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离开(1 / 1)
扶昔深深吸了口气信誓旦旦道:“我保证,今天看你眼色行事。”我明白扶昔有些勉强,但还是笑颜:“你平时就鲁莽冲动,遇见自家的事就更耐不住性子了。李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得罪他,于方府于秋儿都没有好处。”
“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同你们一起吧!”扶海迎面走来。“好啊!”我道。“有大哥在,我们势在必行。”“恩恩”
刚进蓬莱客栈,就被人挡住了去路:“客官慢着,你们这是要找李公公吧。李公公刚刚出去,恐怕这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几位请回吧!”扶昔问:“李公公没说何时回来吗?”“这个,主子不说,奴才们也不敢问。”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吧。”扶海说着就向里面走去。想不那小二伸手拦着:“几位还是请回吧。本店客多,恐怕没有多余的位置给几位。”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人是很多,但空位还是有的。我瞬间明白,于是开口道:“那好,我们走吧!”
蓬莱客栈外,扶海道:“看来李公公是有意不见我们了。”“是啊,昨天还在,这一早上人就不见了。”我道。“不见咱们,好啊!一不做二不休。今天晚上就把秋儿送走。”扶昔道。
“不可以。”我立即否认。“如果那样,那方家可就要遭灭顶之灾了。”“那怎么办?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还有一天的时间,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只能破釜沉舟。”
扶昔话语中的坚定着实吓坏了我,我不能眼看着扶昔送死,秀女私逃,株连九族,乃是死罪。想到这,我惊恐:“不,一定会有办法的。相信我!”也许是我笃定的眼神使他平复不少,他的眼神有了一丝柔和。
“爹,你那天来找秋儿,那为什么有没说,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秋儿一人不知。爹,难道你真想把女儿送去宫里吗?秋儿不想去,那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秋儿不喜欢那里。秋儿要陪着爹,秋儿不要离开,秋儿不要。”秋儿含泪哭诉,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泪人。
而方老爷更是无言以对。皇命难违,李公公又不近人情。方老爷看着泪流满面的秋儿,心里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扶秋见方老爷不说话就撒娇道:“爹,秋儿不去,不去。”
方老爷语重心长道:“秋儿啊,爹一刻也没想过要你去皇宫。爹就你一个宝贝女儿,怎舍得让你嫁入皇宫?”扶秋破涕为笑,紧靠着方老爷道:“秋儿就知道,爹最好了。”可她哪里明白,方老爷的无奈。
我一进门,就见到了此番场景。我开口道:“方老爷,三小姐。”“雪渊,来坐吧!”方老爷看了看秋儿道:“让你见笑了。”我看着眼泪还未干的秋儿,自然明白其中道理,盈盈一笑后道:“方伯伯,雪渊有一事相求,望伯伯成全。”
方老爷见状,便示意让秋儿退下。
已是日暮戌时,天地昏黄,万物朦胧。只见一个独影在月光下徘徊了,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西苑。踌躇了许久,最终还是在门外静后。
刚回来的我疑惑的望着门口的扶海,整理好心情。蹑手蹑脚的走到扶海身后,悄声的问:“你干什么呢?”扶海微愣,转而道:“这么晚了,怎么才回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我挑眉问道。扶海显得颇有些急促,淡笑道:“睡不着,出来走走,一起吧!”
