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街头惊扰(1 / 1)
毕竟感情基础仍然良好,并不至于生活原则问题的一对夫妻,通过自己尽力的调解而握手言和,这的确也让季生才那心情难免愉快的惬意。
不过,送走了当事人,重新回到法院办公室的季生才又有了客人。这个自己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培训就认识的祝耀宗,由于是公安局刑侦工作的需要,特地来赶法院调阅相关的资料,之后又是顺便来看望自己。
两人这样的见面,免不了也要聊上几句吧,特别在送他出去的时候,他们还站着的又谈了一会儿。
好像也不至于就耽搁了多久,回到民庭办公室,办事员小吴告诉他,妻子方利风电话里找他,而且还是好几次的打电话。
季生才自然也不敢大意,可是打过去的电话里,方利风的同事却告诉他,人早就不在办公室的出去了。至于是办什么事,还是她私人有什么问题,自己并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好像她的心情算不上怎么样。
到底还是上班的时间,他必须工作,而他手里还是几件案子同时的在忙。因此,一旦思想进入到工作的状态,妻子曾经给过他电话这件事,也被他很快忘在了九霄云外。
他正在经手的是一个房产纠纷,王立琼诉王立清。而真正让季生才感到问题的,却是办案笔录材料中,当事人王立清的某种陈述。毕竟与房产纠纷无关的情况,有必要吗,也将问题列入到案子里面来考虑。
他不得不再三的考虑了,由于仍然还不是很清楚,于是他决定就问题暂时的搁置。而正是如此,案子笔录的整理也因此终于有了结束。不过也只是长舒了一口气,才站起来,刚刚要舒展双臂,他马上又感觉到问题了。
好像是太静了,显得古怪的特别安静。办公室里早没有了别的人这并不奇怪,但民事庭走廊,那种从早到晚的嘈杂也声息全无的情况,难免又让他警觉到什么了。
仅仅是看了手表,他却惊讶得就好像不相信一般,真的是怪事,好像并没有多久的时间,怎么早就是过了下班的时间!
身体顶退了椅子,慌忙将桌上的东西收进抽屉的锁上,接着是出门。似乎门在身后的合碰,还唤起了某种异样空洞的回声。
正是下班的人流高峰,城市的大街,这时候已经是充斥了太多的人,以及人和车辆的喧嚣和拥挤。季生才一走出市人民法院大门,便被大街上这种混乱的人流和车辆所淹没。
混乱是空前的,但又是人们习惯了的自然而然。行人撒豆般充斥于街道,各种车辆裹挟于人群,就像是挣扎一般的蠕动其间。
这是一九七九年五月下旬的一个傍晚,刚刚从动荡中甦醒的中华大地,正是处于百废待兴的艰难时期,解放思想,搞活经济的大旗才刚竖起。
所有的规则早就破坏了,新的秩序正待建立。大街上没有人行横道,更没有其他规则或易于辨识区别的标识。行人漫布于街道,自行车在人缝中穿插;汽车在行人背后拼命鸣喇叭。人们各行其步,自由顺走或逆走,相互谦让又彼此碰撞。
一个人被自行车撞到,两人都怒气冲冲,彼此指责却又相互的不服气。
于是他们招来了好奇的目光,目光牵引身体的在凑向他们。而这样的大街便形成了阻塞,前面的过不去,后面的人在涌上来,更远的人却伸长了脖子,希翼着一饱眼福。
然而,并没有真正如何的看清楚,服装太多暗色的人群,许多的脸上在显露出茫然。这似乎也是一个令人茫然和困惑的年代,解放思想,开放改革,搞活经济,它毕竟不是二十多年的教育。
思想受到了冲击,思维陷入了迷茫,但这心里又总是在渴盼着奇迹。
茫然的躯体,茫然的思想,却又极力的想要把握住什么。于是,难免就有了更多的困惑和迷茫,以及更多的焦灼或不安。
季生才是位中年人,从部队转业到市人民法院,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和具体的工作,他已经担任了民事庭付庭长。但是他知道他的业务水平和办案能力,各方面还需要更为复杂的锻炼和提高。
可是他热爱他的工作,虽然处于这样的人丛和各种声浪的包围中,但刚刚轻松下来的思想,不自觉的又陷入到了工作的思考里。
他突然想明白了:王立琼诉王立清房产纠纷中,就算被告王立清所述属实,当晚他姐夫郝跃进同一伙人,在内燃机厂墙外诡秘地说话,并且说了这玩艺儿油水大,很缺很贵重之类的话,也不可能因此就认定,内燃机厂贵重金属后来被盗与他有关。
更何况谁又来证明,王立清抱着她儿子毛毛夜里上医院看病,真的就是走过那一段夹巷呢?
