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无聊的争执(1 / 1)
就在季生才注目于他人,心中不无感慨的时候,他没有想到,在市府大院,也有人对二楼上他自己的家,同样充满了莫大兴趣的在议论着。
楼下那伸长脖颈望着他家窗户的,脸膛较寬,鼻尖潮红的是姚伯。而他身边的同伴,却是从市府退休回来的张老。
当姚伯那仰望的眼光回到张老身上之后,他还明显地让对方感觉到了自己的不满。
“你说那家里有人,一直就有?”
“肯定嘛,她这会儿就应该在家!”
姚伯断然的摇头;“不可能!要方利风她在家,可能吗,现在了还不开灯?”
天色早已经黄昏的这楼上,不少的窗户都亮出了灯光,但他们议论的那窗户,却依然处于昏暗的只是一片模糊。不过,张老却仍然是摇头的坚持;“这个嘛,我哪儿清楚这么多,你说是不是?”
“既然不清楚,那你还说,她这会人一定就是在家里?”
“当真的,伙计!呆会吧,呆会儿你就相信了。”
姚伯哑然的一笑;“这还用说,呆会儿,呆会儿这人不都回来啦!”
“行了,你要是不信,我们就不说这事儿,这样可以了吧?”
但姚伯却并不认为可以,甚至还很不甘心的生气了,于是那脸上因为激动还泛红了起来。不过,到底还是耐了性子的说道;“那你还不如干脆就承认,方利风她人一直就不在家里,这不就行了!”
张老瞪着他的摇摇头;“我这样说过么?我是说,她人本来就在屋里呐!”
似乎是他这样的固执,姚伯难免不耐烦了;“说了这半天,还是不知道你什么意思。要糊弄人的话,也不该你这样嘛!”
“咦,我糊弄了么?伙计,那我问你,这样做对我有那样好处哇?”
对于张老这种咄咄的逼人,姚伯更加不满地揉了揉潮红的鼻头。
“那你说说看,分明人不在屋里头嘛,你又说方利风在家,这又算作什么呐?”
“算什么,你说还能够算什么--”
张老一激动,立即出现了语塞。退步的瞪视对方,但身体中那气管的毛病却又出来了,并且还使得呼吸也没有了畅快。
终于缓了过来,张老憋着气一般的说;“这样来说吧,我要是骗了你,有半点儿的那种杂碎,自己就不得好报!这你该满意了吧?”
自从相识以来,特别二人退休之后,从来的交往中,像这样近似于赌咒一般的情形,在他们是极为罕见的。按说姚伯就是不相信,他也应该妥协了吧,但他不是,除了那脸正在发热,甚至脖子也开始有了涨红,整个的脸几乎就快和鼻头成了一样的颜色。
不过,姚伯还是笑了,只是这样的笑脸比起刚才来,分明还有了更多的怀疑。
“你刚才说过,你听见方利风那女人在哭?”
“千真万确,听到的就这样!”
“原因呐,也就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是知道为什么早就对你说了。不相信是不是,告诉你吧,还有呐!”
姚伯惊讶的望向他的脸,看着那嘴巴的磨动,他甚至还特别的凑近。
然而,嘴巴这样的开合中,吐出来的声音却是那样的不中听,这让姚伯更加的不高兴了。终于忍不住,他打断了他的话,几乎是责难一般的问;
“半下午你听见方利风回来、对不对?”
“是半下午——”
“和她回来的还有一个人,他们一道--”
“没说是一道。反正那青年跑走,我开门看见的,他姐姐是哭着的在追他,结果是她自己又回来——”
“就算吧,”姚伯点头;“你说跑走的青年人是她的兄弟,叫做方利民的对不对?”
“没错,可是亲眼目睹啊,伙计!”
“他们先在屋里争,后来又是吵。后来是姐哭了,那孩子他开门的跑走。是这样吧?”
“不对,是人跑走我才听见哭的。”
”那我的看法,”姚伯断然道;“这根本不可能!”
“咦,不可能什么意思?”
”我问你,”姚伯一双眼睛瞪得特大,几乎是责难的说;“说吧,伙计,中午过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午睡嘛,你知道这已经是习惯。”
“就没有别的了,比如说做梦一类的什么吗?”
