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画舫之上(下)(1 / 1)
隔着雕镂木质绘彩屏风,隐隐约约可见前面觥筹交错的光景。
郭荣在主位,背对着她们,可却也离得最近,起羽稍微凝神,便能听到他跟身侧侑酒的尤娘的交谈。
他用一个指头将她的颔拾起来,道:“我听得你嬷嬷说,你背地里很问我,怎地今日见了面,倒不言不语起来?”
尤娘眼波一转,恰好眼光对着眼光,起羽觑着那眼风,真个是眉无言而欲语,眼乍合而又离,听她道:“承殿下看得起奴家,是奴家自觉配不上殿下。殿下贵人事忙,到奴家这里来为着散心,奴家怎好絮絮烦烦,故尔少语,殿下莫反误解奴家,让奴家白费了一番心。”
“原来是佳人解语,好,我敬你一杯!”
尤娘吃了,松松两眼,乘势把香肩一侧,那身子直倒到郭荣的怀里来,郭荣将身一偏,她的脸就靠在他臂膀上,嗤嗤的笑。起羽听得这对男女调情,本平静的心,忽忽又冒起火来,好容易按捺下去,听得一人推开怀中歌伎站了起来,说道:“哈哈,刚才猜拳猜得不过瘾,咱们来行酒令如何?”
起羽瞧他眉粗眼大,像个武人,他对面的曹彬道:“我们酒量虽不如小药将军,但也不敢不捧场的,不知怎么个行法?”
小药将军环筵顾一眼:“今日尤娘在座,却羞羞答答。咱们就以花魁说话为令,她说一句,我们合席饮一杯!”
这太捧场了,听另一个人附和:“好哇,这令很新,就是这样。”
曹彬道:“说一句话,合席饮一杯酒,这个令未免酒太多。花魁姑娘和谁说,谁饮一杯,好么?”
小药将军点头。慕容延钊眼色睄睄郭荣:“这个恐怕有弊。”
曹彬道:“不妨,就吃醉了,我有醒酒丸。”
于是大家依允,均看向尤娘。
尤娘不得不凑兴了,略略转动胳膊,两个金镯子当啷作响。她问曹彬道:“敢问大人是什么醒酒丸?叫什么名字?”
曹彬一笑,一一说了,共是两杯。
尤娘次问小药将军:“将军姓药,这个名字稀奇得很,是何来历?”
小药将军答:“传为炎帝后代,由炎帝后裔姜姓人分衍而来。”
道罢也饮一杯。
尤娘把郭荣看了一看,都不言语,回转头来问慕容延钊道:“刚才将军出去干什么去了?”
慕容延钊笑:“更衣方便。”
满桌皆喷,笑声中一侧曹彬顺手过来给他斟酒,就便照他耳边说了一句。尤娘朝郭荣道:“他们这算不算改令,要罚十杯的。”曹彬道:“没有人改。”
边说边起身给郭荣倒酒。尤娘将郭荣的杯子拿了问:“我又没有和他说话,为什么要给他酒吃?”
曹彬道:“怎么没问,刚才你不是问他算不算改令吗?”
