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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7、赵氏少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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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上永里,与高家兄弟告辞,阿瑶道:“大小姐——不不,公子,是不是去蕃市?”

起羽跨上小牝马:“开市了吗?”

笼着嚼头的阿琼看看日头:“该开了。”

“蕃市里有吃的吧?”为了看热闹,刚才竟然忘了祭五脏庙,不该不该。

阿瑶连连点头:“有的。”

起羽笑着拿马鞭轻挥一下她头:“那就去蕃市。”

出蕃市要过雍门,主仆三人晃晃悠悠,没来由听见后面人嘶马鸣,“让开!让开!”

吓,回头一瞧,一阵黄烟滚滚,只见一人骑了一匹没套笼头的马横冲直撞而来。

“哇,”起羽道:“这马没驯过的吧,不要命啦?”

阿琼赶紧拉着缰绳将小牝马连带主人引到安全范围,旁人亦纷纷避退三舍,阿琼左右一瞧,咦,阿瑶跑哪儿去了?起羽指道:“她被吓得杵在原地不敢动喽!”

阿琼跺脚,返回将阿瑶一把扯了,气道:“你还要命不要?”

阿瑶捂住眼睛:“过、过来了!”

待马飞驰近了,连起羽这样并不太识货的人也认得出这绝对是匹好马,别说光高就是她马的两倍,那浑身赤红一丝杂毛也无的颜色,犹如一片火云,长长的鬃毛飞扬,只怕更是一匹烈马。

城门立着两个守兵,远远见了这人奔豕突的乱势,赶紧架上丛栅。那马一声狂嘶,高高一跃,见的人无不提心吊胆,为着马上骑士——没想那骑士还真有两把刷子,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倒不见摔下——众人呼一口气,然而,骑士没被马摔下,却被城门门梁给阻住了:嘭!他的前额重重撞在梁上,一个倒栽葱,凌空甩了下来。

现场倏然一片寂静,众人望着那俯面朝地的人影,齐想这下天灵盖怕是被撞个稀巴烂了,一时谁也不敢上前。

起羽道:“你们看那人,似乎身量不高哩。”

阿琼端详片刻:“从梳髻打扮,只怕是个少年郎。”

“是么,”起羽跳下马,“我去看看死了没。”

“大小——公、公子,咱们还是不要去了吧?”阿瑶怯怯地说,她可不想看到血肉模糊的场面,肯定会做恶梦的!

但做主子的早已经兴致勃勃的迈了步,阿琼叹口气,把缰绳放到阿瑶手里:“你牵着,我陪着大小姐。”

少年猛然弹起,像诈尸,把凑过去的起羽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你——”

哟,有鼻子有眼的,起羽想,他不是面部着地么?

“马呢?”少年头一句就问。

“那边。”起羽被这个强人镇住了,莫非此乃传说中的铜皮铁骨?

少年一看,那马不知是生了愧疚呢还是在看好戏,居然打着转儿望着这边,没走。

“好哇!”少年大喝,虎虎生风追上去,有如行云流水般跨坐其上:“哈哈哈哈!”

红马再惊,不想这个人仍不放过自己,再度狂奔起来,一会儿人马皆不见了。

“别是个小疯子吧?”这下连阿琼也禁不住问。

“让道!”

“让道!”

“哟,今天雍门可真够热闹的,这又是谁来了?”两人再次退到一旁。

这回出现的是正规军士,前为骑兵,后为步卒,擎着军旗。

“安?”起羽念旗上大字。

阿琼诧异的看她一眼。

“是成德节度使安重荣!”人们交头接耳。

安重荣?哦,那个留下一句“天子唯兵强马壮能当之耳”而赫赫有名的安铁胡。

“他是进京述职吗?”

“我听说呀,安铁胡这人虽是个胡子,可他比咱们汉人还讨厌契丹人!成德是边陲重镇,什么族的都有,咱们圣上千叮咛万嘱咐,得罪谁都不打紧,就是万万别得罪了咱们的契丹老子——但契丹兵实在可恶哇,不但常常欺负咱小老百姓,那还顺道是偷鸡摸狗甚至□□掳掠呀,安铁胡可不给他们面子,该关的关,该宰的宰,我看哪,莫不是老子责怪儿子,儿子现在找他来出气了!”

“但好像不是说,安铁胡这人很残暴么?”

“对呀对呀——哎,你们看,这安铁胡的眼睛怎么啦?”

高头大马的背上,稳然坐着个胡人——安重荣是典型的外族,身量不高,但看得出很强壮有力,两撇翘弯的胡子朝天,一双虬眉,至于他那眼睛——嗯,罩上了一块黑布。

“这是怎么回事?”

