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郭荣进京(1 / 1)
郭荣带着几名侍卫从太原出发,一路东行,无风无雨,甚是平顺,六七日之后,到抵直隶境内。
既离汴梁不远,一行人想着先洗洗风尘,于是挑了间大客栈,掌柜的引他们到了内进第二个院落,南北向两排平房,一共六间,北屋三间空着,他们一行五众,住着恰好。
交代店家备酒备菜,随行都是长年跟在郭荣身边的人,无需繁缛,坐下一起喝酒。且饮且谈,小二说有人求见。
是谁?
郭荣与亲随韩通对视一眼,叫人进来。
来的是个圆脸小厮,自称阿瑁,有信呈上。将信将疑,拆开一看,没有落款,更令人意外,只有“微服过宋”四字。郭荣疑云大盛,问:“家主人是何府上?”
“我们大——”阿瑁及时住嘴:“……说不能说。”
不等郭荣再问,作揖告辞。
看来事有玄机。郭荣示意韩通跟上,自己坐下,“微服过宋”取的是孔子经过宋国时,宋国贼臣桓魋要杀他,于是悄然走避的典。这是提醒谁要害他?
他走的是官道,一路都表明了办,除非是些宵小,但从典上看,却是朝中之人,可他既是堂堂正正入京,奉了旨办事,谁敢贸贸然而动?
半柱香功夫,韩通进来,回禀:“那小哥骑了马走,我尾着他出了城,没见停,不知多远,等了会,似不是疑兵之计,所以先回来了。”
“是否是大梁方向?”
“是。”
沉吟了一回,京城直隶一带,属统督府张彦泽管辖,如果要动手,是他本人,或是别人栽祸?
而提醒他的这个人又是谁?
他仔细观摩着这四个字,并不是好的书法,也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人的笔迹。值得思量之处是,这个人故意把字写得让他认不出来,还是本身就是一笔歪扭字体?然则既晓“微服过宋”之典故的人,又怎会不修字行?
“少爷,”韩通道:“咱们接下来——”
郭荣道:“不论如何,小心为上。此到开封,最慢不过二日路程,本来今晚上要大家好好休息的,就对不住了,即刻起,夜行晓宿,一则秋老虎仍残,夜间走比较凉快;再则是避人耳目。”
韩通于是猜到信中有提醒之意,点点头,告诉其他三人,都没有异议。
于是下午几个人略作休息,打算晚上赶路。到了酉末的时候,韩通吩咐去准备吃的以便行途,而郭荣在井台边擦脸,俄而掌柜的招呼声不断传来,跟着三名官兵打扮的人出现,掌柜的还在殷殷招呼,三名官兵也不理他,看到郭荣,站住了。
“找我吗?”郭荣放下毛巾。
“是。”
“何事?”
三人中的小头目递上一张帖子。
展开一看,上面写的是:“京都府张彦泽拜”,郭荣道:“我同你们都督并没有什么交情,你们弄错人了吧?”
“没错,都督让我们带着帖子来迎郭少,说是郭少若能有一两天停留,便劳驾到府上盘桓两日。”
“这——”
“车马就在门口。”
既这样说,显见不由人再作任何考虑,郭荣心中提高警惕,道:“此到开封尚有两日,不如等郭某到了京城,再作叩拜,何必劳动三位。”
小头目道:“这是我们都督吩咐,他请你是看得起你,不消问那么多。”
好嚣张的态度!
单单几名小卒便如此咄咄逼人,可以想见京城里的张彦泽,又是何等权焰滔天!
郭荣对赶来的韩通递了个眼色,又对其他人道在这里等,然后朝官差道:“既如此,盛情难却,马上就走。”
韩通道:“少爷,好歹衣物——”
那小头目道:“不过一两日,要衣物作甚,又不是娘儿们!”