“嘿,那点儿时间,就打了个盹儿。”
“也难怪,”姚伯点头地冷笑;“梦里头,哪样的稀奇古怪没有哇--”
张老生气了,他居然不相信,甚至怀疑自己说梦话,发过誓了还是要这样,如此的不拿自己当回事,这让张老怎么也无法忍受。于是,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突然就喊出了对方的绰号;
“我说,你这个姚厨子哇--”
“我怎的了?还张更夫呐!”
除了一反常态针锋相对的叫他绰号,竟然还和他拉开了距离。今天这个姚伯可是非常可恨的古怪至极,于是,张老除了生气,他还不得不再找原因。
仅仅闲聊嘛,难道深层次的矛盾吗,张老越想越难以明白。完全无聊的争执,多年的好友居然还因此反目,任何人看也像是笑话。
姚伯呆望着那依然没有灯光的二楼的窗户,脑子里也难免在犹豫。只是视觉昏暗的黄昏中,他们议论的那户人家的窗口,却依然还是处于模糊的夜色中。
姚伯明白到自己的过分,发现张老向这边望过来,也就有意让他看到了自己这脸上的悔意。于是,在张老的一阵干咳中,姚伯像平常一样,表现出关切的又主动和他说起了话来。
到底是有过不愉快,彼此的说话也变得格外谨慎和留神。然而,当姚伯卖弄的,一知半解地谈起那一家人时,张老这心里还是相当的不适。不过这一次,他却是表现出了应有的宽容和风度。
“方利民这孩子,都说他模样性情的很不赖。并且既懂事,又知书达理——”
张老点头。
“他父亲原来也是不小的官儿,可惜**中给整死了。他死得好惨——”
张老也点头。
“方利风三姐弟就靠他妈一个人拉扯,在那些年月里,也算得是够难了,可人家,还是家教育得人多有出息。贤惠的女人呐!”
关于这一点,张老的确也非常的认同。
“想想看,大女是国家干部,二女儿教书,老三也只是暂时的转业水电局工作。别看第三个是儿子,依我说,就是现时有些姑娘和他比,单是资重就差多了。说不定将来,也是他老子一个样,当官的料!”
张老瞧了瞧他,不过还是点了头。
“那你还说方利风为她弟弟哭,特别方利民这样的一个好小子哭?”
“这——”张老虽然不是点头,但他却是压低了嗓门的反问道;“你说吧,下午你过来之后,是不是就一直在我家?”
“肯定,一直在你家——”
“那有没有看见,方利风她还出来过?”
“没有,当然没看见!”
“没看见,你没有我也没有对不对?那你说,方利风她要不是在家,她又可能在哪?”
这一次轮到姚伯语塞了,虽然也感到他的话有问题,却又不知道问题所在。谁知道张老凑向他,耳语一般的说;
“看那,是老季,季庭长他回来啦!”
姚伯随着他转头,马上也看见了,就在这样的黄昏中,方利风的爱人季生才庭长,他正在由着路灯下草坪中的小径走过来。
于是,二老也不再说话的看着老季快步的走近,然后消失在了单元的门洞。
片刻后,抬头楼上窗口的姚伯不无激动地说道;“哈,那窗户亮了!”
“唔,是亮了。”张老虽然不是他那样的反应,但很快,他却是低了头的向姚伯说出了一个新的信息。“告诉你吧,方家还有个姑父呐,那可是个不小的官儿!”
“姑父?”
“平反后,财贸部政绩不错,现在正省里学习。想一想以后回来,那官该什么级的,包你做梦也不会想到!”
“真的啊——”姚伯惊讶得大睁了眼睛。而与此同时,这样的一双眼睛里,似乎还明显受到刺激的,泛出了某种难以理解的光晕来。
但张老却用拐肘轻碰了他,提醒的说道;“伙计,当真没有听见吗,是你女儿在叫你呐!”
“哦,是兰兰,可她的人呢——”
姚伯那恍若惊醒一般的眼睛,向着夜暗搜索的张望着。虽然他没有看到,但这时候的空气里,却是又一次地响起了青春女孩那嗓音脆甜的呼唤。
于是,终于清楚看见了女儿的姚伯,立即伸了脖子的,用他那有些沙哑的嗓子回应了。而这之后他看到的那女孩,本来是从阴影里走出来,但向着这边一阵张望之后,却又返身地从灯光中进入到了阴影里。
轻盈苗条的身姿消失于暗黑的不见了,而这更加深重的夜的阴影却仍然那样的巨大,似乎将这样的月色也被排斥在了大院的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