月光静谧而悠长,蝈蝈的声音显得越发清脆,不过晚风浮颊,颇有些微寒。我明白扶海心中的症结,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所以不久我就以夜晚天寒为由,回到了西苑。
翌日,刚走出房门的我就见扶昔步履匆忙:“扶昔,怎么了?”扶昔怅然:“我想了一夜,李公公是有心不肯见我们,即便我们见到他,也无济于事。事情危急,我打算现在就将秋儿送走。”
“不。”我毅然决然的否定。“昨夜我又去了蓬莱客栈,很幸运见到了李公公。李公公应允,从秀女的名单中将秋儿划掉。”“真的?他怎么可能答应?”扶昔不敢相信。
我见扶昔颇有些疑窦,道:“李公公说那个玉镯很是稀有。看在玉镯的份上,同意帮我们。”“真的?为什么我们第一次去的时候,他犹豫不决。”“李公公没有说不同意,不是说考虑一下吗?权衡之下,选择帮我们。”
扶昔欣喜若狂的抱着我:“太好了,渊儿,谢谢你!”这个举动着实令我心中一颤,有谁可知,幸福背后总是躲藏着隐隐的悲痛。不过那一瞬间,我还是羞涩呢喃道:“扶昔,让人看见。”
“才不怕被人看见,倒是想所有人都看见。反正你是迟早要嫁给我的,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啊?”“谁说要嫁给你了。”扶昔威胁道:“你不嫁,你敢不嫁。”“不嫁,不嫁,就是不嫁。”谁知扶昔一步步逼近我,满脸邪气:“你不嫁,你确定?”我表现出不甘示弱且坚定的眼神。扶昔突然在贴近我耳垂的地方悄悄的道:“那我就把你背进花轿,抱进洞房。”
我瞬间羞红粉颈道:“你也太霸道了。”而扶昔也只是邪邪一笑。
“三小姐,雪渊有一事相求。”扶秋声音出奇的柔和:“爹都同我说了,谢谢你!我对你那么不好,你还肯,肯为我???”“不说这个了,如果???”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知为何,话到嘴边还是难以说出口,索性默了会道:“如果,一个月后我仍旧没有回来。就请帮我把这封信交给扶昔,好吗?”
秋儿轻声道:“我会的。”没有了昔日的傲气,此时的我觉得秋儿甚是可爱天真。即便有些过错,又何妨?“按年龄来算,我比你年长。所以以后我唤你秋儿,好吗?”我道。秋儿努力的点点头。
我语重心长道:“秋儿,你年纪尚小。记住,将来一定要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无所谓家室,也无所谓相貌,重要的是真心实意待你,世间难得有情郎,即便你还没遇见。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世间,总会有那样一个人无时无刻不令你牵挂,难以割舍!”
情到深处,我忍不住凝眸含泪。秋儿战战兢兢道:“雪渊姐。”我惊奇而后欣慰的看着她。秋儿继续道:“雪渊姐,你要好好,好好照顾自己,秋儿对不起你。”
我微吟:“秋儿不必自责,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一样。”秋儿无话,只是点头。
午饭,我无法下咽。漫步方府,远远的就听见扶海的琴声悠长。他依旧俊朗潇洒,飘逸中略带淡淡的忧伤。想必会是很多女子心仪的对象吧。我这样想着。
静雅思听犹如山涧清泉让人忘记苦恼。恐怕只有这样才可以无所顾忌的沉浸其中。不知过了多久。一曲弹毕,扶海抬起头望见眼前的雪渊。一席长发在风中飘扬,与最初遇见时一样,时光清浅什么都不曾改变。扶海慢慢走来。
“见你抚琴,贪婪的听着,不忍打扰。”我道。“秋儿的事,谢谢你。”“这是我该做的。对了,我来是送还东西的。”回头唤小蝶,小蝶将包裹拿了过来。
我道:“这是除夕那天,你送与我的。恐怕,以后也用不到了。还给你吧!”扶海低垂着眸,一如既往的冷峻,久久望着我手上的衣服,迟疑了些许。不知是落寞还是忧伤。或许结果早已注定,只是强忍着欺骗,欺骗早已不属于的心。扶海转而望向别处,挣扎了许久,才道:“你,能穿上。让我看看吗?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扶海的声音虽几尽央求,但终究没有看我一眼。我着实不忍拒绝,点了点头道:“好。”扶海淡淡的说:“去我房间吧!”