郭荣对韩通摇手,跟着出了门。
居然是马车。
官差们请他登上,一路疾驰,过街穿道,驶过城门,马不停蹄一晚,中途居然不停,偶尔休整,也是交换人手,就这样,翌日居然已抵京城门外,一直到了都督衙门。
下了车,三名官差先问都督在哪里,门房小吏道:“都督吩咐,人请来了,先休息,再论正事。”
“是,是,”在外边如狼似虎的官差,回来变成了绵羊,讨好的朝小吏道:“咱也是为了交差使。”
“办得好,都督自然有赏。”小吏说,转向郭荣时先打量一番,然后露出笑脸:“客人好生模样。一路劳累,请随我来。”
马车颠簸,郭荣没有推辞。一觉睡到下午惊觉,便有丫鬟来叩门,问客人是否醒了?接下来端茶送盏,郭荣道既来之则安之,便也大吃一顿。
不久那小吏进来,还是满脸笑:“客人休息好了?都督在花厅,请随我来。”
七绕八绕,进了所谓花厅,但见七八个差役神情紧张,见着小吏,立即阻止,小吏道:“都督吩咐醒了立见的。”
“等会儿,正跟一位大人说话呐!”
郭荣道:“等等无妨。”便走向隐僻角落,朝里望去,但见张彦泽与另一人隔着大案,一人一头。
那人郭荣认得,是入了枢密院的杨邠。
只听杨邠朗声道:“我今日便是来请死,不必罗嗦!”
杨邠是文官,有这等气魄,郭荣不由多看两眼。
只听张彦泽道:“枢密使打得好算盘,如此以为我就不去府上叨扰了?”
杨邠想起桑府惨案,满门陈尸,把心一横:“你我之间的过节,不过因为当年我收留了张式,这件事,今日杨某亦不后悔!”
张彦泽道:“杨大人话说得动听,可惜你也该知道我张某是什么样人,越是表现得铁骨铮铮的,我越想把他那身骨头给掰断,看看到底有多硬。”
杨邠道:“只管动手。”
“真不惧怕?”
“倘朝廷早听邠言,何致今日!”
张彦泽狂笑,叫从吏来,倒酒一杯到他跟前,“那么,杨大人,请。”
必是毒酒。杨邠隐在袖中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张彦泽在一边,就是要看他这时神态,饶有兴味。
“杨大人?”
他做出相邀的姿势。
杨邠把袖一甩,想通了般,极快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到了此刻,他反而从容,昂首等死。
可等了半天,不见动静。
他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
张彦泽又是一阵大笑,挥手:“去吧去吧。”
“你……”
这时厅内厅外的人都明白了,酒根本无害,虚惊一场。
杨邠自认从鬼门关走过一遭,还没回过味来:“都督——不杀杨某?”
“啰嗦!”张彦泽道:“快走。”
杨邠在从吏带领下走了。郭荣赶紧退回原处,小吏进去禀报,一会儿道:“有请郭少爷。”
郭荣拜见。
刚才还略显疯狂的神态,现在已恢复如常,张彦泽道:“请郭少爷过来,实在也不是什么大事,镇义侯威震河东,怎么样经过我路头,总要招待一番。”
郭荣联想刚才杨邠事,心想莫非我算错了?拱手道:“都督言重,匆促不敢惊扰,而且郭荣官轻职微——”
“错了,错了!”张彦泽说:“郭威郭大将军之名,谁人不知,能征善战,素为我辈敬仰,尤其当年平青州之叛,可谓功勋卓绝!”
“都督过奖。”
张彦泽却冷哼一声,郭荣想,哪里说错?
场面一时冷下,好半晌张彦泽才道:“看郭少脚程,似乎急着见驾?”
他一双褐黄色眼睛咄咄逼人,郭荣道:“辽主旨意,不敢耽搁。”
“天色已暮,带郭少下去休息,好好招待。”张彦泽似乎没了说话的兴致,起身往里走,朝小吏道。
“是。”
郭荣退了出来。
第二日,郭荣起身,正要辞行,小吏带话到,说都督请他再多留一天,有话要说。
郭荣算着韩通他们也该到了,表示不急,也请他带话随传随到。他又取出来一锭五两银子,向小吏道:“辛苦你们中间传话,该请弟兄们酒喝。”
那小吏踌躇了会儿,笑道:“郭少犒赏小的,不能不识抬举,少爷放心,我们会将少爷照顾周全,怎么来怎么走!”
