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一百二十三章 张琪瑛(1 / 1)
注1:张琪瑛,张鲁之女,张昭成的姑姑,信奉五斗米道。也即上文曾提及的张仙姑
乘众人不备,周兰手脚麻利地爬下树飞奔而去。蔡五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她后头跑,口中直喊:“兰姐等等我!你这是去哪……”
他蓦地停了口,眼前景象使得他不由自主地长大了嘴:在他们原先扎营之处,在她结草阻拦老虎的那个地方,柔软的长草不知为何没被洪水冲去,阻拦了几条树枝,这些树枝相互交错与临近的树木连结成网,一副巨大的白色骨架卡在网的中间。
森白骨架因年久出现了皲裂细纹,长逾五尺的象牙直指向天。
巨象的骨架!五儿对自己的好运气庆幸不已,旁人穷尽一辈子难以乞及的神物轻易便被他遇见。
向导也赶了过来,在泥泞地面下跪顶礼。
一旁周兰呆呆望着她眼前的一切,过不得片刻,乘大家注意力集中在象骨之上,她猛一个转头往山坡上跑去。见状,蔡五儿再顾不得什么神物了,跟着就往上跑。
沿途布满了倒伏在地的小树和数不清的植物残骸,间或有碎石阻挡去路。蔡五儿逐渐掌握了诀窍,能够敏捷地绕开这些路障,他和周兰之间的距离渐渐缩小了。
森林到这里慢慢变得稀疏,她在前面停下,蔡五儿疑惑地走近周兰身边,再度被眼前一幕所震撼——面前是一片广阔的湖水,朝向山下的那一处被洪水冲开一道几丈宽的口子,豁开的湖口不停向坡下倾倒湖水、泥浆和树枝。
天放晴了,由于缺乏径流的补给,水势一点点在变小。浑浊水流从脚边奔涌流过,在林间四散分作小股,逐渐被松软的土壤吸收。
听他走近,周兰指着远处湖面倒映的群山,转头和他说:“那处有路。”
他们返回先前扎营的地方,周兰对那副象骨虔诚地拜了拜,然后兴高采烈要求向导将象牙砍下。
向导不肯,周兰气鼓鼓地说:“你认为这样做是冒犯神灵吗?那你说,为什么这副象骨不肯和它的同伴一道沉睡湖底呢?因为得到召唤,借着这场洪水,它要往来生去,留着一副骨架束缚灵魂,是你阻碍它哩!”
“不行。”向导生硬地强调,“不能打搅!”
“你想让它不得往生?”周兰反问。
向导说不出话反驳,气冲冲横了他们一眼,架起砍刀自先去了。
此役她获得了全面胜利,跃跃欲试动手摘取胜利的硕果,但终究体弱失力,走几步便开始打跌,蔡五儿见状,赶紧唤人帮忙。
摘下的象牙被徐皑紧紧缚在后背,周兰于是满意地点头,伸出手在蔡五儿脸颊扯了一把:“做得好。”
“哎哟兰姐你别……”蔡五儿脸涨得通红,阿沈在背后鬼鬼祟祟地笑,一时岔了气,呛得直咳嗽。
近来入蜀官道时常有军队行经,为免给当细作捉拿了去,他们只得挑选偏僻山道继续行进。此地雾气浓厚,虫媒猖獗,是为瘴疠丛生之所。
待过了白水,一天夜里在一座叫做观子山的山脚河滩扎营,蔡五儿提个小木棒在河边沙地上写写画画,低声和周兰商讨接下去的路线。
俄顷有大风起,他感觉到靠近山脚的地方一些不寻常的动静。他和阿沈比划着黑暗中的那一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抽出武器往那头走了过去。
周兰在旁拿几枚鹅卵石抛在她画的九宫格里,她神秘兮兮地和徐皑分享卜算心得:“嘿嘿,吾夜观天象,西北角黄气冲天起,有祥瑞呐。”
不多时沙地传来嚓嚓脚步声,原来是阿沈跑了回来。他面色涨红,神情非常古怪,不过不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反倒是尴尬多一些。
众人纷纷好奇地探出头往山脚的方向望过去,很快,蔡五儿扭着手指出现在大伙儿视野里。
周兰打趣他们:“五儿阿沈,看你们两,这是撞见大姑娘洗澡还是怎么地?”
蔡五儿不知所措的回答:“兰姐你快别开玩笑了,”他吸了吸鼻子,解释到:
“树林里有个女的好像要生小孩……”
此话一出,大家都有点呆,还是阿沈委婉地提醒:“阿兰姑娘,你看,咱们要不要帮忙?那人的侍从向咱们求救哩。”
周兰脸色一变,丢下一句“废话”,拔腿便往前奔去。
其余四个大男人则带着别扭的情绪慢腾腾跟了过去。
兰姐会这么紧张是事出有因的。蔡五儿隐约记得她有一个小伢留在江东没抱回。上次顾师兄还在荆州的时候他跑去问他,兰姐的夫君是哪个?顾成白了他一眼:“天天嘴巴漏底好似大莲蓬,哪个敢把事情讲与你。”
他站的远远的,听到小树林持续传来女人的尖叫,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声音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他靠着一株小树,抱膝蜷缩身体打起瞌睡,一下一下点着脑袋,世界之外的距离愈来愈远。
小腿处忽然一阵抽筋,蔡五儿惊醒过来,捅了捅身边徐皑:“大徐,阿沈他们怎么不回来,你去看看。”
他们两个一道站起身,正拍着身上的沙子,阿沈气喘吁吁飞奔来,眉飞色舞地说:“那位夫人生了一双小儿,厉害的很!”
