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一百二十二章 沔阳(1 / 1)
注1:南郑,东汉属汉中郡,是为汉中郡郡治所在,即今汉中市。今另有汉中南郑县,不是同一个地方
注2:沔阳,今陕西勉县,位于陕西省南部、汉中市西端,地处汉江上游,是为诸葛北伐前哨,县有定军山
连日奔波傍着沔水一路奔走,好容易从南边儿打大圈绕过南郑城(注1),从一个叫定军山的地方过了沔水,眼看要过阳平关,过了此关再行不多时便是剑阁处,算算将到自家地头,蔡五儿不禁喜出望外,原本沉重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哪想那头曹操集结兵马,派了军队屯驻长安,不时于褒斜道蠕蠕而动,吓得汉中主政的张鲁天师命令关闭平原所有城门和关隘,树立卡口严阵以待。
他们身上并无路引,夜间扎营甚至不敢靠近有人烟之处。一行人被困河谷多日一筹莫展,兼之秋雨连连,众人身上均是狼狈不堪。
此时臂膀上挽着一个病怏怏的周兰,蔡五儿觉得肩上胆子可重。有时兰姐会抬起巴掌大一张脸,努力看他,嘴巴翕合着仿佛要说话,末了却一低头,不再理会他。原先阿桃说了,这位的伤情时有反复,蔡五儿拿出十二万分小心照料兰姐,生怕她再有点什么事。
五儿记得自己一位姑姑便嫁来附近沔阳城(注2),欲向其求助,但情况又不允许。
怕什么就来什么,天气变化无常,周兰得了风寒,脸上烧的红彤彤,蔡五儿只觉焦头烂额。他攥着弯刀在林子里走了许久,希望寻几块干一点儿的木材以供生火。
前些天那蛮獠首领送蔡五儿一行人继续西行,除了补给食物,还送一位向导给他们。五儿原指望阿桃能与他们作伴,临出发阿桃没见着,换成一个披兽皮的年轻男人带队。五儿虽大是不悦,倒也不曾表现在脸上,恋恋不舍回望几眼也就是了。
这会儿那位举止粗鲁的向导紧跟在他身后,气汹汹的说:“小孩不要进林,危险!”
五儿懒得理他,哪想这人一言不合,居然拔出弓箭冲着他门面就是一箭,五儿吓得大叫,一屁股坐到地面,地上水洼浇湿了全身衣裳。
那向导瞪他一眼,伸手从他身后取回箭杆——箭杆上扎着一只红花环圈的大蛇。蔡五儿刚刚站起来,蛇尾巴差点扫到脸,他一个趔趄脚底一滑,还是向导搀了他一把,避免他倒栽葱的厄运。
他不由讪讪:“多谢你。”
向导把蛇扭曲一个圈往脖颈套好,大声说:“跟我回转!”
五儿倍觉挫败,诺诺应是。
几人在阳平关外徘徊几天苦求无门,至夜,向导在山腰望见关城传出骚动,阿沈自告奋勇翻墙到城探明情由。天明时分,他满身汗水兴匆匆跑回来和五儿报告:“公子,关里都在传说马超将军跑去了刘使君处,张鲁气的不得了,今日下午要过来向那守关的杨白兴师问罪哩。”
蔡五儿兴奋地握住拳:“太好了,这一下关门肯定会开的。”
五儿其中一位侍从,名唤徐皑的奇到:“马超逃走与那杨白有什么关联?难不成,这杨白是马超的保人?”
阿沈到:“不不,听那些守城的小兵说吧,好像这个叫杨白的一门心思加害马将军,马将军畏惧他是张鲁亲信,不敢反抗,只好逃跑了。”
自潼关一战战败,马超便跑去凉州西羌再集结兵马反攻上郡,张鲁亦遣杨昂相助,集结万余人围攻凉州刺史韦康于冀城。三月,韦康派阎温秘密出城向夏侯渊求救,马超军将他捉住去见马超。阎温假装投降,在冀城城下向城内人报信援军将至,马超责怪他,要杀了他,阎温说:“事君之道只有一死,您却要让长者说出不义的话,我难道是苟且偷生的人吗?”马超于是杀了他。
五月,曹操抓捕在邺城的马超族人,包括父亲马腾,二弟马休,马铁等全部斩杀。八月,夏侯渊援军依旧未到,韦康开城投降,马超占据冀城,默许张鲁部将杨昂处死刺史韦康。夏侯渊领兵前来攻打,马超击败夏侯渊援军。随后百顷氐王杨千万与兴国氐王阿贵也起兵响应马超,夏侯渊于是撤军。
马超以冀城为根据地,割据陇上,自称征西将军,领并州牧,督凉州军事。
建安十八年韦康旧部下杨阜、姜叙、结谋反叛,并派遣从弟杨谟到冀联合安定梁宽、南安赵衢等蓄谋起兵。
九月,杨阜和姜叙率先在卤城起兵,赵衢、尹奉劝马超去攻打,偷偷占据冀城,关闭城门,并杀害马超妻儿。马超大怒,但又攻不进冀城,于是袭击历城,杀死杨阜、姜叙在历城的族人。杨阜于是率领叛军和马超对战,战场上杨阜与宗祖昆弟七人来围攻马超,都被马超杀死。
夏侯渊援军赶到后,马超失去了根据地,只得投奔汉中依附张鲁,很受张鲁的欣赏。马超向张鲁借兵,打算攻取凉州,但围攻祁山三十天未能攻下,随后夏侯渊派张郃引援兵赶到,马超没有继续攻打,退回了汉中。
