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1 / 1）

冷水浇到脸上，艾德里安睁开双眼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破旧的房间里，无法分清昼夜。扑面而来的冷水、聚在脑袋里的血液和被勒紧的身体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调整呼吸，迎接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被拷问。奇了怪了，通常都是他对别人做这件事。

审讯者在他对面，正是下午时分在酒店见到的不速之客。见他醒了，赶紧把一个老型号的手机塞回公文包。艾德里安向对方所在的位置望去，后面的壁橱上点着三排白色蜡烛，绕成怪异的形状。

“你是谁，你要什么？”艾德里安先发制人，没料一开口就有淤血从嘴角滑落。他侧过脸，把淤血吐掉。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绳子或锁链。

束缚感从何而来？

“你是哪个派别的巫师？”艾德里安问。

“安静，”审讯者说，声音干瘪而低沉，听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老。

艾德里安顿时感到脸上一阵疼痛，类似血肿的痛楚在他的左侧脸颊燃烧。而审讯者的身体并未做出任何动作。艾德里安克制住疼痛，仔细回想他是否有处理灵异事件的人脉。

“那枚核弹在哪里？”审讯者终于提出了他的问题。

“什么核弹，你是谁，你知道这么对我会有什么后果？”艾德里安挑衅地反击。

“安静，是我审问你。”

审讯者重申，他伸手碰了碰艾德里安的领带夹，领带夹熔化成难看的铁块，贴着艾德里安的衬衣爬了几圈，狠狠钻进他的锁骨。艾德里安张了张嘴，没叫出声来。

“你是艾德里安戴维斯上校，雇佣兵集团‘暴君’的头领，你的部队受迪拜能源巨贾阿卜杜拉曼哈西姆差遣，”审讯者说，“那枚核弹在哪里？”

“你说哪枚？”艾德里安艰难地问。

审讯者怔住了，显然没料到这个反问。

“2007年1月你们在美国，与俄罗斯人交易的那批手提箱式核弹。”

“我们将它转手了，”艾德里安迅速回忆起他的交易记录。

“转手，给了谁？”

“我忘了，”艾德里安回答。

“你忘了？”

“如果你对我调查得足够清楚就不会问这个问题，”艾德里安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疼痛开始侵蚀他的理智，“核弹在我们这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每年都会交易数十枚，走货很快。你要它的下落做什么？”

“你们并没有通过‘交易’得到它。”

“不是每一单生意都得我亲自过问，如果我的下属得罪了你，很抱歉，你想要多少钱？”

“我要的不是钱，我只要核弹的下落。”

“你要找到它，追溯它的下落？”

“当然要追溯它的下落。”

审讯者无意之中被艾德里安的思维带着走了。说到追溯（trace）这个词的时候，还漏出了抖动的r音。

“你是俄罗斯人？”艾德里安问。

审讯者侧过身，抬手按住自己的嘴唇。他可能是个法术高超的巫师，但不擅长掩藏。

“乌克兰人？克罗地亚人？德国人？白俄罗斯人？”艾德里安追问道。

“安静，”审讯者在听到某个词的时候眼皮动了动。

他认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其实是个新手。艾德里安放心了。

“我不知道买主会如何处理。要是它被引爆了，您怎么办？”艾德里安用德语试探着说。

审讯者沉默不语。

“再次替我的下属道歉，这枚核弹给您带来了什么麻烦？”艾德里安此时已经把握了谈话的主动权。

“你的某个下属用注册流程进行交易，盗用了我的身份，”审讯者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同道中人里的男巫，艾德里安实在想不起接触过这么一号人。

“如果您确实需要知道它的走向，请允许我给我们的销售人员打个电话。”

审讯者思忖片刻，转身出了房间，没一会拿了个崭新的手机回来。

“号码，”审讯者说。

艾德里安说了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了，审讯者按下免提。

“喂，”接电话的是个声音沙哑的男子。

“销售员先生，我们的第一枚核弹卖给谁了？”艾德里安问。

这个怪异的称呼引起了审讯者的警觉。

“上校，我这是凌晨两点，”接电话的男子强压怒气，“我要九点半才去办公室。”

“我现在就要那份清单，”艾德里安说，趁此机会他蠕动一下，假装调整姿势，碰了通讯器，谢天谢地它还在他的脚踝上，这个审讯者业余得一塌糊涂。

“滚你的蛋，傻屌。”

电话挂断了，艾德里安和审讯者面面相觑，还没等他说什么，审讯者打了个响指。睡意侵入艾德里安的身体，他慢慢低下头。

审讯者离开房间，关上门。

马克西米利安迈尔旋开眼线笔的盖子，对着镜子审视自己的眼睛。昏黄的灯光落在镜面的裂纹上，把他的形象裁成不规则的形状。洗手台上整齐地摆放着瓶装的化妆水、乳液、粉底液，素色化妆包和喷枪。喷枪有点旧，其他物品都是崭新的。

几个月前，他还在英国的一家制药公司供职，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工作。某日却突然被捕，以他不可想象的罪名。盗窃核弹对他而言，仅是新闻里飘过的词汇，和“荒诞”一词有共同之处。然而盗窃现场留下了他的DNA，一团头发，已经枯萎，还有指纹。监控视频录到的男子与他身材相仿，那名男子戴着黑色的头套和热成像眼镜，设备没有拍到他的面容。对方早有准备。

迈尔度过了煎熬的几十天，他实在没法供认自己没犯下的罪行。他越狱了，冒着罪加一等的危险。漫长而繁复的调查让他愤怒、不甘、心力憔悴，艾德里安实在藏得太好。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察觉核弹的交易流向，然而艾德里安及其背后的产业令迈尔惊恐，他实在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机会恢复名誉。他面对的是资本的巨大机器，这机器运转了数百年，足以碾压他微不足道的名誉。

他痛恨、咒骂，但还是要试一试。

在眼线笔刚碰上眼皮的刹那，迈尔的手机发出振动声。他抖了一下，用化妆棉擦去失误的痕迹。手机持续响着，迈尔没有理会来电，继续在脸上忙活。半个小时后，他从肮脏的洗手间里走出来，完全是另一张面孔。他拿起手机，看看来电号码又放下。

没等手机自动关闭屏幕，门就开了半条缝，地板上传来骨碌碌的滚动声音。

不可能！

黑暗之中，迈尔向前跃去，准确地抓起抛进房间的□□扔了回去，就地一滚伏在地板上，紧接着他原来的位置就被□□打成破烂。

迈尔闭上双眼。建筑呈现出不同的样貌，他清晰地看到它的结构和袭击者的位置。袭击者有十八个人，分为三支小队，一支正对着他而来，第二支向关押艾德里安的客厅前进，第三支在房屋外头待命。他有些后悔选择这里，传统的建筑结构太容易被看透，敌人数量又超过他的预料。

迈尔想起那些关于艾德里安的传奇：这个人派遣的军队无往不胜，俄罗斯、中欧甚至南极都有他的战功。他在荒凉之地颇有名望，矿井、石油都是他争夺的对象，在墨西哥和非洲的几个部落里，艾德里安戴维斯上校被视为战神的化身，部落和宗族为他造像，他们定期参拜、祷告，为雕像更换新的法衣。

楼梯口的火力太过猛烈，迈尔从窗口跃出，潜进客厅。艾德里安还在那里没有醒来，这很好。迈尔封住客厅的门和窗户，枪声渐息。

“艾德里安戴维斯在我这里，”迈尔清清嗓子，他可以看到客厅正门堵着四个人影，站成标准的破门配置，“我想你们之中一定有人知道EP032446核弹的事。”

“有，”门后面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我负责这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