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一百一十五章 南阳(1 / 1)
南阳,又名宛城。南阳城城高池深,百多年以前乃是东汉开国皇帝刘秀发迹的地块。黄巾之乱后由武威人张绣占据,后来张绣投降朝廷(之前的一次投诚因为曹操个人品德的原因中途告吹,他本人还为此折损了长子曹昂和爱将典韦。尽管如此,在谋士贾诩的一再斡旋之下,张绣最后还是选择了投降曹孟德,随后病死),南阳就落到了曹操手里。
该城几经战乱荼毒,外城超过一半的地方都废弃了,有黑色白色的山羊在残破的农舍钻进钻出。内城会繁华一些,加上要过年的缘故,集市边上人来人往。
晌午入城,李三一早在旅店订了房间。店主满面笑容地迎出来,殷情为我们安排面食与点心。
我向店主人讨要一包茶叶煮起尝尝,李小妹对此很是好奇,伸长脖子往茶鼎里瞧:“在洛城我吃过一盏,咸的很,小西口味好奇特哟。”
我说:“大江以北很人少吃茶,不过要我看,以后这茶叶一定会大行其道。”
她吐了吐舌头,显然不同意我的说法:“才不信嘞,好难喝。”说罢她笑眯眯把我拉到里间,
“昨天夜里头太困了,听哥讲那些当兵的给你送了一样东西,是什么呀?”
我正色言到:“不该问的别问,耳离该明白这个道理。”
她拉住我的衣襟,可怜兮兮小声辩解:“可我都看到你的盒子了,看不到里面东西,心里怪难受的慌。”
我暗暗好笑,想着也不是大不了的事,于是开了大箱将那剑匣取出,开给她看。
“你……你会武功啊。”她被宝花花的剑光晃晕,半晌,方怯怯地伸出手指摸了摸剑柄,“这肯定是宝剑吧。”
我点了点头:“是啊,很厉害的宝剑,它叫做却邪,如果遇见妖魅,立斩无赦。”
她扑哧一声笑:“什么啊,你居然相信有妖魅。”
我很严肃地回答:“当然,值此乱世,妖魅横行,万分需要留神在意。”
下午李家郎君同我们告了罪出门办事,于是李家小妹兴高采烈乘机要求我陪她街面溜达去。两个人才下楼,店门口一群人围在一处,一看就知有人打架。
我急忙扯她到一旁:“等一等再走。”
李耳离抱怨到:“哥怎么搞的,选了这么个破地方,乱糟糟都是些什么人……”
那边打架好像越来越厉害了,随着几声起哄的笑,忽然有个人从人堆被扔了出来,像个装满粮食的大口袋似的噗一下倒在我俩面前,面孔朝下,双脚伸直了,看起来伤的很重。
我急忙给李小妹使个眼色,让她回房间去。那一群围观的人大概觉得情况不妙,通通溜走了,始作俑者不知所踪,只剩一个头巾被扯掉的店伙计跌坐在门槛,结结巴巴对我说:“这,这,这怎么办呢。”
我抬了脚便往楼上走,口中说:“报官、救人随意,你在旅店这种事见的还少吗?”
誰知那被打倒的人歪歪扭扭自己站了起来,喘着粗气直愣愣盯着我,开口到:“我是魏公子派来的。”他伸出胳膊,晃了晃手里一副玉牌:
“找一个姓苏的女子,你……”
“……”不等我回答,他“咕咚”又倒回地板,血从头发里渗了出来。这次店伙计终于给吓跑了,边跑边喊:“掌柜的,掌柜的,门口有个客人快死了!”
见人群散去,李耳离小心翼翼在楼梯上探头问:“小西,你还好吗?”
我挽起衣袖,杀气腾腾地说:“耳离,你去,让你蒋伯请个郎中来。”
匆忙赶来的店主人脚步重重,耷拉个脑袋,嘴中嘀咕:“眼瞅就是年节了,怎的出了这种事?哎哟……”
我把双手抄在袖里,笑嘻嘻挤过去:“掌柜的把人抬进去,一会儿请了郎中来,诊费记在我们账下。”
见我如是说,他忙到:“客人与这位可是相熟?”