照顾周全倒不至于,郭荣想,说:“你们都督真是周到,到了地界,这样好吃好喝招待,我却未备贽礼,等会儿小哥给我参详参详。”
“郭少要出去?”
“是啊,当然要出去采买。”
“这——”小吏面现为难之色:“郭少,您不能出去。”
郭荣心中一沉,然而不露慌张:“这是何故?”
小吏见他依旧和颜悦色,好感更上一层:“实不相瞒,小的也不明白,不过都督吩咐下来的,小的们不敢不照办。但郭少放心,我得了点儿消息,说都督下午专门排出空来,要与你一起去采石矶,想来该说的说完,您也就可以做您的事去了。”
采石矶?那不是临着涡河的地势险峻之地?
郭荣思索了半晌,道:“既然不能出去,我当然不能让小哥难办。是这样,不备贽礼,我心中始终过意不去,不知能否托小哥一件事。”
有五两银子在前头,小吏爽快地道:“您说。”
“之前送我来的那三位兄弟,是认识我的随众的,想来这会儿他们也该进城了。请小哥托他们其中一人到城门看着,若是见着,跟他们说我在这里,同时请他们帮我备好贽礼送来。”
“哎,”小吏道:“您真是客气!”
“应该的。”郭荣道,解下腰间玉佩:“怕他们不信,以此为证,他们就信了。”
“好成色!”小吏接过,爱不释手,郭荣道:“小哥喜欢,我让他们也备了来。”
小吏两眼发光,当即拍胸脯,道:“郭少放心,事情包在我身上!”
“张都督那边——”
“我自会妥善行事。”
申时,符府。
辽主入京后,把各地节度使都召了来,原本驻洛阳的符老爷也在召之列,于是举家入汴,起羽与娘亲兄弟姊妹相聚,后院好不热闹。
“夫人,我亲眼看见的,女孩子岔着腿骑马,这怎么要得?”金姨娘的声音一路而来:“她到底是大小姐,下头还有五个妹妹——”跨入院门的时候她瞅到了在屋前坐着的起羽,一下没了声。
起羽正看几个丫头老妈子帮落羽洗头。落羽头发又厚又长,鸦鸦有光,每次洗头像打仗,专门有人挑水,有人顺发,有人搓洗,有人抹头油,有人梳理。
要是让落羽自己来,不知缠成什么样,起羽设想,只怕变成个乱线团。
故此,她向金姨娘走过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
金姨娘往张夫人身后缩缩。
“我是主子,姨娘你嘛,抬举了算半个,你来说我?”她漫不经心地道。
金姨娘梗得说不出话。
起羽向娘亲大人请安。“你又骑马了?”张夫人问。
起羽乱转着眼珠。
张夫人知她有意回避,想想,先问另一个:“党进怎么回事?”
“别跟我提他好不好?”起羽捂起耳朵:“每个人见了都问,全怪大哥二哥没本事,口里说得好听,怎么人却带不走!”
金姨娘一听,不乐意了:“主子看得上你那奴才是他的福气,他自己犟着不走,管我们老大老二什么事?”
“你说什么,谁是奴才?”
“不是奴才是什么,难道还是少爷公子不成?”金姨娘嗤笑。
起羽也笑了:“是啊,就是有的奴才,偏偏不把自己当奴才,自认是半个主子!”
金姨娘又被堵了一道,脸上粉气得直扑簌簌掉。
张夫人正要开口,阿瑁飞奔过来,“大小姐,大小姐!”
正撞在金姨娘的气头上:“哪里来不知规矩的奴才,后院内眷,也敢乱闯!给我打出去!”
阿瑁一个急刹立住,慌忙拜见夫人,姨娘。
金姨娘朝护院怒喝:“还不快撵!”
“慢!”起羽拉起阿瑁:“他是呆在咱家从小到大的小厮,女眷们早熟了的,平日里传话也是常事,金姨娘,打狗也要看主人,阿瑁,我们走。”
说罢理也不理已经浑身发抖的姨娘,将阿瑁拉到隔院:“信送到了?”
阿瑁直喘气:“大小姐,我遇到鬼了!”
