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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第八十七章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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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温和地问:“没事吧?”

我 “啊”的一声,扔掉手中却邪,冲过去给了赵煦一个耳光:“你上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杀人很恶心?”

谁知他就势拉住我的手,一个踉跄我便被他拉入怀中。我愤怒地挣扎着,而他双臂紧紧箍着我,低头在我耳边絮语:“救了你还得一耳光,吴侯曾经的娇妻就是这般泼辣?”

“你放开!”我异常愤怒地脱出右手,在他左颊狠狠又扇一下:“你是什么身份,竟敢于冒犯我?”

这句质问终于令他放开了手。

我急忙后退几步拣起却邪剑,警惕地盯着他。他转身牵马,背后门户大开,见之我松一口气,拖着剑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

前头赵煦忽然立住,左脚往前迈出半步,声若洪钟地喝到:“谁躲在树后头?出来。”

道旁茅草丛内钻出一位短衣打扮的青年。他一边抖着手收去手边佩刀,一边战战兢兢问:“两位……两位可还好?”

“你是何人?”我反问。

他平举双手站起,“我,我叫陈波,我是附近的猎户,适才见你们遭见匪人,想过来帮忙来着……”

看他脸色,此人此刻一定于心内大吼:你们哪里要人帮忙,我才要自求多福好吧!

赵煦在旁不言不语,长剑始终悬于手。反而是我二人之间适才那份紧张的氛围,暂时消弭于无形中。

我咳一声,缓和了语气:“带我们去你的住处吧,我俩需要休息。”

二人心事重重地跟随陈波来到他的住所,我的警惕之心再度提了起来:即便作为猎户的住处,这个小窝棚也太简陋了吧?

看出我两的疑问,他为难地说到:“其实我家距离此处还有一段路,可是陈大人有言在先,不许带外人回去的,只好安置你们在这里。我这处有米也有肉,我可以先给你们煮饭!”

人家态度十分诚恳了,但我这臭毛病一大堆的人还是觉得不爽:“凭什么你家里带客人回去还要什么陈大人说了算啊?你们家聚族而居吗,这边可是江北哎!”

小哥在我的咄咄质问下终于脸红了:“这个、这个不怪陈大人,是我们坞堡的规矩就是这样哦,他一个人说了不算的。”

一旁赵煦掀开布帘钻进窝棚里,他说:“坏消息,又一队兵勇正朝着我们过来,有三十四人的样子。”

我一跃而起,飞速将锅里汤水浇在烧着的柴禾堆上:“陈波!赶紧带我们去见你们家陈大人。”

他愁苦地到:“我们不许带外人回去的……”

我从食指撸下苏家当家人给的丑八怪戒指丢进他手里:“蠢蛋,就说我是荆州苏家的女儿,你们陈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陈大人知道。幸好他乃是一位博闻广记之人。

颍川陈家只有很少的分支搬迁来到了淮水以南。仆人指引我们穿越错落的房屋,登上山腰开凿的石阶来到石室门口,从这处看去,底下平坦的屋顶晾晒着大片开过花的车前子——一种用于治疗上火的中药,记得还有其他神秘的功效(利尿?)来着。

传说中的陈大人名讳是为一奇特的生僻字,鉴于此人面如橘皮,我于心内亲切称呼他“陈皮大人”。

陈皮大人查看了我的戒指,严肃询问苏家大约半年前那一场丑闻,并提及受辱的将军与他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中表亲戚关系。

我和赵煦均感受到了来自围观者目光的压力,我硬着头皮解释到:“父亲有令,不许我们弟弟妹妹再和大姊有往来。”

“仍然可惜。”陈皮威严地下了结论,宣布到:“本应是良好匹配的婚约。”

他谈论一场婚姻譬如谈论一场买卖。大约也就是从此以降,士族们逐渐开始秉持“铁打的士族,流水的王朝”之格言。

随后二人抵达光州县城稍作修整,乘船自淮河南下,过了一日半便到寿春。期间除开在安风津渡口遇到盘查的小吏,被我们的假证糊弄过去,再无其他波澜。不由感叹我大□□制办假.证的历史,果然久远的很。

这日我细心修了眉毛与鬓角,上下妆扮起来成为肥厚农妇,与赵煦一道入城看望城内养病的吕崔。

概因几年前袁术称帝的闹剧,原先富庶的淮南首府寿春城于兵祸中十不存一。新建的寿春城极小,余下皆是空落落街巷和寥落阔大的城墙。

午后的寿春城,在阳光炙烤下,街面并无一个行人。极远的地方传来单调的劳动号子,间或有沉重的打桩声,在这安静的午后,声音在脑内被无限拉长再重新钻入耳蜗,催得人昏昏欲睡。

前些日子赵煦他们强行进入建业外城水牢救走吕崔,孙权为此很是恼火,张榜悬赏佰金捉拿劫匪以及吕崔。

路上我透露这个金额给赵煦,他先是一呆,随即一晒:“原来小人在吴侯眼内不过尔尔吗?真是遗憾呢。”

“一个商人身价能够值佰金,已是上天瞎眼了,尔还指望些什么?”

“您教训的是,我知错了。”他诚恳地回答,不待我发作,手一指前方干净宽阔的大道:“咱们到了。”

我心思急转,不由暗想:孙权那样大张旗鼓捉拿吕崔几人,无论如何想不到她藏在朝廷命官家后院。

赵煦疾走几步,在一栋小宅的后门不紧不慢敲了若干下,随即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打开门来,一手举着门栓,似乎随时预备砸扁赵煦那高高鼻梁——警惕地问:“你找谁?”