“做做好事而已啦。”我打着哈哈,店主显然不信我的话,但正如他所言,年关头管事的俱都放了假,这一事压根没处找人的,有人肯把麻烦揽过去,他求之不得,急急忙忙唤来伙计将那受伤之人抬回他房去。
待他安顿好人从屋里出来,我倚在门边拦住他:“多谢您呐。”
他态度犹疑,等我掏出装着一贯钱的袋子递到他手,这才假装不情愿地到:“好吧,若不是医馆闭门歇业,本当将他送去那处或者报官……唉,小的不得不提醒您一句,小姐最迟明天得把那人弄走。”
“没问题。”我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不久之后,李三带着几名孔武有力的仆役匆匆归来:“刚才发生的事情我听说了,你们可有受伤?是我不好,明知城里不太平,委实不该走开的。”
听到他老哥的声音,李小妹飞快从楼下奔上来:“哥你别担心啦,我们没事,是吧苏姐姐?不过真的有点吓人哦。”
“公子不过走开一小会儿,誰也料不到就出这种事,切莫自责。倒是那人遭受飞来横祸,既然遇见了,我们不该见死不救。”我一本正经地说。
李三赞同到:“苏小姐之言,当是君子所为。”
我同他们随意敷衍了几句,藉口对医术有皮毛之通,溜进房里给大夫搭把手,乘人不注意,将那人手里玉牌藏到袖中。
夜里等到李小妹睡着,我拿出玉牌,拨亮了灯芯仔细观察。这枚白玉牌长三寸宽一寸半,玉质通透,背面光滑,正面雕刻翟鸟的花纹,右下角一个篆体的“尹”字,看着怪眼熟的。
半晌后我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何晏曾经给那看守宫殿的侍卫出示的牌子么?
想到这里我怎么也躺不住了,悄悄下床开了窗户翻进院子里,从一楼走廊穿过,爬到二楼的另一头再攀上三楼。
屋里炭火熏得暖,为防意外,窗户留有缝隙。我把手指插.进缝隙中一撬,推窗跃入,劲风搅动灯火一矮,满屋子里阴影飘动。
屋中有人盘腿坐在床头。
“醒了?”我动手拖过一块坐垫,在他对面落座。
他阴恻恻的答:“早就醒了,只因这处鱼龙混杂,不是说话之地,小人不敢贸然行动。”
“是誰想对你不利?”
“不过是街面的流氓地痞,后头是否有人指使也未可知。”
“白日听你说,你是魏大人派来的,不知这魏大人是哪个呀?他的仇人蛮多。”我哈哈一笑。
那人从袖中取出信筒递予我,“苏女君看过我们大人的信,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抠掉封泥,抽出一张丝绢展平:
庐江周氏女兰:
吾乃邺城魏讽,令舅乃吾之伯父,女君与吾亦为兄妹。今闻女君是为军师高足……有大义……可乎?愿闻其详……时有变……曹贼篡位逆之心显矣……拼死……
我匆匆扫了一眼,立即大惊失色!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这个叫魏讽的居然明目张胆写在信里,他倒是一腔热血去沸腾,若信件中途被人拦截,可不苦了我!
咬着牙把信看完:“这一封除了经你的手,还有誰知道?”
他答:“不曾有其他人知道。”
我急忙取过油灯,将丝绢撂在火上烧了,冲那人摇头:“我和你家魏大人素不相识,回去告诉他,这一件没的说头,叫他别再来。”
“女君在邺城和洛阳都做出忠君的态度,为何到南阳却突然变卦呢?”
我将玉牌甩回他面前:“拿好你东西,回去告诉何晏,既然已从我这里得到想要的,再来便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若是惹恼了我,大家都没得好果子吃。”
信使吃力地俯身,捡起地上的玉牌抹了抹灰尘:“这一番话,并非女君肺腑之言。”
“怎么说?”我紧紧盯住他。
他不为这目光所慑,从容应对到:“我们大人并不受何晏的指派,大人之所以找上女君,是受崔家一位公子的指点。我们魏大人在邺城有两位挚友,一位是王粲王大人家的公子,一位是张泉,张绣张大人之子。他们皆乃朝中新贵,后起之秀,与我家大人志同道合,同言王道不兴,朝堂奸人作祟,需要我等忠直之士佐之。女君何不审时而度势?”
“小人利于口舌末技耶。”我面露微笑,“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忠君护主又不能当饭吃,便是我有意,你们魏大人出得起这价钱吗?”
那人一笑:“您这话若是试探,那就看不起我家大人了。”
“非也,非也。”我摇头晃脑,“我是做生意的,除此之外,抱了些许忠君爱国之心罢了。看你家大人果真赤忱,不妨代我转告他,也就这一两年的功夫,那曹丞相大人当再度南征,并且多半和吴侯在濡须坞相争,魏大人要有些作为,大抵便是在这上头使力。”
他略略地迟疑:“这个消息的来源……”
我从袖袋抓出一大把贝壳抛洒在他面前:“占卜所得,信不信由你,喏,这些送你啦。”说罢起身迤逦往门口去,转身拉上门的同时,我说:
“魏表哥,你孤身一个赶回邺城,要加倍小心呀。”
“你,你怎么知道……”屋内人失声。
“这么大件事,不面对面地谈,怎么放心呢?何况你的下巴和我那表舅舅长得一模一样。”我觉得非常好玩,几乎笑出声。
屋子里咕咚一声,人没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