“啊,蒙着眼睛也能把马骑这么好!”起羽羡慕道。哪像她,为了在小牝马上坐稳都在家里练了数天,还招来母亲大人责斥无数,以及昭寿窃笑数升。

“公子,咱们别挤这儿了,先去蕃市吧!”人群拥挤,阿琼生怕主子有什么闪失。

“公子,奴婢扶着你!”阿瑶虽然也喜欢看热闹,但她突然想起了大小姐的右腿,马上什么心都没了。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不用扶!我上马就行,看得高点儿。”

两婢觉得马上好歹稳妥些,点头同意。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谁敢挡我们安爷的路?”

原来那边要进城,这边数名彪壮大汉怀抱金刀却要出城,个个左衽短扎,高腰筒靴,当先一人整个脑袋剃得光光,两耳边各一缕头发垂落。

“是契丹人!”

“呔,我、我是契丹使,速速让道!”那人操着生硬的汉话喊道。

“哟喝,契丹使,莫非是契丹一坨屎?”安重荣听了属下禀报,掏掏耳朵,哈哈大笑。

契丹使怒:“你、你是个什么人!”

“你爷爷!”

围观者大乐,契丹使脸色涨红,呜哩呱啦对着守城士兵一顿契丹好骂,可怜那士兵听不懂,只一个劲哈腰驼背是是是。

唰!契丹使猛然抽出刀来,一刀,竟捅进士兵腹部。

士兵嚎叫。

契丹使将刀在他腹内转了几转,复抽出。

很……残忍。起羽屏住呼吸。

现场再没有笑声。

那士兵躺倒地上,捂住肚子,花花的肠子随着鲜血一道流出来,他手脚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小姐,我们走吧。”阿琼低低道,阿瑶已经两眼翻白说不出话了。

安重荣看不见当前状况,听完属下描述,道:“奴才的下场。”

契丹使一步步朝他们走过来,“站住!”士兵们拦住他。

持金刀的契丹汉子们也一拥而上,双方剑拔弩张。

“两军对垒,契丹不杀无名之辈,我叫伊哷,你叫甚么,报上名来。”

“安铁胡。”

“你是胡人?”

“跟你不是一路货。”

也不知伊哷听没听懂对方话里的不屑:“你的眼睛有伤,你让路,我可以不与你计较。”

“这是晋的地盘,晋的城门,要让,也是你让。”

“晋朝皇帝是我们皇帝的儿子,这里就是我们的地、地盘。”

“去你娘的!兄弟们!”

“在!”

“把城门给我堵结实了,一条契丹狗也别放过!”

“是!”

“爷,安大爷,安爷爷,”守城的另一名士兵来不及为同伴悲伤,哭丧着脸奔到他前面:“大爷您不能这么做呀,小的一个脑袋不够砍哪!”

“让开,否则不等他人,大爷先砍了你再说!”

“大爷——”

伊哷道:“我看你倒有种,有本事,咱们单干。”

“可安铁胡的眼睛不是——”人们道。

“哎唷!”阿瑶被人撞了一下。

“啊这位姐姐,对不住对不住。”

“是你?”起羽闻声侧头,发现是刚才驯马的少年。她瞅一眼跟在他后面的红马:“收服它了?”

“你是——”

真是自作多情。

“哦,刚才那个小姑娘!”少年一拍脑袋:“嘿嘿,被撞糊涂了。”

“我看也是。”

“嘎?”

“你看他们两个谁打得赢。”起羽马鞭一扬。

少年跃身上马,手搭凉棚:“姓安的。”

“哦,为什么?”

“难道你希望契丹人胜?”

“但安铁胡蒙着眼,我看很难。”

“难说。”

两个人比的是箭。又不同于一般的射箭,按的是胡人的规矩,叫对艺,据说是一种很早以前就传下的斗狠方法。两人背对背转身,拉马,隔开数十丈,直至对方成为一个小圆点。

“冲——突!”

唰唰唰,对开三箭。

两人同时倒地。双方的人各自涌上去查看,一个伤了手,一个伤了腿,正拉开架势要为主子报仇,两人同时喊:“住手!”

“他娘的,什么叫对艺懂不懂?别说老子不过腿破个洞,就是把命丢了,也无话可说!这是对艺的规矩,楞着干什么,给老子丢人现眼,回来!”

那边伊哷也用契丹语大骂属下,最终结果是,该出城的出城,该进城的也还是进城。

“哼,这次且饶了他,要不是老子我的眼睛——哎哟!”

“将军,将军!”属下连忙再度围上。

安铁胡一把把大腿上的箭拔了出来,属下倒吸一口气:“箭上有倒刺!”

