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快嘴刘妈（1 / 1）
是因为什么呢，脸上这感觉软软的，柔柔的似还有一种温热。哦，多像是儿时，妈妈那温暖的手在轻轻地触摸。
方利民醒了，但从深沉睡眠中醒来的他，那刚刚要睁开的眼睛却又被一阵炫目的光亮灼伤了。
挣动了身子的再一次睁眼，于是他看见了阳光，看到了这通过窗户斜射进来，落在他枕边的金灿灿光芒，将房间照耀得满室的亮堂。睡意顿时消失了，街道上人们活动的声音在传进来。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这时的房门也在轻轻的地被推开。
是母亲那亲切而慈祥的脸出现在房门口，大约看见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母亲含着笑的走了进来。
“民子，该不是被妈妈吵醒的吧？”
“可不是吵醒啊，妈妈，你本来早就该叫醒我的嘛？”
母亲上前一步，用手按了他这想要翻身起来的身体，摇摇头说道；“用不着急着就起来嘛，儿子！这是星期天，能睡就再多躺一会儿？”
明知道母亲这样是在溺爱自己，但他还是顺从地躺了下来。但母亲在替他掖好被子的时候，还轻拍了他，埋怨地说道；“不是妈想说你，民子，看你多夜深了才回来呀？就算是复习功课吧，可像这样的熬自己，也不应该啊！”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对于疼爱自己的母亲，他又该如何来回答，于是只好把自己缩进被子的藏了起来。
母亲也许是相信他在不高兴，忙又说道；“儿子，你妈还是那句话，听不听妈也得说，考大学是重要，可这身子骨要熬坏了的话，还可能读书吗！民子，今后可不许再像这样了？”
“知道啦，妈妈。”
看见他拉上被头的蒙了脸闭上，母亲却是轻轻的一声叹息。不过在出去的时候，她还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母亲出去了，而这时候的方利民却完全没有了睡意，尤其母亲这种心疼他的误解，却让他的心里好一阵的愧疚。似乎被睡眠忘记了的那些烦恼又在涌上来，这心情随之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这心里突然的难受，是因为大姐的那些谴责，还是另外的什么原因呢。但那种明显的委屈却让他想哭，多想扑在妈妈的怀里，然后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自己当然不可能还这样了，因为毕竟不是孩子而是大人了。人之常情，自己和胡苹的情况本来是应该告诉母亲，而他没有并且也不能。因为他答应过姑娘，他们的事不可以告诉谁，就是母亲也不行。
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大姐知道了，妈妈和一家人很快也都会知道，特别像大姐这种遇事沉不住气，自己和胡苹的情况将很快再不是秘密。就担心大姐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尤其是她那些侮辱性的东西，也不知道母亲真的听到了，她那心里该会是如何的难受。
仅仅这样的想，这心里就有许多的不忍。想一想自己的母亲，特别在父亲去世以后，为了他们姐弟的成长，她曾经遭受过多少生活的磨难。不让母亲因为自己还有烦恼，这也是他最大的心愿，但自己现在这样的情况真的还可能做到吗——
方利民不可能再睡了，除了再没有了睡意，而他还相信，母亲一定也没有吃早饭的在等他，而这也是母亲多年来的习惯，只要他们姐弟中任何一个人在家，母亲决不可能一个人还自己先吃饭。
等到方利民起床，母子便把早饭端来放到了桌子上。不过，母子俩拿起筷子并没有吃几口，没想到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大骨骼的女人却突然来到了他们的家门口。但这女人并不是马上进门，而是站在了门口，依着了门框居高临下的看着这母子俩。
母亲正想要招呼她，没想到这女人那厚园饼似的脸，在所有的隙缝打开的同时，还从那喉咙里释放出了一阵近似于干哑的，显得相当刺耳的噪声来。