很明显,这样的怀疑说明不了什么,因为它和房产纠纷没有关系,不构成明确的证据,对于财产权利的认定自然就不会发生影响。假如原告的丈夫郝跃进真的参与了犯案,那也应该属于另外类型的案子。
看来王立清提出上述的疑点,主要还是希望以此来证实,她姐姐王立琼夫妇行为的不端,并因此而影响到民事纠纷的判决。但她不知道,就这样的财产纠纷,法律不可能因为当事人某一方自身的劣迹,从而剥夺他本应享受的民事权利。当然,自己下一步的工作,有必要就这样的问题,耐心的向原告作一些必要的解释和说明。
就在真正地想明白,并且有了结论的同时,季生才的心炫却又是古怪的一动。接着就回想起了,那一刻祝耀宗和自己闲聊的时候,尤其他脸上的那种苦恼和焦虑。
“省厅督办啊,老兄,而且是需要限期侦破的杀人分尸案!可现在的情况是,已经人手相对紧张的情况了,没想到,突然又发生了内燃机厂贵重金属的被盗。你想这种手忙脚乱的情况,就算是星期天吧,这休息根本就是免谈!”
“杀人分尸案怎么样,不可能还是没有进展吧?”
“有一些线索,但暂时意义还不是很大。因为现成的证据,仅仅只是一个无名的头颅嘛。”
接下来,老祝又向他谈起了最近发生那件盗案的情况。
没有穿墙撬锁,作案现场也收集不到如何的犯罪痕迹,有利于找到办案线索的东西的确是太少,所以不得不增加大量的排查。由于成效甚微,虽然明知道不大可能,但还是不得不各个方面的增派人手。可是,特别各个废品收购站暗中的检查,就好像是无用功啊——
季生才在考虑了,也许有必要和公安局刑警大队二中队负责人老祝再联系,因为当事人王立清所谈的情况,好像也涉及到了他们正在侦办的盗案嘛。而且当事人王立清的讲述,好像这个郝跃进平常的行为也非常的不堪。
而就在季生才这样思考的时候,没想到,突然就是一阵尖刻而锐利的叫唤,就好像直击耳门一般,惊得他本能躲开地禁不住转头。
其实算不上如何的特别,只是一个女人在对另一个女人说话,由于是和他过分的靠近,那尖刻的嗓子就像是针对着他一般地叫喊。
“你看,快看呐,那就是他!”
“看他什么意思嘛,郁闷!”
“嗨,难道忘了吗,就是我说的他呀,那个女流氓!”
“妈呀,女流氓啊?你快指给我呀,看一下那究竟怎么了不得妖精!”
“可不是那女流氓本人,我是说她哥。从我手指的这方向,你注意地再看——”
几乎是不自觉的,季生才随着女人手指那方向看了。然而,怎么看他也难以分辨,大街上这密实的人群中间,究竟谁还可能领享到妇女所说的那份殊荣。
幸而对方及时的嚷破了迷津;“看到了吗?就那边,斜过去那前面,这不,正在走过来的那肮脏家伙!”
“肮脏呀,怎么个肮脏,好像没有啊?”
“嗨,女流氓的哥,他全身都是灰,就好像从灰里爬出来那一个!”
“哈,看见了啦!我的妈,像这样也大街上走哇,这人可是太过分了吧?”
“相信了我说的了吧,他就是那女流氓的哥!”
季生才已经和妇女们拉开了距离,而这两个女人却是开心地在谈笑了起来。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季生才还是隐约听到了她们嘻笑的内容。
“我说,特别你刚才说的那意思?”
“难道,你是不相信?”
“可不是相信什么啊,听你说那话呦,是扒什么灰的,多肉麻!说说看,和公公住一个屋檐下遭扒灰,这事——”
女人说着话,捂了嘴‘吃吃’笑着的躲开,而她的同伴却红了脸,笑着追她的向她挥手。
笑闹中的妇女在转向另外的街道,而十字街头,她们谈论的那个人,却是向着季生才的在逐渐接近。
但也就在彼此走近的那一刻,季生才难免注意地看了这个人。刚才那妇女并不是夸张,这人的确是很脏,浑身上下几乎就没有如何的干净。
但也是接近地看了,他这才又发现,其实这人身上的肮脏并非真的就无法克服,因为遍布他身体,从头到脚让他没有干净的,其实也只是简单的粉尘。似乎因为他这样的走过,黄昏的空气中,仿佛从他身上脱落的尘屑,也在让人的呼吸变得重浊的十分不舒服。
而另外的感觉,却是这人好像年纪并不大。不过,虽然隐藏在污垢后面的是没有表情的冷漠,但这个人那唯一干净的眼睛里,尤其他那样的目光,就好像了无生趣一般,让人只是看一眼,可能感受到的,也只是他那发自内心里的阴寒。
虽然和自己无关,但季生才那心里难免也不无同情的在想,在怀疑:一个人就算有了那样的一个妹妹,难道他的一切就该跟着毁了吗?好像,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