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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冬可赏梅(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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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崇勋陪兰英在楼上喝酒,突有人送来一张帖子,崇勋打开看看,笑对兰英道:“裕珠行,去过么?”

“裕珠行?”兰英瞪大眼:“听说过,不过听说东西极贵。”

“不错,极贵,亦极好,我娘跟嫂子都是常去挑的。”崇勋将帖子放到一边,捏住她手,兰英作势挣扎了一下,崇勋低头亲一口,兰英装要打他,崇勋却摩挲着她指上戒子,正色道:“不瞒你说,你手上这玉戒,本是我娘的,我顺手戴着出来玩,谁知昨日被她发现不见,竟是怀疑出内贼要大查,我想还是送还回去,免得多费口舌。”兰英脸色微变,崇勋忙道:“但这样却不免轻待了你,因此我今日约了那裕珠行掌柜,另选一只更好的来,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哦?”兰英抽出手,不应是,也不应不是。

叩叩,门响了。

崇勋正坐,“进来。”

入门一个胖胖的老头,兰英从旁打量着,只见他衣着华丽,进了门对崇勋异常恭敬,不住问好,又向府上纳福,问为何许久不照顾生意了?

崇勋笑道:“许久不进新货,哪耐烦老看些旧的呢?”

老头一听,“二公子这话,老头要自掌嘴巴了!这不是,刚来的极好的一只环子,赶紧给您带来了。”

崇勋朝兰英睐睐眼。

兰英执着纨扇闲闲扇着。

老头摸出一只丝绒小匣,打开,只见晶光夺目。

兰英将扇子放下,趋前,一只镶着宝石的指环静静躺在丝绸中,她有些颤抖的拿起来,对着阳光,流光溢彩,使人目眩神迷。

与手上那只一比,简直是白天鹅对乌鸦。

只听老头说值一千两银子只有二公子这样人家才配得起云云,兰英不待他说完,马上把手上的翡玉戒捋下来给崇勋,自己迫不及待地拿起新戒子戴试,左看右看。崇勋与老头对视一眼,老头明白,又从旁夸赞几句,说得兰英越加欢喜。

“怎么样?”崇勋问。

兰英岂还有其他说的,不住点头,为了表示感激,又往崇勋怀里一扭,送个香吻。

老头呵呵笑,对崇勋道:“既是货看定了,说句不中听的,小店往日承府上生意眷顾不少,原不该说,莫说一千,便是一万也无妨。只是这东西也原是为讨二少欢喜从别处拆来的,免不得要付些定钱,只消先付三百两,有个交代,到时再去府上叨扰了。”

崇勋听罢,面有怒色,厉声:“甚么定钱,你还不相信我?”

老头连连躬身:“决不敢,决不敢。”

兰英见事情有变,心想煮熟的鸭子千万不能飞了,玉手便抚上了崇勋胸膛,一边娇声道:“二少莫气,有话好好说嘛。”

老头道:“是是是,二少是最通情达理的,您看姑娘这样喜欢,这定钱付得值啊!”

兰英不住软语言是。

“好吧,”崇勋看看兰英,在怀中掏掏,在兰英殷切的目光下掏出两片金叶子来:“这可抵个两百了,明日再弄一百如何?”

“哎呀二少,还望见谅,断不能再少了,”老头作揖:“要不——小的把戒指先带回去,明日再等候二少?”

说罢朝兰英看看。

兰英立马捂住手,戒指既然都已经戴上了,她是决不愿再取下来的。可是看看崇勋,他似乎也尽力了,想一想,挽起袖子,道:“要不这样,拿我这副镯子先垫着,明儿二少再赎回便是。”

老头瞅一眼:“这个——”

“奴家这副镯子也是极好的,您看看。”她有些不舍,但看一眼戒子,楞是咬牙褪下。

“那就这样吧。”崇勋将小小翡玉戒笼在手里,憋笑说。

“大哥!”

崇勋冲进云韶居,找了一圈没找到崇训,摸摸头出门,看见起羽从鱼句居踱来。

“大嫂,”他迎上去:“成了成了!”

起羽笑道:“东西要回来了?”

“是啊。”崇勋正要说,看到她身后蕊微,起羽会意,朝蕊微道:“你先将料子送过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是。”蕊微捧着面料退下。

崇勋问:“新发的冬衣料子?”