慕容延钊起哄:“就是,尤娘偏心偏得太明显。”
尤娘脸上一红,强道:“那个不算。”
郭荣给她解围:“我原本也想喝一杯来着,没事。”
尤娘道:“您刚才还说嗓子最近不好要少吃。”一面用左手盖着酒,只不许饮。
大家看这只手,丰若有余,柔若无骨,宛然玉笋一般。任你铁石心肠,也怦怦欲动。大众都闹起来,尤娘无奈,只好给郭荣细细剥了几片春橘过酒,这才放行。
而起羽此时已离案而起,推门而出。
上岸回家,忽地南风大作,密云欲雨。仰面看时,黑云如墨,电光开处,闪烁金蛇。轿子匆匆往家赶,正进屋时,大雨倾盆而泻,直打下来,蕊微在门口等,将起羽迎进去:“大小姐怎么分头回来,四小姐五小姐在这儿等了许久,见要下雨才回去了。”
起羽应着,突然一个霹雳,震得屋角都动。蕊微连忙闭上了窗,替她换了衣服洗了脸,服侍吃完晚饭,起羽说今日太累要早休息,蕊微知趣的退出去,吩咐仆妇大小姐晚上不见任何人。起羽点了一盏灯在案头,上了床,却睁着眼睛,几乎半宿没睡。雨下了一夜,起羽跟着听了整晚,最后迷糊的印象是近天明时雨住了,随着断断续续的檐溜往下滴的伴奏,终于进入梦乡。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其间好几次人来探问,都被蕊微挡了回去。起羽全然不知,只觉一觉起来的精神跟昨晚大不同,推开窗,空气清晰,大雨初晴,世界毕竟还是美好的。
用完算作早饭的午饭,起羽去跟张夫人省安,同时盘算着好好跟母亲说说话。谁知到了上房,被告知夫人不在,问在哪里,答说去了老爷书房。起羽忽然联想起昨日娘从爹书房回来的那会儿,神情似乎并不太妙,后来四哥要找自己说什么来着?
对,去找四哥。
遍寻不见,问阿瑥伯,他道:“四少爷?哦,四少爷一大早不是出发去洛阳了吗?”
“洛阳?”起羽以为自己听错:“家中大喜事忙都忙不过来,他去洛阳?”
“好像是以前的差事没交清,过去料理的。” 阿瑥伯道:“事儿是挺急,老爷催赶着他,昨天下午匆匆打好包袱,三少爷送他走的。”
起羽掉头找昭愿,阿瑥伯在后面追道:“三少爷还没回来呐!”
她脚步一顿,想想还是去找老爹?可找老爹说什么,整个事有点不对劲?
就这样想想停停,已经出了西苑,从月洞门中望书房方向,只见紫藤廊中,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笑着朝她招手。
她快步上前:“你来了?怎么站在这儿?”
王峻道:“来见见符老爷,说你昨天游船去了?”
这把起羽心中的复杂情绪都勾了起来,叹:“别说了,扫兴。”
“好吧,”王峻睐睐眼,“今儿个我们把它补回来,也游船去,包让你舒舒畅畅的。”
“别别别,”起羽道:“累得慌,一觉睡到现在,才醒不久呢,别折腾。”想想又补充道:“我宁愿去一两堂坐上一天,也比什么游船好。”
“看来真碰上不开心的事了?”
“也没有……”怕他计较,万一找人问起来,瞒也瞒不过,何必麻烦,起羽便道,“不过是我这人的涵养功夫不好,专门会计较。”
王峻端详了她一会儿,突然笑,起羽瞪他一眼:“笑什么?”
“晋王殿下最近迷上花魁的事,不少人都有耳闻。”
“你都知道了?”起羽懊恼:“也是,你怎么会不知道。”
“昨天你碰到了他。”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阿起可以相信我,”王峻还是那副笃定的神态,“在你爹面前,我什么也没说。”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唉!”
她在栏杆边坐下,“我本来想找娘说,可她不在。”
王峻静静站在她旁边,不发一言。
“昨天我差点就冲出屏风去当面问他了,你没看见,他跟尤娘那亲热劲儿……可若真的见面一问,把话说僵了,落羽的这头姻缘怎么办?管跟不管,都不合适。”
“……”
“你怎么说?”
王峻缓缓道:“既然阿起说出管与不管都不合适,那心里应该很清楚了。”
起羽结巴:“——什、什么意思?”
“就是把你的那层意思打消,不必再理。”王峻道:“再进一步讲,既然晋王要娶,符府还有这么多人在,符老爷还在,只要娶的不是你,你就不必瞎疑心。”
“可、可他那态度——”
“哪怕满城风传,但圣旨已经下来了,除非抗旨,请问,嫁是不嫁?”
