66 第 66 章（1 / 1）
艾德里安精心打扮自己和他的伴侣，两人穿着相同款式的正式礼服、背心和黑色的蝴蝶结，午饭之后赶到美因茨的港口。
诺伊拉特克莱斯特选择了一艘大型游轮作为他宣布继承者的仪式场地。水手、侍者、厨师和调酒师在甲板上穿梭，布置他需求的装饰；乐队调试乐器，为晚间的宴会做准备。他邀请了十五名客人作为仪式的见证者，其中包括他长子的教父C.L。
说起老诺伊拉特和C.L的关系，艾德里安只觉得可疑。他认为比起耶稣基督，C.L更可能信仰妈祖。在小动物出生之前，事情确实如此。然而老家伙愣是给儿子拐到了这么一个教父，其中必定有相当漫长的故事。艾德里安对此相当敏感，他认为老诺伊拉特曾经起过养孩子的心——起码是有过，却没个人能告诉他真相。
登船时，艾德里安注意到了海科鲍曼，身着正装的本人比照片更为英俊，再考虑到他的背景，真是好一个诱饵。这时，身材高壮的汉娜鲍曼也推出载着老诺伊拉特的轮椅出现在他们面前，而她丈夫却不知所踪。艾德里安不由猜想，如果他仔细审视海科的面容，会不会和老家伙有什么相似之处？
“我去和他谈谈，”小动物说。
艾德里安下意识地推着小动物向他父亲走去，没等他脱离无稽的妄想，闹剧就开始了。小动物抄起手杖向他当胸一击，他猝不及防摔了个趔趄。小野狼立刻拔出手杖里藏着的长剑，驾着轮椅奔着生身父亲而去，那气势有如在公墓坟头上大跳迪斯科——还得是草都把主人名字淹没的墓才行。
老的当然知道小的要砍谁，立刻调转轮椅跑了开来，小的立刻追了上去。甲板上摆着还没搬进船舱的长桌，两个蠢货立刻围着桌子转起了圈。艾德里安扶着船舷站了起来，强忍着要吐的冲动，刚才那一下真是六亲不认啊。
海科是第一个笑出声的——他捂着嘴笑的样子真是羞涩可爱——被妈妈铁青着脸赶回船舱，这下他可错过了“蠢货家族轮椅大战”这么场好戏。老家伙在前两圈还能摸到桌子上的哥本哈根瓷器回击几下，后几圈就不行了，小的专业得很，飞来的瓷器要么被他躲开，要么就被手杖打碎。老的趁第五圈拐弯时揪住桌布，卷了半米就向后撂，小的一剑砍开飞来的桌布，但一半桌布还是暂时遮蔽了他的视线，这让他停下了轮椅，和亲爹拉开了距离。
艾德里安看准时机，上前一把拽住小动物的轮椅把手。脱缰的小野狼似乎早料到这时会有人拦他，索性把长剑投了出去。他的预判相当精确，要不是被海科叫来的C.L及时接住了那把剑，他就要永远失去爸爸了。
艾德里安扣住小动物的双臂，以防他再做出丢人的事情。老诺伊拉特抱住他的老友，痛斥儿子的罪行。C.L示意汉娜鲍曼把老诺伊拉特领回船舱，自己向艾德里安而来。
这是艾德里安首次面对面见到C.L，黑暗世界的领袖之一。老人身材高大，具有与这个年龄不符的强壮，头发白到发根，脸庞布满疤痕，几乎遮盖了皱纹，黑色的眼睛透出凶光，像是地狱的入口。艾德里安转开目光，对视给他留下了近乎幻象的印象，河上的微风似乎也变成了阴风，群云中隐藏着亡魂的踪迹，艾德里安嗅得到对方身后的尸山血海。
“小家伙闹完啦，解气了吧，”C.L取过手杖，把长剑回鞘，插回轮椅后的收纳口，无意望了小动物的脑袋一眼，“这儿还有伤呢，一两年了，哪里折腾的？”
“生病，”小动物闷闷地用对方的语言回答。
“腿呢，怎么回事？”
“受伤。”
“作。”
C.L点点头，转向艾德里安，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注目。
“小茜和我说过你，她觉得你还不错。西格尔的事我也知道，离了他老婆什么都不行了。生意给你，小军火公司留着吧，当见面礼，”他把手放到小动物的脑袋上，“再往前的事不追究了，以后也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行了，去吧。”
直到克莱斯特用英语翻译了C.L的意思，艾德里安才半信半疑地离开甲板。以后，什么以后，听起来是更大的麻烦。他找到盥洗室整理自己，前往老诺伊拉特所在的船舱。
“小家伙，”C.L揉了揉克莱斯特的脑袋，“你爹再糊涂，到最后家产还是得给你，有什么不高兴的？拿了钱，回家住着，身体养好了再折腾。”
“嗯……”
“我觉着你一直没搞清楚自己。”
“嗯。”
“长者要说教，先把耳朵堵上，”老人移开手，望向长桌周围收拾残局的服务生和水手。
“嗯，您说，聆听长者教诲……”
“仔细听着，”C.L弯下腰，直视克莱斯特的眼睛，“你家底细我清楚，钱是没几个子儿，那犹太小子可得赚个半辈子，明白我意思？你不用也不会和他过成一副德行。你过得再不好，也是这家的少爷，你爹没了，你就是老爷。那小子是有点本事，有什么用？唯一用处就是给别人干活。”
“我没什么，就是单纯很羡慕他。”
“和你爹糊涂到一起去了，猎人为什么得羡慕狐狸能捕鼠？”
“啊，是这么个道理，”克莱斯特挠挠头，“我懂了。”
“懂了？好，懂了就好，”老人拍拍克莱斯特的肩膀，“今天别再闹了，既然是拿钱，场面上让你爹过得去。他一身花柳病，没几天活头了，闹腾你也受着吧，权当积阴德。”
“嗳，我要什么阴德，”克莱斯特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小家伙，手上多少条人命？”
克莱斯特沉默了，话题就此打住。老人亲自把他送回船舱，以免沾染河风的潮气，晚会开始之前没让他见到任何人。作为老诺伊拉特的长期合伙人，C.L总是能尽到他的责任。
当晚，诺伊拉特克莱斯特在美因河上宣布他的长子莱因哈特克莱斯特为家族财产的继承人，又公开了这位继承人的特殊取向，称他已与艾德里安戴维斯订婚，不日将返回美国完婚，艾德里安戴维斯将是下一位代理人。然而他的合伙人和继承人均未出席。
第三天早上，有人在美因河边发现了诺伊拉特克莱斯特的尸体，脖子折断、体内有大量酒精残留。人们猜测他死于酒后落水，毕竟当晚发生过一些值得开心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