“是啊,娘昨日叫我们过去拿的,说是该做些新袄,这不,听说请了裁缝来,正准备去量呢。”

“都有些什么皮子?”

“灰鼠皮、银狐皮之类的。”

“噫,都是好料啊!我倒没听我房里人说,不知给我的是什么。”崇勋两眼放光的神思了回,起羽好笑的拉拉他:“喂,说正事。”

“是了是了,”崇勋摸摸脑袋,从怀中掏出翡玉戒子、一对手镯、两片金叶子:“都回来了!”

“哈,你怎么谢你哥?”

崇勋将戒指重新放回怀里,“金叶子你帮我还给他,这对手镯大嫂若不嫌弃就收着吧。”

“是那个兰英的?”

“对啊,那女人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知那宝石是假的,还赔了我付大好的镯子!”

“没露馅儿?”

“顺利得很,那老头扮得有模有样,要不是我事先知情,只怕也被蒙了去。大嫂,你从哪里找来这样人?”

起羽笑,“这你就甭管了。单说说,总不至于你就拿镯子顺路当谢礼?”

“当然不,这个送给大嫂玩儿,大哥的谢礼我再另行奉上。”

“行吧,”起羽笑:“你帮我把它兑成银子用得。”

“好嘞!”崇勋收起,“本来也是,这些烟花女子用的东西,大嫂怎么看得上?”

起羽笑笑,随他怎么说。道:“我要去给爹跟娘请安了。”

“是,我也该去了。”

“那就一起呗。”

两人一路谈话,崇勋说大哥生日快了,问起羽有没有打算,起羽讶异地道,“我都不知道?”

“入冬那日的生辰。不过,”崇勋飞扬的眉毛皱起来:“你也知道大哥身体不好……所以家里都不怎么过的,爹跟娘说怕引鬼差上门——要是大哥没提起,大嫂,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我晓得。”

两人来到中院主屋,先去了西厢,魏夫人在,老爷却不在。两人定省,问爹在哪儿,夫人道:“许是书房呢,你们过去罢。”

书房还是没人,崇勋说:“要不咱们回去?”

“会不会失礼了,”起羽说:“咱们分头找找。”

崇勋点头。

起羽沿着厢房的廊道四处张望,来到花厅外,从窗中窥进去,正看见李守贞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在座中品茗,先是很愉悦的颜色,后来那人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守贞脸色陡然变了。等他说完,守贞面上已经换了几种颜色,由矜重转沉毅,再由沉毅转严厉,末了,只听他嗤一声干笑,声音扬高:“这等话,足下千万莫要乱说,李某就当没听到。若是万一传出去——哼!”

起羽以为他要送客,退两步,却不见厅中有何动静。她本转身欲走,想到一件事,脚步又旋了回来。

座客见他言辞坚决,却不慌张,半会儿像是猜透主人心思似的,又将身子往前凑了一凑,附着主人耳朵叽叽咕咕说了一大番,但见守贞面孔渐渐回复原状,刚要开口,在这个当儿前边叫:“凤翔王老爷门下到!”

守贞似乎有些不耐烦,但面上却堆下笑容,起身出门,他的亲随赵修己突然朝这边看来,起羽吓一跳,退身,走开。

来到书楼,崇训不在,闲来无事,靠门紫檀架上一个很大的钧窑平盘里养着一块玲珑剔透的上水石,起羽看了会,踱至书桌前摸摸盘蛤玉洗,又转手从多宝架上取下一个黑漆木盒,盒盖上书“片石幽兰”,旁侧有四个小小金字:小林手制。倒是精致。她打开,原来是一盒墨,墨的形状无一雷同,一封书、葫芦、方胜、元宝、金钱等等,共计八枚,都用红绫嵌裹,非常讲究。起羽记起来,三哥曾提过,小林之墨,与黄金同价,一两金子一两墨,他攒了俸禄好久,才购到一枚,还整天跟捧宝贝似的。

把它放回架上,庭中忽然哗啦一响,什么砸碎了,接着一声惊呼传来:“公子,你怎么了?”