好像只有:“嫁!”
“那就是了。一个花魁算什么,能跟符四小姐比?何况以四小姐品貌,嫁了过去,以后慢慢有了感情,更不是问题。只要笃定这一点,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起羽垂头,这次通通透透想了一回,“是,你说得对。”
王峻微笑:“那么去游船吧。”
“阿?”
照理说应该不再有芥蒂,可心理终究不能适应那么快,起羽建议就让船停靠岸边,在船头小酌,王峻知道一步一步来的道理,便也依她。
“还好傍晚了,”船仆挂灯笼的时候起羽倏然想起:“要不你在船头,还不引来一大帮人?”
王峻微笑。
起羽恍然他是迁就自己,不好意思再开玩笑,幸而云宛上来摆消夜的酒食,另外供一只银瓷瓶,里面插着晚香玉。
香气芳菲馥郁,熏蒸着红泥小火炉上的清酒,中人欲醉。
起羽慢慢放开心情,两杯之后,月亮上来,汴河上原属繁华,但见渔民归晚,三三两两的小渔船摇着靠岸,点点如雁落平沙;大户人家的画舫或伎户人家的花船也出动了,丝竹繁兴,管弦迭奏,虽不及八月中秋那般渔阳参挝,动地翻天,却也处处鼓闻,时时笛吹。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她感慨:“没有烦恼,多好!”
王峻动动嘴唇,又压下去。
开始有人吹箫。先没注意,但箫音越传越近,像和岸上某人附和似的,这边吹过来,那边吹过去,是以特别。王峻听了一会儿,笑,“岸上吹的是凤求凰,船上和了一曲鸾凤和鸣。”
起羽道:“怪好听的,名字多喜庆。”
又侧耳,岸上沉默了片刻后,换过一首,起羽笑了:“快快,这次是什么?”
王峻也感觉出点意思来了,少顷答:“凤凰于飞。”
“看船上回不回?”
前边停了好几只船,隔得有点远,所以也分不清到底是那只船在和。起羽道:“怪道听人祝贺时有琴瑟和谐一话,好玩儿。”
王峻将几只船的灯笼逐一打量,笑:“大小姐若想学,秀峰可以教。”
“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话没说完,船上回了,起羽伸长耳朵:“我肯定,一定是一对男女在互表衷情,不知是门当户对的公子小姐,还是落魄的书生与小姐,还是传奇的公子与女伎?”
“船上和的是百年好合。”负责解密的王峻尽责的道。
起羽大乐托腮:“再吹下去,直接可以洞房花烛了!”
谁知王峻答:“确有这么一曲。”
起羽差点没摔到桌子底下去,磕到凳角,雪雪呼痛,可却又笑得捧腹。
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云宛忙去取清凉止痛膏,王峻扶住她,心疼地:“怎么就撞到了?”
“没事没事,主要这只脚没力——”
忽然王峻双臂收紧,将她抱住。
起羽一楞,湿热的液体滑落面庞,没入他的襟前。
一瞬间忽然觉得秀峰还是以前的秀峰,因为她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察觉到她真正的心情,可是不点破,而是默不作声的排解与开慰。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但从来不说,她知道他对她有情,她躲避,可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情更让人温暖的呢?
那一刻,哪怕她自认心早如铁石,却也要开始懈出裂缝了。
“请问,船头是符大小姐吗?”
岸边忽然有人大声问。
两人乍尔松开。船家沿着船舷俯身往下看了眼,“你是哪位?”
“我家主人说钓了一条鱼,想请符大小姐前去观赏。”
“钓鱼?”起羽好奇的望望,那人并不识得,因问:“你家主人是谁?”
“就在不远,大小姐一去即知。”
起羽看王峻一眼。依她性格,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去就去,只是王峻是主人,她作为客人说走就走,未免失礼。
“我陪大小姐一起去。”
“好。”
但那人阻止:“家主人说只请符大小姐一人。”
起羽道:“那我也不去了。”
那人没料到,踌躇片刻,很为难:“可否请大小姐稍等,小的去请示,马上就回。”
起羽不为难他,“你去吧,不过最多一刻钟。”
“够了够了,”那人满脸感激,拔足而奔:“谢谢大小姐!”