张鲁的部下杨白等因为害怕马超的才能,想要加害于他,于是马超辞兵逃入氐中。恰逢刘备此时率兵入川,刘备派李恢结好马超,马超于是写信给刘备,请求归附。
西凉锦马超,勇力卓绝三军,“兼资文武,雄烈过人,一世之杰”,即便不为己用,亦不该为他人所用。由此张鲁的手段可见一斑。
周兰的身体好了一点,在边听的津津有味,插嘴说:“五儿我和你讲哦,这个杨白就是那臭名远扬的杨松的弟弟,最好张天师把他捉住抽一百鞭,哈哈。”
蔡五儿申斥她:“兰姐刚刚退热,还在这胡闹,赶紧去休息!我们下午要入关的。”
内城封闭多日,待关门开启,颇有吏民进出樵采买卖,几人很顺利就混了进去。蔡五儿打听到小城唯一一家药铺,赶去给周兰开几副药。
药铺的大夫是个半糟老头子,非得见过病人才给抓药不可,气的蔡五儿直想举拳殴人。他强忍怒意,将周兰带过去药铺,老头给搭了半天的脉,掂着山羊胡子一言不发,明显意图在这俩外乡人身上压榨油水。
五儿心内焦急,留给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今天太阳落山前必须出关。他于是给周兰使个眼色。
周兰一只手搁着不能动,另一只手在边柜台东摸西摸,听大夫半晌没动静,她嘿嘿一笑,捞过碾药的小石杵,手掌覆上一压,石杵应声断裂两节。
接着她说:“老人家,做什么摸脉要摸这许久?您赶紧把药开了是正经,对吧?”
大夫被唬得不轻,连声称诺不迭,开药方时手腕抖啊抖,写的字曲里拐弯如同蚯蚓。他们提着药包出去的时候,有个带帷帽的大肚子女人正好进铺来,与他们擦身而过。
周兰脚步顿了一顿,在蔡五儿肩头重重一拍:“快走。”
此行蔡五儿生怕再出枝节,好在直到离城十里开外,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师父说过,凡行走世间皆可为修行。
蔡五儿在荆州城里见过宣讲的佛陀,隐约还记得那穿着破烂的秃头说,有一种叫做无间地狱的所在。
自古以来无人涉足的广袤森林,腐殖层厚厚地没过脚背,红色的巨型蚂蚁在脚背匆忙奔走,巴掌大的吸血蛞蝓专叮人小腿,疼痛好似刀割。形状可怖的粗壮藤蔓穿梭于枝叶之间,在头顶纠结缠绕——其中不时还混杂几只色彩斑斓的小蛇,使得树林正午也晦暗不见日光。偶尔有鸟啼,是这寂静之处唯一的声响。
他打起全部的精神用以注意周围环境,不时回头察看后面人有没有跟上。阿沈身体健壮,做事耐心细致,但终究是个文吏,大半月的奔波下来逐渐失去了活力,变得沉默寡言。另一个侍从徐皑乃是军中校尉,体力耐力皆属上乘,可惜亦是个金口难开的主。
晚间扎营,众人都在忙碌。周兰挣扎起身,把营地东边几束长草扎在一块,煞有介事地说:“拦路防虎。”
他们的向导盘腿坐在树下,闻言,白多黑少的眼珠对兰姐怒目而视,冷冷地接口:“这里没有虎,我选地方,没虎。”
蔡五儿大是头疼,不知何去何从。论理周兰是师姐,她的话不该不听,不过誰都知道她目前神志不甚清楚。至于那向导,蔡五儿并不完全信任他,但迫于形势,尤其这密林之中时刻危机重重,不得不注意采纳他的建议。
与手下商量过后,除了周兰和向导,三人这晚都没敢睡,而是安排了共同守夜。
夜半下起小雨,熟睡的周兰从梦中惊醒,拨开脸上阔叶,紧紧拗住蔡五儿的胳膊,“快爬到树顶去,虎要来了。”
她大声呐喊,甩着袖子状若疯癫。
五儿为难地看着大家,他们并未发现周围有任何异常。
这时向导也醒了来,独自离开一小会儿后他跑步返回营地,冲他们喊:“都上树!上去上去,快点!”
“怎么,真……真的有老虎吗?”阿沈战战兢兢,手足无措,怎么也爬不上树,还是亏了几人合力将他提溜上去。
雨越下越大,瓢泼似的不停歇。到了黎明时分,倚在树枝上打盹的蔡五儿被一声巨响惊醒。四面八方传来猛兽般的嘶吼,他突然明白过来:是洪水。
汉中西北为山,间有大泽,接连多日暴雨。一路行来都能看到西北角落天空阴云密布。他们每日沿坡向大泽进发,昨夜来到森林边缘,恰好逢着水流决口。除了这株大树,他们当真无处可去,亏得周兰有先见之机!
身下大树恐怕超过千年树龄,几人合抱不了的树围,在滔滔洪水中竟颤动起来。咆哮的洪水足足倾泻了一个日夜,待到又一日黎明到来,日光开散,百鸟齐鸣,头顶是秋日高远辽阔的蓝天。蔡五儿感到自己逢了一次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