我差点认不出吕大夫,如果没有赵煦力证,怎么看她都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

她脸瘦的像秋天的落叶,头发像晒干的海草,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不时痉挛一下。我言不由衷地问候:“吕姑娘这一向可好?”

她猛地睁开眼睛,因为瘦弱而凸出的眼珠怨忿地瞪着我:“你……是你,是你救了我?”

我点点头,坐到床边握了握她的手,顺便探探她似有若无的脉搏。重伤了两个好身手的人才把她弄出来,这就要死了?

我皱起眉头。

她缓慢掀了掀眼皮:“你为何还要救我?你们带我入将军府,再没顾念我的死活,你又何必救我?”

我嘴角抽了抽:“我发现你们这些人逻辑实在很强盗哎?自己犯错出了事,一股脑儿归罪到我身上。之前我认识一个人,她和你一模一样的想法,呵呵,后来送她去了交州最远的角落,自生自灭。”

她气得嘴唇发抖,连连咳嗽起来。

屋子里外的人被我打发的远远的,此时我无动于衷旁观她的挣扎,对她说:“生命很沉重也很脆弱吧,你看,你的生命一点点在流失,而你无能为力。”

她大口喘气,呼吸嘶哑面色潮红,明显是肺结核晚期的症状。我去旁边茶几上倒了一盏茶水给她,被她狠狠推开,茶水大半洒在陈旧被褥上,溅湿了我的裙子。

我掸去裙上水迹,和颜悦色地说:“现时的你,在我眼里尚且不如这一条旧裙子值钱。你一心求死,那我没有办法,就是可惜了你爹为你做出的牺牲,恐怕他死了也闭不上眼睛吧。”

“你,你……说什么?爹爹,你把爹爹怎么了?”她狂乱起来,没有修剪的指甲掐进被面,眼神如刀。

我自言自语一般说到:“你放心,他好好的活着,虽然休弃了你的母亲,但他那是迫于无奈,心里仍然很疼你的,还托我救你。要不然,恐怕你的尸体现在正沿着秦淮河漂往大江。”

她痛苦地□□:“你——想要什么?”

“我只问你,将军府那一场大火,你有没有参与,你知情吗?”

她摇头,痛苦地抽气吸气,声音像一个坏掉的水泵:“我……我是遭受陷害的……一开始就是……孙匡他说事成之后让哥哥成为士人,我也能脱离医士的卑贱身份成为小姐,他还说一定赦免公孙公子,我就信了……啊,我多傻,你们这些贵族都是骗子!你们黑心、没有心肝!”

我惊愕:“何至于此呢?”

两行泪水自无神的眼中滑落,划过她瘦削面颊:“母亲就像那朱买臣(注1)的妻子一样目光短浅,是她害了我,她害我!”

她断断续续地哭诉着,向一个最不可能与她交心的人讲出了埋藏心底多年的真相。这一种情形,对我来说是滑稽古怪的。

家道中落的士族少年为了追求所谓道术来到青州的土地,机缘巧合之下,他与那里家境小康的女子成婚,并诞育了他们第一个孩子。那是吕崔的兄长。

当第二个孩子年满一周岁时,受到家族召唤的男子回到了江东的故乡,并且再也没有回去过。

静静注视面前消瘦的人儿,她悲伤至极地啜泣,我感到无奈与无趣。等她彻底地安静下来后,我始开口:“所以,是你的母亲与你的父亲互相背离了,那还有什么好说呢?”

她迟滞地辩解:“母亲太浅薄!他不懂爹爹的本事,可是爹爹……为何……从始至终不曾有一句解释……都是因为他们,我和哥哥才会四处飘零!哥哥染病过世,那时候,我好恨,好恨……”

葛家重新发迹之后,葛玄有了新的妻子。他与他的旧妻,恐怕是老死不相见了吧。

“那么,你是何时开始接触孙匡的?”

“你,你到抵上虞一个月,四公子派人找我。他的夫人给了我交换的条件……我便去了你那。可周夫人,从始至终我没有在你身上做一点手脚,你看,你诞下的小公子那样可爱……我,我是一个医士啊,害人性命的事,便是拿刀逼迫我也做不了!实在是哥哥那时重病,少不了昂贵药材的调理,我没办法才答应下来。后来若不是阿邵,我……我一早不肯再做下去。”

我缓缓地说:“你倒是个痴情的,公孙邵人已经去了,你不必再存有幻想。”

她露在被子外的手又是一阵痉挛:“你,你告诉我!谁害了他?”

我离她远了一步:“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怪不到旁人头上。”

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赌咒与呼喊,最后昏昏然睡去。我掩了房门退出,和在走廊等待的赵煦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他脸上没有表情,眼中没有喜怒:“不必,上一回我盘问过那女的,没问出有用东西。”

“她还有多少时间?”

“大夫说能拖一两个月,最多。”

“想法子把她爹弄到寿春来,见她一面。”

赵煦道:“再等一两日吧,最近南边的防线盘查的紧,那葛玄又是显眼的身份,需要多一些时间。”

转头瞥一眼她睡觉的屋子,我说:“太一神保佑,希望她撑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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