不到半刻,他回来了,手里拎了一只木桶。
起羽挑眉。
他将木桶放下,指指道:“我家主人说,大小姐看了自会明白。”
桶中竟有活物,起羽没提防,刚凑近,但听哗啦一声,一条尾巴弯出,隐没。
“嗬!”
她下意识倒退,那人致歉,将灯笼提近:“是条鲤鱼,大小姐不必害怕。”
鲤鱼?吃吗?
起羽古怪的想。大概她的意思很明显的表露在脸上,那人明白了,骇笑:“不不不,主子吩咐小的说,如果大小姐愿意放生,就交给大小姐;如果不愿意,仍旧提回去。”
电光石火间,起羽猛地联想起什么,带着不可思议之感确认,只见光晕之下,浅水之中,一条小半个手臂长的红鲤鱼正时不时用尾巴拍打一下水面,而它背鳍之上,明显系着两根红线!
……
“在放生的这尾鱼背鳍上拴一根红绳做记号,倘若第二年还将同一条鱼打上来,就再拴一根红绳;第三年照样还拴一根。据说这种背上拴着三根红绳的鲤鱼,放到河里,就可以跳龙门,一切人间的福禄财寿,就全召来了。”
小村中,溪流旁。
大格子蓝布裙、胸前绣一朵小白花的少妇温柔道。
……
“天哪,太神奇了!”红衣少女对着钓上来的红鲤惊奇不已,低头没找到现成的红线,就从袖子繁复的刺绣中挑断一根红丝出来,在众人目瞪口呆中,用金针穿进鲤鱼背鳍,打结。
伊水畔,成婚前。
亲自为鲤鱼系上第二根红绳的是她自己。
……
原来是他。
“大小姐,大小姐?”见她久久不动,王峻等得,那仆人却没这么好修养了。
“这是他钓上来的,他在这附近?”
“是的。”
“刚才的箫是他吹的吗?”
“啊?”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仆人挠挠脑袋,“是。”
“……那你拎回去吧。”
“啊?可、可是——”
“你告诉他,有些无稽之谈,无需相信。一切只是巧合。”
仆人蠕蠕着嘴唇,急着想表达些什么,可自恨嘴笨牙钝,越急越挤不出半个字。
那边起羽和王峻并没有立刻回到船上,而是沿着岸堤漫步。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在起羽,是自觉每次快刀斩乱麻之际,总又生出变故之感。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剪不断,理还乱。
三次捕到同一条鲤鱼,多么诡异,那条鲤鱼是成了精的不成。
或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
可她要反问,这样安排有意思吗,耍人玩呢?
要是个不信鬼神的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曾经做鬼多年,说不定此时某个鬼在上空看着她烦恼而咧嘴森笑——她做鬼做得太无聊时就干过这事。
唉!
“阿起还是去找他说清楚吧。”
“诶?”
她愕然看向王峻,他口中的“他”——他知道是谁?之前不是劝她不要再理了?
王峻洞察人心,“之前是之前,可我现在想,不说清楚,你心里总会有疙瘩;对他而言,也许总不死心,譬如现在。”
“……”
“还是说阿起本身没有下定决心,不敢面对?”
“谁说的!”
起羽返身回去找,并没有找到郭荣的影子,倒是突然看见多出来泊在岸边的一艘眼熟至极的画舫,加上回忆起仆人所说的吹箫,发出一声冷笑。
他必然是上画舫了,夜夜笙箫,片刻不离,还有什么可说?
