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 63 章(1 / 1)
两人从苏黎世出发,乘三个小时的火车到曼海姆,吃了充满香肠的午饭坐上林河的渡轮前往美因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艾德里安没有带护卫,他认定这是一个家庭的聚会。克莱斯特约了一位朋友,这件事结束之前他还不想寻短见。他们都追求一个结果,尽管这结果未必相同。
渡轮在河中缓慢航行,广播里放着平淡温和的古典乐,同行的乘客不多,和音乐一样安静。克莱斯特缩在座椅上,午餐让他满足。艾德里安摊开旅游图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伴侣。登船之前,艾德里安为他的伴侣系上定制的绑腿,又为他准备了挡风的帽子和围巾,以免河上的风让伤口恶化。效果良好。
“你估算过这笔钱吗?”克莱斯特翻过身,“诺伊拉特的资产。有它的话,你几十年后或许会是美国总统。”
“爱你,小动物,”艾德里安眼角的纹路差点飞进他的头发。
“你不想要吗?”
“别紧张,”艾德里安合上图册,转向他的伴侣,“你怎么了,伤口?”
克莱斯特僵硬着摇摇头,他不喜欢被看穿的感觉。
“你想起了什么,”艾德里安握住伴侣的手。
“没什么,河上太潮湿,”克莱斯特向艾德里安挪了挪,“你觉得呢,会不会不舒服……”
艾德里安突然想起,他从“银河系”拿来的战衣在保加利亚就损坏了。那套衣服的循环系统联通全身,一旦破损,就无法再使用。
“我没问题。回去之后再给你拿一套战衣,你会好些,”艾德里安揽过伴侣,亲吻他的额头。
克莱斯特瞬时依偎到艾德里安怀里,抽动鼻子享受对方的气息,用脸颊轻轻摩挲胸膛。他很久没好好刮胡子了,艾德里安感觉自己被一只四十五天大的刺猬滚了一圈。他小心抬起克莱斯特的脸,亲吻他的嘴唇,克莱斯特配合地回吻,搂住对方的脖子。船只缓慢前行,荡漾的河水融化了亲热的声音。
到达旅店时已是傍晚,克莱斯特一进房间就扑到床上。艾德里安查看房间、整理行李之后躺到他伴侣身边。艾德里安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彻底的休息或者晚餐前的小憩——他的伴侣就爬到他身上来,手臂艰难地环过他的肩背,紧紧地抱住他。艾德里安回抱,揉捏伴侣的肩膀和背脊。
“来,”艾德里安解开衬衣,偏过脑袋,“吻我。”
热乎乎的亲吻落在他的脖子上,克莱斯特舔舐、啃咬他的皮肤,发出干瘪的吸吮声。艾德里安享受着伴侣的亲吻,他把对方教得很好。亲热过后,克莱斯特的手机响了,他拒绝了艾德里安的帮助,自己坐着轮椅出了门。
艾德里安从旅店的楼上向下望去,看着克莱斯特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这行动看起来像个遗愿,一件必须由自己完成的事。他摇了摇头,穿上外衣。
内森希尔维斯特里订不起好的酒店,决定选一家小咖啡馆来签这个合同。毕竟克莱斯特和他相熟,他知道对方不介意这些。他新雇佣的法务道格拉斯霍珀坐在他身边,两人商量着合同的细节内容。
内森感到时机尚好,想做一些加密软件,需要雇一些研究生来为他做劳苦活儿。生意归生意,他并不准备从灰色地带退出来,毕竟那里能带来更多的挑战和启发。他向克莱斯特求助,后者决定给他一些钱,这次见面就是这么个原因。克莱斯特仅仅想表态,把他的朋友送回正路。
“幸亏你当时没留在俄罗斯,不然这会儿我可要炸了,”内森打趣说。
“我不会留在那里。”
“因为冷?”
“因为血统,帮派的核心只能是俄国人,”克莱斯特把搅拌棒从杯中取出,“行吧,就这样,有问题再找我。”
“着急回去见你丈夫?”内森合上电脑,等霍珀把文件收进背包。
克莱斯特的眉毛跳了一下。
“不,没有,我们还没结婚,这事不需要告诉他……名义上我算是投资人,但我不干涉你的工作,缺钱再找我。”
“谢谢你啊,兄弟。”
克莱斯特笑笑,事情至此可以告一段落了。他并不期待收回这笔钱。对于他关系范围内的人,他不介意给出多少钱。
“给我们留点时间,”内森对他的法务说。
霍珀会意,先行离开。内森转向他的朋友,说:“可你看起来不太好,这笔钱让艾德里安为难你了?”
“没有,你想什么,”克莱斯特笑了笑,“这是我自己的钱,不用管他,这点钱我还说的算,”说到这里,他停了停。“你……上次的那个摄像机API怎么样?对方给你了吗,还是又用了什么奇技淫巧?”
“老兄,”内森摊了摊手,“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我放弃搞引擎了,和服务器是两回事。你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没有,”克莱斯特把饮料杯推到空着的手里,“看见你会有所发展,我觉得高兴,就是这样。”
“这有什么发展的?你刚才说你和艾德里安还没结婚?”
“没有。”
“怎么这样,”内森向椅子深处倚去,“他告诉我你们几个星期之内就会结婚,准备给我发请柬。”
“他绕过我和你单线联系?”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想雇我,我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
“你糊涂了么?我们来这是谈什么?”内森笑了笑,“和我能说吧?你和艾德里安到底怎么了?”