起羽皱眉:“什么鬼,说清楚。”
“真的大小姐,”阿瑁道:“您不是要我送信吗,我前日送到的,照您吩咐,打探清楚了,亲手交到那位姓郭的公子手里。然后我一路赶啊赶,终于到中午的时候,望见咱汴城的城匾啦,心里顿时轻松,口也不知怎么渴起来,先找点水喝吧,城门不远不就是采石矶,那里好多茶水摊的,于是我跑过去,喝了一壶,到旁边解溲,来了一队人马,您猜我看到了谁?正是那位郭公子!”
起羽道:“去,这说明你偷懒,走在人家前面,还跑不过人家。”
“不是啊大小姐!他身边的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阿瑁压低声音:“这次跟他在一起的是张魔头!”
张彦泽?!
起羽立即道:“你看清楚了?”
“是啊,张魔头咱京城谁不认识,小孩子见了他都要止住啼哭!不过我看张魔头跟郭少爷两人倒还彬彬有礼的,不知是什么交情?”
起羽已经冲出后院,阿瑁一路喊:“大小姐你去哪里?”
就见她从马厩里解了一匹马缰,翻身而上。
“大小姐你到底去哪呀!”阿瑁急得团团转,转念一想,党进功夫最好,去找他!
起羽对张彦泽的心思,大概明白七八,所以才给郭荣示警。不想张彦泽还是快了一步。
风声在耳边呼啸,景物从两边迅速退去,她对郭荣,也许还是残存了一点上世的感情的吧?所以会心血来潮;而既然已经开了头,以她的性格,就要救人救到底。
采石矶,采石矶。
采石矶位于黄河与涡河交界处,水声訇訇,几乎都是险峻山石,唯一处被冲刷得稍为平坦,于是形成了挑夫采石的聚集处,俗称口子。他带他去那里做什么?
她来到口子,四处找寻一圈,不见人影,找人问询,说确有官兵们经过,往西边去了。
西边,她下马眺望,那是上山的途径。
“山上的路是通的么?”她问。
挑夫答:“是的,不知哪个时候走出来的一条小道,到顶,顶上看这四周形势可清楚了。”
她道谢,同时掏出一钱银子让他帮忙看着马,而后跟随上山。
山路难爬,但看出不少脚印,果然有人——而且是不少人上去了。她憋足了劲,曲曲折折,大约费了一个钟头的工夫,终于视线内,出现两排立着的官兵。
已是夕阳西下,暗红的日头悬在对面,山顶的一切,似乎都染上了沉红。
离官兵三丈远的地方,张彦泽与郭荣两人对立。
起羽借着石头和杂生树木的掩护,小心翼翼试图挪过官兵们的视线。
化去不少时间,她成功绕到了郭荣身后不远的一棵矮树后,再不能前进了,再前进就没有了遮挡。
为什么还是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
她努力倾耳,蓦然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过于紧张,竟把从底下传来的水声忽略不闻了!
这居然是座悬崖!
浪花拍打着崖壁,听起来惊心动魄。
她心中不妙的感觉升起,果然,不远处,张彦泽抽出了佩刀。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
郭荣为什么不拔刀?她急了,凝目,才发现他腰间空无一物。
只听见张彦泽仰首大笑,癫狂的神态,被风吹得散乱的头发,突然,他把刀扔下了。
起羽不解。
张彦泽招手,一名属下恭恭敬敬上前,双手递上一张弓,一支箭。
“……当日我家少主怎么死的,今日我就让你怎么死……”
话语顺风飘进她耳朵里。
果然啊果然。两排士兵同时举起了弓,只待他们都督头一支领射。
郭荣答了什么她听不清。
怎么办,匆忙之中她竟然啥也没带,迷药、弯弓、铜钱……天哪,郭荣,你不该命绝于此吧!
难道要束手待毙?
她在这边焦灼的注视着场中的情形,猛见郭荣就地一滚,居然朝她这边直直扑来!
她没反应及避开,什么时候这个宝地他也看中了?