打转头,走到一半,转念又道,既然自己放开了,那么为了落羽,怎么着也不能太便宜男的,不行,还是回去。
又打转,叫船上搭了舢板,喊了话,花船放行。
还是没有见到郭荣,尤娘接待的她。
今儿个似乎不像昨天,没什么人。起羽对尤娘并没有太大恶感,因此开口的时候语气还算平缓:“我来找晋王,他人呢?”
“他到船尾去了,奴家已派人去请。”尤娘答,将她看一圈:“符大小姐是为符四小姐来的吗?”
她居然先提。起羽不由重新将眼前的花魁打量:“尤娘,说实话,我认为这其实不关你的事,男人做什么,不能将过错推在女人头上,所以我只找他,不找你,你明白吗?”
“这么说,大小姐是为了我好。”
“也不至于。只是要成亲的是我的亲妹妹,她已经知道这件事,此事可大可小,我希望的是大事化小,不要起什么波折。”
“真羡慕四小姐,有个这样好的姐姐。”尤娘溢出一丝笑:“我明白事关重大,只是,我也不是没躲过晋王殿下,可是他不放过我。”
这话就有点挑衅的味道了,起羽心想之前见过的尤娘不像得了便宜就卖乖的人,但口上已经答:“那么,想必是尤娘有让人忘不了的好处,所以这种时候了,他还跟你在这里。”
尤娘冷冷的答:“我有没有让人忘不了的好处,符大小姐可以去问殿下。”
“我不该问。”
“是的。”
“我也来错了。”
“是。”
起羽火气一下噌噌上来,觉得再待下去她会忍不住自己,刚要走,尤娘说了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朝我发火,你喜欢他为什么不直接说?”
轰!
仿佛被雷击中,起羽全身僵住。
“可惜,殿下对我说——”
“你毋须开口是他,闭口是他,你们私底下说的什么悄悄话我并不想听!”
尤娘又看了她一眼,玩着指甲,“好。”
有生以来还是这么窝囊,起羽恨恨的想,刚要迈出舱门,忽然扑通一声,尤娘不知怎么一下跌在地下。
起羽惊讶的望着她。
只听这时有人道:“殿下。”
起羽深感意外,一时有不知所措之意,这时郭威已经出现在舱门,先看见起羽,眉毛才挑,随后看见跪着的尤娘,脸色不由就变了。
“怎么回事?”他快走几步,几步中已经将神情调整得很好,来扶尤娘。
不问还好,一问,在起羽的茫然中,尤娘已经两行泪滚滚滴落,顿时梨花带雨,好像被人欺负惨了似的。
郭荣的声音变得很不自然,望向起羽,“你让她跪了?”
这样责问的口气,让人不由不相信他十分怜惜他的美人。再配着尤娘的小声哭泣,她十足变成了恶人。至此地步,起羽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不错,就是我让她跪的,怎样?”
郭荣转过脸去,扶住尤娘的肩——这一举动不单起羽看了刺眼,连尤娘也不由惊讶了下——他按了按她的肩膀以示抚慰,又抬眼来对起羽道:“你是大家小姐,这样的举动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过分?”起羽光火,是谁一再言语挑衅,“我真正过分起来,做的不仅仅是这个!”
郭荣似乎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对尤娘道:“我们走。”
“不准走!”
“你想做什么?”
却看见起羽几步跨在门边,伸出手。
本来以起羽的意思,是将他们拦住,要走也是她先走。谁知郭荣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要打尤娘,不由伸手一横,适逢尤娘的手又将他臂一推,扫过去,啪!反手一掌,打在了起羽脸上。
这一刹那,起羽眼中流露的是完全不可置信的神情。
郭威也愣住了。
舱中静得掉根针也能听见。
尤娘出口:“哎呀,何必为了我——”
她没说完,起羽已经捂住脸,飞身奔了出去,等郭威醒悟过来,追出,却见她已经跳下舱板,消失在黑暗中。
“殿下——”尤娘跟出来。
郭威看了她一眼,眸中再不复刚才半点柔情,而是冷静,以及一闪而过的懊丧,叫来下人收拾,朝她道:“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