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京师风云（三）（1 / 1）
顾平生一觉醒来的时候，习惯性地向旁边望去，却只见到了空空的有过躺压痕迹的草地。他惊地一下子坐了起来。为了确保行踪不被发现，他们一路上男扮女装做姐妹，甚至连客栈都鲜少去住。此时他和卫景澜就宿在郊外，借着月光，他在四周查探，却发现卫景澜是自己走出去的。他的眸色顿时沉了几分。沿着足迹一路寻找，他看到了那个人。裙摆斐然，背对而立，身材高挑，一身贵气，就像一个美丽又高傲的公主。顾平生嘴角上扬。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将银辉洒下，两个人隔了一段距离站立，一人背向一人微笑，像极了鬼怪故事中两个女妖怪化作神仙似的女子，吸引好色之徒的场景。
如果忽略随后顾平生发现卫景澜此时在做些什么的话。
顾平生袖手而立看着卫景澜转过身子，然而下一刻，他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卫景澜转过身，手上拿着还未收起来的匕首，见着顾平生也是愣了一下。
顾平生皱紧眉头，话语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怒气，“你这是在做什么？！”
刀子上的血迹汇于尖端，一滴一滴落下，在石头上滚动一番，入了尘土。银亮亮的匕首反着月光划过明亮的弧度，迷了顾平生的眼，刺痛了他的心。
卫景澜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走过来道：“我不告诉你，本也是不想你担心。既是回京告御状，有伤会更好一些。”
顾平生垂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撰着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半晌，他才走上前，拉起卫景澜的右臂，小心地卷起衣袖察看，上面斑斑驳驳地纵横交错着伤疤，或深或浅，或旧或新，在月光下显得阴森恐怖。他拉起另一只手竟也是一样，有多久了？这个人居然还能一直若无其事地在白天赶路？甚至煞费苦心地瞒过自己？
顾平生喉头微动，半晌才开口道：“王爷真是思虑深远！”
却也是顾平生自己都没有料到的咬牙切齿。
卫景澜反手握着顾平生的手，道：“华锦，你看着我，”顾平生抬头，卫景澜才又道：“华锦，我准备了这么多年，各方势力虎视眈眈，这一次我只许成功！一点小小的代价却能增加成功的机会，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不要担心。”
顾平生死死地瞪着卫景澜，说不出话来，他不担心，他怎么会担心呢？卫景澜智谋过人，他又怎么会担心，他只是……不由自主地心疼罢了。
而此时的京城却是暗流涌动，各方人物心怀鬼胎，私下动作频频，只待时机一到，鹿死谁手，便见分晓。
吴王卫熙和坐在椅子上听着属下的报告，气死他了，居然还是没有卫景澜的消息。他这个大哥本事可真是不少。居然白白骗了他这么多年，那个答知也真是不中用，居然可以让他一跑再跑。前几个月，说是大哥府上来了一个少年，意态风流，和大哥形态暧昧，他还道他这个大哥越来越不中用了，居然有了狎玩娈童的毛病。没想到被大哥两次逃走的都是这个人。他恨得咬牙。不过那又如何，现在他还不是要呆在不知名的地方躲着，他就不信贪污赈灾银两的帽子扣下来，他能逃得过去！
第二日吴王上朝后没有立即回府，而是去了宣言殿。
“孩儿见过母妃。”
顾妃宣笑着望着自己的孩子，心满意足道：“起来吧。过来让母妃好好看看。”
卫熙和听话地起来坐在顾妃宣对面。
顾妃宣静静地看着，心满意足。吾家有儿初长成。这是她的孩子，是她此生和最爱也是唯一爱的人唯一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能独挡一面了。她笑得温婉而满足。
“母妃，儿臣今天有事想和您商量。”
卫熙和一出口，顾妃宣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她看向侍立在左右的宫娥太监，“你们下去。”
“是。”宣言殿的奴婢太监们，听话的退出去。宫里待久了，就知道听话是生存的第一法则。
顾妃宣眼看着所有的人都退下才看向自己的儿子，道：“什么事？”
“母妃，孩儿，孩儿……”卫熙和想说，却又吞吞吐吐地不知该怎么去说。
顾妃宣眼神温柔看着儿子，“怎么了？慢慢说，不管什么事，母妃都会帮你的。”
卫熙和松了一口气，他在此时才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些怕的。虽说事情只有一点偏差，可是他自近日来却一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搅得他也不确定了。他安慰自己，也许是他多想了。“母妃，孩儿前不久瞒着母妃做了一件事。”
顾妃宣凝了眼神，“什么事？”
“孩儿让人把赈灾银两截了。”
“你说什么！”顾妃宣霍然站起，神情大变，“谁让你这么做的！”
卫熙和本是被怪异之处疑虑，现在却被母妃如此大的严厉刺了一下，他皱了皱眉，道：“母妃，请您坐下。”
顾妃宣眼神一闪，重新坐下，定定神才开口问道：“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熙和道：“孩儿在此之前已经考虑很久了。几个月前有一个自称是南疆巫祝的，叫答知的人找上孩儿说，他和我有同样的目的愿意和我联手。”