是蕊微。

起羽三步两步下楼,天井前进屋处,崇训捂着胸口扶在门框,蕊微搀住他,红木盘骨碌碌滚到槛边,碗盏碎裂,热茶四处洒落。

“公子,公子!”蕊微一脸焦急,伸手欲触他额,崇训轻轻拂落,勉力迈步:“没——没事。”

起羽冲上前,这时另一个人影更快的冒了出来,连岳将他家公子背到背上,疾步往里屋走。

“心疾犯了?”起羽跟着问。

崇训喘气,闭眼。

“蕊微,”起羽当机立断,“你去我厢里把金针拿来,慢,等等,还是先去盛一杯温水。”

“是。”

她解下腰侧瓷瓶,倒出一粒赤红色丸,蕊微适时找到温水,然后拔头往鱼句居跑。

起羽将药丸化入水中,连岳将崇训放置榻上,起羽上前正待灌药,突然崇训一阵抽搐,好像被从天而降的雷打中,毫无先兆的骤然痉挛将起羽手中药碗翻落。

“压住他!”起羽朝连岳道。

连岳见过她为公子治病,没有二话,照做。

他的身体缩得像拉满的弓,而后反弹回来,落在蜀锦的榻上。无数汗珠从他额头争先恐后的涌出,滴滴答答溅在枕畔。

起羽再化一枚,这是仅剩的最后一枚了,她指示连岳:“扳开他下颔。”

连岳点头,一只手压住崇训上身,空出另一只手。

但病人迸发出的力量是可怕的,好像一个怪物钻进了他的身体,他不住挣扎,起羽勉强灌入他口中,然而非但没咽下去,反而喷回她一头一脸。

弥止踏进门框,看到这一幕,“少夫人……”

起羽把脸一抹,低头看看碗,这药费尽千辛万苦方炼来,绝不能浪费。

她心思一定,面目一沉,张嘴含下一口,在连岳的略略诧异和弥止的目瞪口呆中,低头覆在了崇训唇上。

“大小姐,金针带来了——”女音戛然而止。

咕咚。

病人安静了下来。

咕咚。

又一口。

微长的凤眼徐徐绽开,起羽感觉到他的视线,直起身。

“拿金针来。”符大小姐若无其事状。

“哦,是。”石化的众人这才一一动作,连岳松开手,弥止过来帮他家少爷擦汗,蕊微捧上金针。

起羽一直没敢去接触那视线,对弥止道:“将少爷衣服解开,要开始施针了。”

入了冬。

“大嫂,你怎么跑厨房来了?”崇勋出现在鱼句居的小灶门口。

一班伙计纷纷行礼。

起羽在案板上切着丝,“没看见我正做吃的?”

“你会做吃的?”

“是啊,会做才会吃!”

“怎么跟我哥一个调调,”崇勋跨过鸡鸭瓜果过来:“你是做给他吃的吧?”

“哦?”

“别装了,”他低声,“今天是哥的生日,大家都明眼人不是?”

“也算是吧,”起羽有点不好意思,旋即道:“不过你哥最近刚刚能吃点东西,也要给他做点又好吃又补的才行。”

“你做的是什么?”崇勋看看满案板的材料,都是——白萝卜?

起羽看出他疑惑,笑道:“我在做山药面。”

“山药面?”崇勋碰碰白色一截截的段段,皱起眉,“怎么黏糊糊的!”

“这是已经剥过皮的山药,对消化尤好。”

“干么切这么细,多费工!既然是做面条,把它和在面粉里不就成了。”

“不,说是面,其实是把山药切成比面还细的丝,配上面汁——哎呀!”

鲜血猛地冒出来。

“裁到手了!”崇勋离得最近,马上捂住眼:“喂喂喂,我晕血!”

“少夫人!”伙计们连忙围过来。

“没事,”倒是当事人反而镇定,吩咐厨娘:“赶紧找块干净的抹布来捂住就成。”

厨娘点头。

“没事了,各人做各活去。”起羽散开人群。

崇勋见她用布缠住左手食指,血浸开,他叫:“你不是大夫么,赶紧找点止血药之类的啊。”

起羽看他模样,恶作剧心一起,把手指晃到他跟前:“你真的晕血啊?”

崇勋后退:“我先走了!”

“去哪里?”

崇勋吐舌:“不用你管。”

“嗤!”起羽重拿菜刀,手指有一点点痛,她低头看一眼,还好,伤的是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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