太阳升起来了,他们几人试探着走进树林,首先看到阿兰卧在一堆破布里睡的沉沉,头天夜里照过面的老妇人也从林子中走出,给五儿蹲了蹲礼,多谢他们的救命之恩。五儿发愣,他其实什么都没做吧?
两个兔崽儿似的小婴儿蹬腿伸胳膊哇哇地哭着,外加几个累瘫倒地的女人,使得领队蔡五儿不得不做决定,在此再耽搁一天。他派出两名侍从狩猎山货,自己则帮着老妇人忙前忙后,得到许多衷心感谢。
那一位刚刚生产过的夫人在黄昏时醒了来,老妇人把小宝宝递到她的怀中,五儿依照家乡风俗,替她送去了新生儿恭祝的话语。
她抬起脸,两行清泪滚滚而下:“谢谢你们……”
听到哭声,一旁周兰也醒了来,她神色复杂地抚摸两个小孩,侧过头低声和五儿说:“等会儿你把一个孩子抱来给我。”
乘着那位年轻夫人和老妇说话,蔡五儿做贼心虚地抱起一个宝宝溜到外边,周兰立马动手撕开小孩的襁褓,翻过他小小身躯,在布有青印的臀部,那处赫然长了一只布满鳞甲的尾巴!再看小孩的眼眸,他调皮地眨着眼睛四处张望,眨一轮,瞳孔是正常黑色,再眨一轮,居然是灿烂金色!
他顿时觉得脑瓜上闪过一个大雷:“这是、这是龙子?”
周兰轻声应到:“的确,我还当昨夜看差了。”
妇人梦生双龙,有妊,是为龙胎,出而绝去。他以为这不过是个传说,毕竟凡人的躯体并无法承受孕育双龙的苦难。还有一点,黄龙的出现,意味着很短时间内将有皇帝践祚。
蔡五儿默默在心底骂娘,还有什么稀奇事件是他遇不到的吗?
眼看周兰麻利地重新包好了小孩子,他不知所措地问:“阿兰姐,我们怎么办?”
“你担心个什么劲儿?一切都得看孩子母亲的意思。”
他们回到临时搭建用以生产的小窝棚前,周兰在产妇面前席地坐下,正色说到:“张家二小姐,终南山一别,许久不得见。”
那女人不顾产后虚弱,坚持挣扎起身与她相对而坐,答到:“许久不见,我原当苏女君前些天在阳关城便识出了我。”
周兰道:“这么说,张小姐是一路随同我们而来?”
“正是。”
“您这样劳碌奔波,为的是什么呢?”周兰轻声。
“两年前的那一次,当时我若知道师君抱着那一种卑鄙的心思,我绝不会将您的下落告知他们。”
周兰说:“您误会了,当时乃是我恳求您替我传话,至于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您可以预料的。”
那张小姐回答:“不,那件事,一开始便与我有着脱不开的干系。我知女君身负重任,若当时能够摒弃与师君的嫌隙,亲自与他讲明厉害关系,他不应当对您做出那样残忍的行径。这一事我难辞其咎。女君您宽宏不计较,我十分感念。”
“您帮过我很大的忙,请不必自责。”
“令您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我对此倍感愧疚。师君贪欲熏心,以他所作所为,想来再成不了大道,便是到我身上,也是一样的……今日能够得到当面向女君致以歉意的机会,是天君怜惜。”
听到面前这个女人与阿兰姐受伤有关联,蔡五儿撇了撇嘴。
周兰沉默了一小会儿,她说:“小姐一路跟随我们而来,甚至不惜在途产下双子,您的用意,单纯只在与我道歉上头吗?”
女人一怔,尴尬地扭紧了双手。
不远处那位老妇人走了过来,她也许在一边听了很久了,急急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关中话和周兰解释到:“恩人,并不是的!自小姐有孕,小姐一边瞒着家里一边要给自己保胎,辗转各处历尽艰辛,几乎送了性命!仆劝小姐拿了孩子去,她从是不肯,说是天降的使命……上一个月圆时小姐察觉您要经过关成去往蜀中,您不知她有多么欢喜!连说她的孩子将要得救,仆跟着也是欢喜……恩人,您救救她,救救小少爷吧!”说着就要跪地给磕头,蔡五儿赶紧过去把人搀住。
张夫人苦涩地笑了一笑,因到:“没有妈妈说的那样吓人……有了孩子,我是很欢喜的。但我的七哥算出这一胎,他给我划了禁,因此我去不了蜀中,连剑阁都过不去。还请您看在同门的份上,将小儿带给他们的父亲。”
说完那位张夫人叹了口气,示意周兰伸出手掌,在她掌心勾画一个字,于是周兰也怅然了。她说:“孩子的父亲恐怕仍然不知情吧?”
那张夫人缓慢点了点头,“我不想让他难做。”
周兰说:“不论如何,他都应该获得真相啊。您原是再聪颖不过,为何偏偏此事犯了糊涂呢?”
张夫人神情犹豫地看了旁边的蔡五儿一眼。周兰转头冲五儿一笑,说:“夫人安心,这是我师弟,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于是张夫人轻轻的道:“并不是不信任这位小师父,只怕他当我胡言乱语——六月之前我得到梦占,梦中的仙人告诉我这是孟起的孩子……可我与孟起发乎情止乎礼,从不曾……”
她言辞闪烁模糊,但好歹研读过几本“房中术”的五儿早已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