待我进门后,他道:“我出去为你守门。”语音竟无一丝一毫的变化。面对寂静下来的世界,我轻声呼吸,不想被任何事物惊扰,只是呆呆望着镜中的自己。
过了会,小蝶轻柔的叫道:“小姐,小姐。”我有些不知所措。“小姐,海少爷等着呢!”“知道了。”
我开门的刹那,扶海转身。如果说岁月遗忘了爱情,那时间便幻化为了永恒。如果这一切可以永驻,想必扶海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即便是生命。扶海痴痴的望着雪渊像风般轻柔的走来。
恍惚后的扶海道:“这件衣服很适合你。”“恩,很合身。”我道。“雪渊,你知道吗?我从来不知你喜爱的是雪花。如果我知道,也许一切就会不同。”
我何尝不明白扶海的弦外之音:“你相信吗?世界万物生灵各有奇特之处,也各有所爱、与被爱之人。只需为其静静等候,便可春暖花开。”扶海叹然:“是啊!终逃不过一个”等“字,不过,我愿意。”而我,默然。
岁月静好,只愿伊人乃旧。今日一别,恐日后难以再见。茫茫人海,滚滚红尘,我怕我还没来的及偿还,就身不由己的离开。云风,你一定要幸福。
扶海突然开口:“你相信前世今生吗?”“恩?”这一句话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开口道:“我相信。”“那我前世一定做了许多坏事,所以今生老天要这样罚我。”扶海冷笑着。“不过,好在还有来生,这辈子我定要多修功德,来生,来生???”一定要让你做我的新娘。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来生如何?”我竟还笑着问他。“来生,愿你我都幸福!”“为什么不想今生呢?扶海会幸福的,会遇见一位女子,即便没有倾国倾城的秀妍,但一定会有颗待你如初的心,相互搀扶共近夕阳。”
“谢谢渊儿!”“好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不知为何,我忽觉酸楚。“扶海,或许我们每个人的存在,都是个意外。只是如果某一天,这个意外不存在了,也不要悲伤,因为他只是个意外。”一丝泪光划过眼角,我抬起手偷偷拭去:“我该回去了。”扶海久久没有说话,无人知晓他只想拖延片刻。冥思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送你。”
“衣服,晚些时候,我会让小蝶送过来。”扶海没有说话,回西苑的一路上,无话。默默到了西苑,又默默离开。背影,渐行渐远。见扶海走后,乘着凄冷的月色,我久久伫立在扶昔房门口,只是这一刻我想着如果可以凝固永恒,我愿不惜任何代价。
扶昔偶然发现我,惊奇道:“渊儿,你来了。来,看我画了什么。”他牵起我手那一刻,我强忍着泪光,反而紧紧握着他的手,他对我粲然一笑。
世界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贪念。那我之所以会痛苦,是不是源于我的对他的痴念,不忍放手不忍离开。
微风吹拂细雨令花瓣在空中扬洒,双燕在雨中起舞。更加触动我心底最柔软的那一根弦。“来,提字吧!”扶昔将笔拿给我。我颤颤巍巍的写下几个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动情之处,我不觉扔下笔大哭。扶昔不知所措:“渊儿,你怎么了?”
我拭去眼泪,深吐了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无事,只是颇有些感动而已。”“不哭,只要你愿意,我会带你远离红尘,去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我们自己想过的生活。”
其实只要有你在,哪里都是好的。我再一次忍不住泪流满面,不过这一次,我学会在他怀中悄然落泪。我不愿,他记得我现在狼狈的样子,我不愿,更不愿,黎明的到来。
次日的阳光依旧,却不解风情的狠狠刺痛了我的双眸。望着身边的扶昔,慢慢为他拂去散乱的发髻。
小蝶早就来到,轻声道:“小姐,都准备好了。”我不舍的望着扶昔,仍旧贪恋他的温度。原来,诀别是如此的娴静苍凉。我转身踉跄的走出房门,心底突然砰然一声,如同弦断帛裂。眼泪如何也收敛不住,扑簌扑簌地往下落。“小姐,真的不用叫醒昔少爷吗?”小蝶再次问我,我只说:“走吧!”
