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 64 章(1 / 1)
艾德里安前来并非为谴责他伴侣体内不可抑制的塔纳都斯,他一直认为自杀倾向是刻进这个家族基因里洗不去的东西,不过那是另一件事了。他来是为了确认克莱斯特的安全。小动物出门之后,一名不速之客闯进房间。这位客人是个以色列的叛逃特工,希望得到艾德里安的经济援助。
任何事情都有代价,为了检验对方的实力和忠诚,艾德里安派发了一个任务,但他并不准备接纳这个陌生人。
克莱斯特要求继续坐一会,无限的不确定性涌入他的脑子,艾德里安为两人点了包含香肠面包的简餐和黑森林蛋糕,他在沉默中吃下自己的一份晚餐,再把蛋糕切成适当的大小,一点一点催着伴侣吃下。夜色渐浓,艾德里安把他的伴侣带回旅店。两人躺回床上,开始玩问答游戏。
这次的问题变得广阔起来。克莱斯特先发制人:艾德里安如何知道内森希尔维斯特里?这让游玩变成了审讯,不过说来话长。搞核弹那回要了克莱斯特半条命,他强撑着跑到莫斯科,他侄子和侄女所在的地方。如果说真正的埋骨之所,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
事情的变数超乎他的想象,结了工资并不代表被遣散,梅申卡去给艾德里安送东西,内森虽然晚了一步,倒也陪着他——在他陷入昏迷之后。
艾德里安需要核弹,却不是作为急于上架的商品——他骗迈尔有如他骗所有人——而是为了未来的买卖、他自己的名声做背书。这很关键,却并不着急。他向梅申卡询问克莱斯特的藏身之处。那时恼人的小动物已经昏迷两天了,梅申卡并没有和内森商量,把莫斯科的地址告知艾德里安。除了克莱斯特自己,没人希望他死。
艾德里安乘了几十个小时的飞机前往莫斯科。如果说这世界上非要选个最让他厌恶的地方,那一定是这里。人人板着脸,以野蛮作为狡猾的伪装,男子像暴徒、女子像流莺;没有正式的契约,就算有也形同虚设,这就是他对俄罗斯的全部印象。
艾德里安找到了奥尔加,这位女士的外貌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颜色稀薄、近乎白色的短发,身材纤细、小腹平坦,和克莱斯特相同的眼眶、鼻梁、颧骨,他情不自禁掀起她的刘海,看到了相同的额头,就连拐角的细微角度都一模一样。不难想象这位女士为何让克莱斯特如痴如狂了,相同的外貌,不同的生活,她完全是他的镜像——触不可及。
艾德里安也见到了希尔佩特和卡琳——现在他们叫伊万和达莉娅,还有一只叫瓦洛嘉的小黑熊,一头真正的熊,站起来有艾德里安的腰那么高,会和客人问好、讨要食物。哦,上帝。他明白了奥尔加在当地的名号为什么是“大德鲁伊”。小野狼、熊一样野蛮的孩子,甚至真正的熊到了她这里,都要服服帖帖。
他们的家庭生活让艾德里安感到久违的膈膜,艾德里安对亲生母亲的印象是模糊的,她的相貌也许和奥尔加大相径庭,那并不重要。他此生对异性未曾有过冲动和渴求,又从议员夫人那里学到了必要的应对技巧。比起温柔和无条件的情爱,他更喜欢疯狂和它的副产品。毕竟艾德里安也从未有过一个完整的家庭,时常以自己为代价进行必须的交易。
艾德里安通过翻译阐明来意,奥尔加听完他的话,为他沏了茶。等待答复的时候,他在这个虚假的家里走动,启动随身的针孔摄像机,拍摄这家庭的幻象。他看着两个孩子和熊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看电视,这让他感到无比的虚伪。也许这种距离感正是克莱斯特所期待的,有所关联,必须见面,而又不必被完全接受。
艾德里安还不能完全理解老诺伊拉特的做法。因为他的事业还没达到需要继承者的高度,他所选择的人生也未曾给第三人留下位置。他渴求的是爱和疯狂,让他燃烧,缓释现实的痛楚。
奥尔加问了一些只有她和克莱斯特本人知道的事情,确认之后让艾德里安去找内森希尔维斯特里。在他来之前的几个小时,内森把克莱斯特送去医院复诊,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不会回来,但她相信他们还没有走出这座城市。
艾德里安不认为克莱斯特有找到新伴侣的意愿,他认为内森必定有出奇的天赋,否则不会得到克莱斯特的信任。当然,事情并不是他想得那样,克莱斯特已经失去意识,也没留下任何嘱托。
他在八个小时内找到了他们,在一间老旧阴暗的斗室里。克莱斯特左半边身体打满石膏,就算他没有昏迷,也不能动弹。陪伴他的是个邋遢的美国青年,斜斜地戴着顶破烂的鸭舌帽,手边有台坚硬的笔记本电脑。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地上还摊着护照和各种零钞。
艾德里安没有破门,因为门也没锁结实。看到他时,青年举起了枪,习惯敲代码的手并没有希望得那样稳当。这就是他第一次见到内森希尔维斯特里时的情形。当然,他选择性地漏掉了一些细节。
得到这个答复时,克莱斯特沉默了,艾德里安抛出他的问题:如何运输鸡蛋。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他们在伊拉克的时候,一个当地的线人要求为家人提供生活品作为报酬。艾德里安为对方提供了面粉、鸡蛋和脱水蔬菜。线人所在的村落离他们的驻军地有相当一段路。艾德里安就让下头的士兵准备一个箱子,在最下面垫上纸,找雇佣兵部队买几条干净的毛巾——这就解释了克莱斯特为什么在场知道这件事——把鸡蛋用毛巾圈好堆在里面,再往箱子里倒满面粉,严丝合缝地盖上盖子,事情就解决了。
艾德里安对生活的态度就是如此,他只认定有克莱斯特和他一起的时间才能称为生活。克莱斯特也感到了,就不再发问,他请求艾德里安抱他一会——好极了。艾德里安满足了他的要求,让他再问一个问题。
“我不明白,为什么乳胶比鞣皮更好?”克莱斯特问。
“乳胶手套戴在手上,鞣皮手铐戴在手腕上。自由和爱情的一线之隔。”
艾德里安回答,再往下就是夜话了,还不是时候。
“明天最好别来,”克莱斯特小声说。
“在明天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知道。在我之前,你是否还爱慕过谁?无论生死,双方是否接受。就算迎接我们的结局必将是毁灭,我还能再了解你一分。”
“怎么可能,”克莱斯特隔着绑腿挠了挠发痒的伤口,“输给你之前,我认为自己就是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