“咦吆，瞧这一家子！妈吔，是早饭还晌午哇？喔嗬嗬——”
这是他们的邻居刘妈，说话还带着满脸的笑，似乎她在用这笑配合着她的话，向他们表达出了自己的善意来。
母亲自然是放下了碗的招呼她；“难得呀刘妈，快进来，进屋里来坐！”
刘妈没有拒绝，大大方方的进屋，却并不是马上就坐下，而是让自己尽可能表现出愉快的，轮流地看了这母子俩。更加嬉笑了一张脸之后，便是显得热情的用她那大嗓门说道；
“本来嘛，你家民子坐机关的人才！当然不像厂子里干活路的得轮休，今儿又是星期天，就该哇，享这样的福！咦，这花生米儿，是方妈妈你酥的吗？”
“自个儿吃的嘛，也是凑合啰。”
“你让我尝尝？”刘妈说，也没等回答，就伸出了她那男人般的大手。撮了指头地伸进盘里。轻取了食物，将其中的几颗抛进嘴里，磨动牙齿，二目呆望向一边。
忽然，她一只手在大腿上用力一拍，脸上所有的缝隙顿时又都大开了；“妈呀，真个是叫绝了！怎么说呢？简直脆生生儿！”
突然的动作，甚至母亲也让她吓了一跳。但母亲马上又是红了脸的摇头；“就我这手艺儿，刘妈你可别笑话啰！”
“不会，有那句说那句嘛！”
也许是看到儿子脸上明显的不悦，母亲又拿起勺子的递向刘妈，含笑的说道；“刘妈，你要是觉得凑合，就再多尝一点儿吧？”
刘妈也不客气，接了勺子，摊开手掌，在盘子里很舀了几下，这才用另一只手拈了花生米，一颗一颗的往嘴里丢。一边咀嚼，一边还拿眼睛余光去瞟那青年。
“你家民子，估摸着也该二十有零了吧？”
“都二十二啦！”
“妈呀，说起来好快呀，这活人！”她说，眼光又瞟了那青年。
虽然今天这刘妈好像有些古怪，但只要母亲高兴，方利民并不介意她这样的坐在家里，何况她自进屋以来，那脸上还一直保持了心情不错的笑意。而方利民知道，就在好些年以前，她看自己一家人的眼光却并不是这样。尤其是在一家人蒙难的年代，她那种眼光，倘若一个人一生多承受几次，他也许就会怀疑，这人世间是否还会不会有温暖。
或许并没有从那青年的身上得到希望的更多好感，刘妈便开始把全部的心思都用来对付母亲。她回忆地说道；“这人呐，几十年你说它长，可活起人来，总嫌它太短！我这会还记得你家民子小时那模样儿。他那会走路不稳，嘴里就怪甜的，怪招人疼！我那会就想，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得怕人，将来也不知好了得！民子他当兵的吧？”
“止两年，正好赶上部队缩编－－”
“可惜哇！”刘妈一拍大腿。
看来这一次，她的惋惜并没有得到主人的认可，于是，刘妈很快又改换了话题。
“方妈妈，还记得不？那会你家民子还小不点娃儿，他老抽我家房上麦秆。我原来那老房子矮，他光抽我的！一转眼又来了，拿来在你洗衣盆里吹肥皂泡。那一次，还记得么，一不小心，肥皂水溅眼睛里啦。他可吓坏了——啊，嗬嗬——”
对于这样的回忆，刘妈似乎还特别的开心，因此她还尽可能裂开嘴的，发出来显得粗旷的笑。而与此同时，她仍然没有忘记不时拿眼光去瞟向那儿子。
被刘妈这种眼光刺得心里不适的青年，自然不打算还这样再呆下去了。不过，就算他站起来的走开，刘妈仍然不放过他的在用那刺人的眼光追着他，并且那嘴里还是这样的说道；
“咦吔，还面浅呐！我说，方妈妈，你好福气喔，有这样一个知事孝顺的儿子，这该是你前世修来的福耶！保不定哪天，一下子就给你带回来一个漂亮能干的媳妇儿－－”
“刘妈，看你又笑话了——”
“当真，这可不是说着玩儿！”
“刘妈，要有什么想说的，你可别见外啊？”
母亲应该是明显警觉到什么了，平常和这样的街坊邻居交往很平淡，而她今天又是突然的串门，甚至又是表现得亲热，母亲不可能不怀疑了。但接下来的说话，母亲好像有些醒悟了，虽然这刘妈算得上小街上出名的快嘴，可她现在这种突然光顾自己的家，或许在她过去那一切德行中，应该是算得上最为动人的那一种了。
由于谈话受到了明显的鼓励，刘妈的心情也难免的愉快，严肃而认真的看着母亲，又压低了嗓子地说道；“当然啦，我就这样说，见人就说，在这条街上，儿女中，就你家教育最出息！不信么？就连市府里那姚伯，人家也是只夸你家民子呐！”
“姚伯啊？他又是谁——”
“嗬，市里小灶的姚伯，和你家姑爷，季庭长他们同一个大院呐！说起姚伯，他可算得上是个好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