“我们不合适,我想和他撇清关系,但他纠缠,我也没什么办法,”克莱斯特说,“不过你可以放心,这笔钱上他不会找你麻烦。”
“我相信你,你从来会把我从麻烦中解救出来,”内森对服务员招了招手,要了杯柠檬水,“不过我说艾德里安还挺有本事的,之前破我算法的那个家伙很不错,在私人的保密机构做过,远超Oracle那种商业东西。”
“他有最好的士兵,”克莱斯特望向窗外。
“听你说过,他手下的其他部门也是各自领域的顶尖人才。在这样的地方工作,你不高兴吗?”
“他有最好的士兵,”克莱斯特转回脑袋,“不包括我。”
“别这样,压力会有,谈恋爱时总会觉得自己不够好。”
“我不爱他,”克莱斯特苦笑着说,“我对他做的那些事,只是为了抚平自己心中的不安。除了自己,我不爱任何人。”
“哦,我还以为你讨厌自己。”
“过去是。”
“现在呢?”
“还是。”
“老兄!”内森把鸭舌帽正过来。
“但是现在不好抽身,你能帮我个忙吗,”克莱斯特小心凑上前去,“过几天我会去北京,我需要你帮我找到一具和我体貌特征相近的尸体。”
“你要诈死?”
“是的,我有个朋友是当地的法医,可以这么做。你只需要找到尸体就行了,我不管你入侵哪个国家的数据库,给我找到它,运输交给我。”
“然后你会在北京藏上个一年半载再去俄罗斯,是吧?”
“是的,”克莱斯特皱起眉头,“我在那里有更好的关系网。”
“然后你再找个地方上吊。上帝,艾德里安看透你了,他知道你会找我说这个,他告诉过我你以前自杀的事,”内森抬起双手,“抱歉,我不能这么做。”
“我没有,他骗你。”
“我也不傻,”内森向前弓起身体。
“好吧,”克莱斯特向后倚去,“他和你说什么让你信服了?”
“纹身。”
“纹身?”
“老兄,你身上只有一处纹身,就是你背上的那个。你说那是为了遮蔽长不好的伤疤才纹的。如果你真是个帮派分子,你的纹身不该是这样。它会遍布你的身体,记录下你做过的每件事。”
“他说得太多。”
“嘿,我自己也长眼睛。这件事上,你别骗我。虽然不知道艾德里安在想什么,但他肯定不希望你会死。我也不希望。”
克莱斯特低下头,短暂的沉默。
“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克莱斯特的余光瞟向对面的卡座,艾德里安放下报纸,对他甩了个示意的眼神,吓得他全身颤抖。克莱斯特大脑里一片空白,过了半分钟他才发觉内森依然在说话,而且这个距离,艾德里安听不到他们的言语。
“不合适,我们谈不到一起去,”克莱斯特说,“起初我认为是自己的问题,找了治疗师,但我没问题。”
“别和我撒谎。”
“听我说完。我觉得同居就足够了,但上校有所保留,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这么说,我认识他的第一天,每一天,每一天都过得像同一天,所以结不结婚也没什么区别。但是结婚又是一套新的规则,你需要成为什么人才能和什么人呆得住。我用了几年时间尝试,我不能成为他,或者是和他有一点相近的人。看到自己能力的极限之后,我厌倦了,而上校正是让我看清自己的那个人。我想启用原来的计划。”
“你想自己建立一支队伍,人人都想。”
“我要先离开上校才能去做。”
“你准备用多久做这件事?”
“钱的话,五到十二年。”
“那太久了,老兄。”
“是太久了,”克莱斯特打开饮料盖,向内望了一眼,“说实在的,这件事也不是必须要做,可我想要自由……这段时间之后,我或许能达到上校最初的原始积累……自由……上校能稳住所有不可控的情况,他比我自由太多,让人妒火中烧。你是个开诚布公的人,不知道嫉妒的感觉,那会让身体疼痛难忍。”
“他的自由不比你多多少,”内森听到手机的响声,伸手取过。
“他自由得很。”
“他的不自由是‘必须控制住你眼里看起来不可控的情况’,这需要勇气、责任和能力。你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总是夸大看待。就像我,我的任何封装代码在你眼里都是一样的魔法、巫术、奇技淫巧,上次接个SDK你也这么说。真话,SDK,教你一个星期你也做得来。”
“我想让你高兴,”克莱斯特的目光越过内森,看到艾德里安平和的表情。
“没人会因为这个高兴。”
“那是我的方式不对,但这件事上我不能认输。”
“你在说什么?高兴和输赢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不该和你说这些,”克莱斯特调整轮椅的方向,“我走了。”
“你是自己的囚犯,这么下去永远也达不到你想要的‘自由’,”内森抓住他朋友的手臂。
“我知道,”克莱斯特平静地说,“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我才准备从中退出,过我自己的生活。”
“老兄,不喜欢艾德里安你还能换一个男朋友。但是别伤害自己,好吧?”
“我现在不会那么做了,内森。我暂时失去了方向,倒没有失去未来。”
“你要保证。”
“我保证。下次你见到我,我会给你一份合适的工作,适合你的性格和力量。但那之前需要很长时间,也许我们下次见面就是几年之后了。尽快为找到我需要的东西,那样我们还能早点再见。”
内森松了手,拿起他的电脑向外走去。克莱斯特望向店铺门外,看着他的朋友消失在街角。那是一个朋友,随时可以离开,正如一些人把权力当做墓葬,而他只能是个囚徒,他想着,此时他心中的一些东西又消失了。
艾德里安坐到内森原本的位子上,等他的被监护人做出下一步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