“不宜妄动啊将军,我们马上去找大夫!”

安铁胡觉得自己真是晦气,这才上京,昨日眼睛突然瞎了,今天又血流如注。他道:“找个最有名的来!”

不多会儿,属下回来了:“将军,那个大夫他不肯来!”

“什么!你他娘的找的什么大夫!”

“说是城中最有名的,叫王朴王文伯。”

“你怎么混的饭吃,两根绳子一绑,还怕他不来?”

“禀将军,小的本也这么想,可是那医馆看病众人对我说,王大夫治病如神,还给宫里头人医过的,要是用强,只怕恼了他,更是不愿救治了。”

“哟喝,倒碰着个会摆谱的了?你倒说说,他怎么才肯来。”

“那大夫听我说了您的情况,便说、便说——”

“婆婆妈妈作甚!”

“他说需全副仪仗去请他,他才能来。”

“口气不小,他能确保医得好我眼睛么,要是医不好,小心他的命!”

说归说,到底还是遣了排仗去。

又一会儿。

“将军,将军!”

“人来了吗?”

“没,没有……”

“唔?”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那大夫又发话,说他还是不来——啊啊啊,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安铁胡一脚踩在他背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左右莫不股栗。

“这一次他又要老子如何请?”

“他他他、他说,天寒地冻,不喜出门,还是将军亲亲亲自上门而后可。”

“哈、哈、哈!好,不愧是京师,是个人都想欺侮到我安铁胡头上!”他咆哮起来:“给老子告诉他,王八都是一只鼻子两只眼,他算哪根葱?不过区区一个大夫——咦?唔?”

他伸手揭下眼罩。

“将军?”

“……我,我看见了,老子看见啦!哈哈,你起来。”他松开腿。

“将军,您真的……真的……”属下忙爬起。

“这是怎么回事?”

人群散开,出来一个宽袍广袖之人:“心内藏神,在志为喜。喜乐无极者神荡散而不藏,将军过喜神散,目故失明。经云:暴喜伤阳,暴怒伤阴,阳伤则阴愈盛,惟怒则阳气逆上,故必得大怒方可抑阴而伸阳。”

属下叫道:“就是他,就是他!”

“什么就是他,他是谁?”

“那个神医!”

安铁胡眯眯眼:“你就是那个姓王的?”

“是。”

“……你故意使我发怒?”

“是。”

“你好大胆子!”

“是。”

“你你你你你——”

“将军,算了,照他这样说,竟是治您眼睛的法子哩!”

“是呀,要不也顺便看看您的腿——”

“这点小伤,老子还不劳他大驾!走!”

士兵们前呼后拥的上马,百姓们纷纷围到王朴身边:“王大夫!”

“神医,这是俺们家新鲜下的鸡蛋,您拿着!”

“先生,刚摘的一篮水果……”

“符大小姐,是你?”

好不容易从热情的人群中挤出,居然碰到熟人。

“嘿嘿。”

那个不准她吃肉的王大夫,原来这么有名,可一见到他,她就满嘴溢起黄芪金蝉的苦,巴不得是赶紧溜掉。

“阿琼阿瑶!”还行什么礼,能跑多快跑多快是正经。

“大小姐请留步。”

“喂,他叫你呐。”

“没听见。”

“嘎?”

“大小姐的脚并没有好,”王朴不疾不徐道,“如果再这样下去,永远没有好的希望。”

起羽道:“自有别的大夫给我治。”

“他们治不好。”

你以为你天下第一啊,起羽张口欲讥,但一对着王朴的眼,不知怎么气势就滚滚而下偃旗息鼓了。

“反正不关你事。”

“文伯手下,自认没有治不好的病人,大小姐,我与你一起上贵府。”

什么!那岂不要糟,本来一出牢娘便找的是他,岂知怎么找也找不着人,还以为是避难出洛阳了,无奈才找别的大夫。现在这个人重新出现,那她以后想偷偷倒药就愈发困难……“不要!”

王朴不以为忤:“大小姐,请。”

他示意阿琼阿瑶先行。

“不,我不要你治!”

“喂,你的脚有病吗?这大夫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瞧他一下子就把安铁胡的眼睛治好了,你是不是怕痛?”少年插道。

“那当然。”

“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啊,万一没治好,你以后说不定会痛一辈子的。”

起羽咬牙切齿:“你这是咒我还是怎地?”

少年笑嘻嘻:“我连你名字都不晓得,要咒也没法子。”

起羽道:“有本事报上名来,等我咒你。”

少年哈哈笑道:“好,等你脚好了可以来找我,我叫赵匡胤。”

起羽一激灵:“你叫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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