回头凝视着方府的牌匾,回想起自己初来方府时,情景竟是出奇的一样。凄凉无人相送。离方府不远处,只见两辆轿子停放在那里。“李公公,让您久等了。”“不急。”李公公四下看了看。“怎么,也没个人相送。”我只淡淡的说了句:“走吧!”
“雪渊姐,雪渊姐。”只听得秋儿的声音,我转身,秋儿一路跑了过来。“不是不让你过来吗?”我轻声责备。“雪渊姐。我为你准备了些干粮,路上吃。”想来自己没有错看,也没有错帮。秋儿是个好姑娘,心地纯善会有福报的。
“恩,知道了。你回去吧!”随即我便转回身而去,不再看秋儿。我想走的潇洒些,让秋儿也让自己少些贪恋与感怀。更害怕无边的悲戚会将自己湮没,让自己再也无法迈动脚步。
“琴儿,陪你们家小姐回去。”我大声的说,却未回头。“小姐,我们回去吧!”“雪渊姐,保重!”“保,重!”
“好,出发。快点到城门口的集合。”
看着远去的方府,望着聊州城。依旧车水马龙繁花似锦。它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开有所改变,也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悲伤而略显落寞。更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人的离开,一个人的远去。问自己,你是何人?不过沧海一粟罢了。为了所谓的红尘,不枉一切。此番场景,倍感熟悉。与当年离开祁州时的场景出奇的一致。只有我与小蝶两个娇小的身影,夹杂在人群中,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出了城门口,就见一行车马早在那里等候。如此多的车马,就意味着有如此多的秀女。高墙之上,莺歌燕舞;红墙之外,凄苦严寒。一道宫墙,锁进多少华年。凡是能得善终者,即是上天恩赐的莫大荣宠。
见李公公的车马过来,随行的侍卫上前道:“公公,一切都准备就绪。”听的轿子里的传出李公公的声音:“那咱们就走吧”。
从我决定代替秋儿入宫的那一刻起,便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与可能。浩浩汤汤的一行人,载着沉垫垫的思愁,就这样向着宫墙,向着无垠的坟墓驶去。
李公公真的没有来找三妹,扶昔又意外又欣喜。他特意吩咐下人准备了丰盛的午宴,想与雪渊一同分享着个时刻。“渊儿?渊儿?”奇怪屋内无人应答。走到门前,竟发现门是上了锁的。扶昔一下子慌了,渊儿呢?
扶海正在案前作画,扶昔则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扶海迅速用纸将画遮挡,只不过这个细节,扶昔已没有心力去注意:“怎么了。”扶昔环顾四周:“渊儿,没在你这?”
“没有,怎么了?”
扶昔一言未发,便转身跑了出去。渊儿会去哪里呢?扶昔想象不到除了方府,渊儿还会去哪里?
扶海望着自己的画作,那是自己一夜未眠也写不尽的相思,诉不完的衷肠。身穿梅花衣裙的雪渊,柔情的眸光宛若划过天际里的星光,唇角牵起的一抹淡笑更是仪态万千撩动心弦,精致的面庞令其更加清雅可人华章秀丽。扶海用手轻抚,喃喃道:“你终究不是我的。”
“秋儿,秋儿。”秋儿很远就听见二哥的喊声,心中一惊,急忙跑出去:“二哥,怎么了?”“渊儿,渊儿呢?”
“她???”虽早有预感,但当被质问的瞬间,秋儿还是脸色苍白唇齿发干,双拳紧握,僵硬的站在那里。面对二哥的质问,秋儿没有办法回答。她何尝不知道,二哥对雪渊的情谊。可没想到,竟是如此之深,要是二哥发现,发现,秋儿越想越怕,越怕越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没在你这?”秋儿赶忙道:“没???没有。”扶昔怅然若失的离开。望着二哥落寞的身影,秋儿突然很是自责,有一种想要冲上去坦白真相的冲动。但也仅仅是个冲动。
一步错,步步错。想要找寻最初的回眸,怕是山高水长荆棘密布。人们总是惯常性的认为,习惯性的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