郭荣也万万没料到后面居然有人,最先反应是一掌掐住这人咽喉,起羽被扼得直翻白眼,才“啊”了一声,又被他捂住嘴。
张彦泽跟了过来,叫道:“姓郭的,你跑也没用,是男人就滚出来,堂堂正正受死吧。”
起羽:“呜呜呜~~~”
郭荣这才看清竟是个女子,暮色昏暗,他辨认了下,迟疑道:“符——大小姐?”
不过这片刻工夫,官兵们已经围拢来,张彦泽在几步远外停下,等着郭荣乖乖现身。
殊料出来的竟是两个人。
惊讶过后,他眯起眼笑起来:“符大小姐。”
起羽把郭荣捂在嘴巴上的手甩开:“张都督。”
“符大小姐怎生来了此地?”
“咳,这个……”起羽望望郭荣,再望望他,有点尴尬。
张彦泽却道:“也好。”
什么也好?
起羽没想明白,先丢到一边,从脖颈间取下一件东西:“张都督,你可还记得这个。”
张彦泽眼中黄色光芒一闪:“当然,我家少主的扳指。”
“那它可对你还有用?”
张彦泽点头。
点头就好。起羽道:“那么——”
他将扳指从她摊开的手心拿过,她刚想说我没打算给你,便听他说:
“那么你们两个可以一起去见他。”
什么?
张彦泽冷笑,扳指小心收好,然后箭头朝准他两人:“我家少主对你那样好,你却背叛了他。我本来想慢慢计议,如今你自投罗网,不是正好省事?”
“不!”起羽握拳,别的她可以不理,但这点她一定要辨清:“我没有!我只是——”
“你有什么话,就下去对他讲。”
“我没有背叛他!我只是,只是……”她死死咬住了嘴唇。
“只是什么?”
“只是……”
“看来你有内疚。那么,下去陪我家少主吧,他必然很高兴的,是也不是?”
是么?
起羽一瞬间迷惑了。
三年来,多少次,她希望他的魂魄入梦,她希望能跟他说说话,可是,他从来没有来过。
他是真的不肯原谅她么?
她也并不奢求他原谅。她只是想问问他,他在城头受那么多伤,痛不痛?
他一个人过奈何的时候,冷不冷?
他可知道这三年来的日日夜夜,他一日不来,她自责一日?
“全都赔罪去吧!”张彦泽高喊着,拉箭射出。
她闭目,没有半点逃跑的意图。
也许,死并没有什么。
灵輀若候故人来,黄泉一笑重相见。
然而。
郭荣拉过她,跑两步,箭一下洞穿他肩膀。
无数箭跟着呼啸而来,他忍住痛,护住起羽狂奔。看着那方向,起羽的眼睛由木然而逐渐瞠大,“你要干什么!”
“跳!”
水溜过急,峡口又正是一阵旋风,涌起大浪,旋而掉下的人成了两个黑点,消失不见。
“撤。”
半个时辰后。
一个矫健的人影从小路凳上,不可置信的看到残箭满地,悬崖处,血迹斑斑。
又半个时辰后,符家的大队人马出现了。
一时之间指挥人下去打捞声、喊声、水声、风声以及女眷们的哭声嘈杂相和,直到天完全暗下来,至半夜,打捞的人派了无数,仍渺无着落。
“只怕落水而死……”挑夫们窃窃私语。
“是啊,这样的天,又临晚上,又那么高的地方……”
“即便侥幸不死,顺流而去,惊风急浪的,难有生理……”
身形矫健的青年抖了抖身上的水,沉着脸听完议论,走到满面疲色的符老爷面前。
“党进啊,”符老爷抬头看看他:“你也扎进去几次了,快歇歇罢。”
“老爷打算怎么办?”
符老爷摇头。
“还继续找么?”
“当然要找!只是,唉……”符老爷没有说完。大家都知道,并不乐观。
党进道:“还请老爷准许,另派我一只小船。”
“哦?”
“既然尸身未曾捞获,生死尚在未知。”党进恳切的道:“我相信大小姐一定吉人天相,看水流方向,若附近没有,那一定是冲到远处去了。请让我随流而下一路打听,或经人救起,也可说不定。”
“忠心可嘉,准了。”
符老爷拍拍他的手,一下像老了好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