顾妃宣低声喃喃道：“是他？”十几年了，怎么突然找上自己的儿子了呢？
卫熙和看着明显陷入自己思绪的母妃，疑惑而试探地问道：“母妃认识他？”
顾妃宣眼神闪烁道：“不认识。我只是担心……你试过他吗？”
明白母妃不愿意告诉自己，卫熙和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答道：“自然是试过的。母妃放心。恰好那时有奏折上到吏部，吏部侍郎郭逢成将折子拦了下来送到我这里。答知知道后向孩儿献了一计。”
“那份奏折所奏淮南遭遇洪灾，我把奏折拦下，而他游说三弟不插手此事，那么此事一定会落到大哥身上，我们再把赈灾银两偷天换柱，大哥一定在劫难逃！”
顾妃宣瞪大了眼睛，有一瞬间她的手差点伸出打卫熙和一巴掌，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眼神坚定，“景王现在人呢？”
卫熙和本诉说得越发得意，此时却气息内敛，“孩儿来正是想和母妃商量，答知前不久告诉孩儿，大哥……消失了。”
“什么时候消失的？”
卫熙和想了想道：“半个月前吧，答知来信说大哥受了重伤，即使被他逃了，但不躺上十天半个月是下不了床的。”
顾妃宣思索片刻后，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道：“你带着我的金牌命令京师周边的州县从即日起封锁全城，一定要找出你大哥。”
卫熙和疑道：“母妃认为大哥会回京？”
顾妃宣笑道：“你大哥不管找没找到银两，最后一定都会回京的。”
卫熙和沉默，想了片刻后，茅塞顿开。他怎么早点没想到呢？他又想起一件事来，开口道：“答知还来信说，大哥身边那个少年本领不小，两次都从他手底下救走了大哥。”
“是吗？”顾妃宣应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想起了一些往事，连带的想起了一些人。她不由得嘱咐道：“熙儿，那两个人一定不好抓，你要仔细些。”
卫熙和应道：“孩儿会小心的。”
此后，顾妃宣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卫熙和知道今天已不宜再谈，于是请安离开。顾妃宣此时方才心神归位，道：“今天晚上你在城门口等我，我给你带一个人。”
卫熙和抬眼撇了一眼自己的母妃，却发现她再度地心神出窍，思绪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的神色瞬间肃穆起来，决定以静待动。
卫熙和离开宣言殿，去了御书房，向父皇请了一道圣旨，说他担心大哥安危，想秘密出去寻找大哥。
卫熙和平日里装的像个尊友爱弟，爱父母的好孩子，卫涵章完全没有想到他的二子别有用心，还真的以为他关心兄长，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子时刚过，卫熙和就已经守在了城门口一角隐蔽的地方。宽阔的街道上不复白天的嘈杂喧闹，此时静悄悄的，卫熙和的眼睛却在静寂的黑暗中亮的惊人。他有种预感，今晚他将会多一样底牌和筹码。他的嘴角缓缓勾起，笑意森然却与他愉悦的心情全然不符，显得分外诡异。
而此时京城一处偏僻巷子里却停了一顶小轿，小轿已经停了很久，要见的人却仍然没有出现。轿子的主人似乎很有耐心，他没有一丝不耐，仍然心平气和地等在那里，不起帘，不下轿。
终于小巷里渐渐走出一个人，他走的不快不慢，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哒哒声随着他的每一步落脚响起，一声又一声，像是踩在了人的心坎上，在这幽静的巷子里分外廖人。
轿子里传出声音，是一个女声，很优雅很温和，可是说出的话却和优雅温和截然相反，“我请你杀两个人。”
那个人停下了脚步，身形隐在黑暗里看不清面貌，“这是最后一个。”
“是。”
那人沉默片刻方才道：“从此你我两清。”
“这是画像，他们会来京城。”轿子侧门伸出一只手，隐在黑暗里的人凭空抓过，转身就要走。
轿子里的人似是也已经料到这种情况，当手上一轻时就开口说道：“我想请你去见一个人。”
那人脚步一顿，道：“你想打破我们的规矩？”
“我儿子。”
“没必要。”这次，黑暗里的人再不停留，几个起落，人已不见。
过了一会儿，轿侧的那只手才摆了摆收了回去。很快地四个人悄无声息地飞奔而来。他们极有默契地抬起轿子离开了这个平时绝少有人造访的偏僻小巷。
城门口，卫熙和终于等来了一顶轿子，一个车夫伸手撩开了较帘。走出一名少妇，那少妇抬头，赫然就是宫中嫔妃之一宣妃！
卫熙和走出来，撩衫跪道：“孩儿见过母妃。”
顾妃宣扶他起来后，才道：“熙儿，临时有些事情，那个人不能来见你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卫熙和面上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他躬身道：“孩儿知道了。”
顾妃宣看着卫熙和，目光慈祥温柔，笑道：“母妃不能出来太久，你要小心些。”
“是。”
顾妃宣语含深意地说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以合作，不可为敌，知道吗？”
此话暗含意味，若是三弟，母妃又何必提醒？难道除了他们还有谁想置卫景澜于死地？卫熙和心中疑惑，暗自记在了心里，再次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