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章 第二波攻击(1 / 1)
午后回到卧房,打眼就瞧见穿一身儿夺目嫩色百褶裙的碧春,手持一束榆叶梅正往墙角高足几上的双耳白玉瓶里插放。
我不由皱眉:“碧春,你手里拿的什么?”
她急忙转身施礼:“见过小姐。”
手指着玉瓶里簇簇桃红色,我喉头一阵发紧的难受:“哪弄来的东西?丢出去。”
“可……回小姐的话,这是外头有人特意送了来的。”她加重“外头”两字份量,面上有自以为得意的笑容。
“谁的都一样,丢出去,听不懂吗?”
她脸色由红转白,眸中一点泪光闪烁:“奴婢知错……”
“说,誰让你把花送进来的?”
“是,是将军府那边有位沈管事,说奉孙将军的命,吩咐给小姐送来。”
我怒道:“从来千叮万嘱,院子里头所有东西进出一律得我过眼,你忘记了?”
“是孙将军吩咐……”
“你忘记誰才是主人了,滚出去。”我怒塞于胸,边上乐菱几人早吓的大气不敢出,只有斛珠过来身边,小声劝道:“小姐千万别动气,碧春姐她也是无心之失。”
我扫她一眼,冷笑:“你打算和她一道滚?”
斛珠打了个寒噤,连忙退到一旁。
我一手指着大门,对众人慢慢的到:“你是平日见惯本小姐的好脾气才这般肆无忌惮吗?越发的不成样儿了……我再说一遍,院子里无论人事什物进出,必须有我首肯。再有乌七八糟的东西带进来,别怪我不讲情面。”
珠儿忙接口:“小姐的嘱咐,侬们可听清了?”
众人齐齐应诺,菲拂过来把碧春带走,另外两人连瓶子带花的也忙把东西收拾了。
我怒气冲冲爬到床上盘腿坐着,珠儿在旁替我整理被褥,一边柔声安慰:“小姐莫生气了,您身子要紧。碧春姐一向少些计较,您罚了她这回,定没有下回的。”
我扶额,低声说:“珠儿年纪小,还不懂得……我不单为着这么点子事情发作她。碧春那丫头,不安分。”
斛珠与此道向来是八窍通七窍一窍不通,我见她呆呆思考而不得要领,挥手将她打发了。
这日晚宴,我使人给小乔带话说身体不舒服不再出席,同一时间那边管事却不屈不挠一连三回请我入席。我不耐烦且不高兴,隔着屏风和人说:“我头疼的紧,断然是去不了的。你走吧。”
来人的语气很是为难,呐呐半日,才到:“周小姐,这孙将军是专要奴卑请了您去的,您不去,奴卑没法交代呀。”因着孙权病好,今朝他自然是来了的。
我冷笑,“将军又不是我们府里主人,你去请问叔叔,要不要勉强我往外头跑一趟。”
晚饭恹恹吃小半碗粥便即搁筷,珠儿只当我是真病了,张罗着要请郎中。我含笑说:“不过是午间多睡一会,哪里真病了,我是怕吵,回来躲清静的。”
等到夜里七点来钟,我翻出书卷铺开支架上慢慢地读,只听外头沉重脚步声由远及近,周瑜一袭朱色袍子步履带风而入,到堂下脱了鞋,径直在我跟前站定。
我瞧他一路风风火火的,不由好笑:“怎么了?”
他双手叉腰,脸上有些微汗意,开口便骂:“XX的一帮鸟人烦得要命。来人,弄一盏茶!”
我见他大发淫威,生怕旁人见到这般粗鲁举止,生生败坏了世人眼中他翩翩美公子的形象,忙从坐席上跳起,亲自拿铜匏壶给他倒一碗白水。
周瑜对遭受此等待遇大为不满,一伸手扯过我的茶盏灌了几口,转头吐掉茶沫子。他瞥见案头书籍,叹到:“你呀,还是那副一不高兴就假装做学问的德行,这 《左传》可曾好好看过一遍?”
我脸红了红:“早八百年就看完了。叔叔此时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他卷起衣摆坐到先前我坐的位置:“呐,听讲你不舒服,我过来瞧瞧顺带歇一口气。外头一群野人吃酒吃成疯魔了。”
说罢他细细审视我,言道:“看也不像病了。眼眶泛红,怎么地,誰气着你了?”
我撇嘴:“您真个儿洞鉴万里,还不是今天您那位贵客,使人给我送老大朵花来,凭白惹一顿不痛快。”
“早先泊宁那头不是说过你症状有所好转吗,怎的还是过敏?”周瑜显然有几分意外,继而了有所悟地坏笑:“主公这下弄巧成拙了。”
我忍不住说:“您的幸灾乐祸敢表现再明显一些吗?”
他表情奸诈地摸了摸上唇髭须:“看起来主公他这一把热情似火,没俩月是消不下去的。广兰你啊,我奉劝还是上你外婆家里躲几天为妙。”
“我……再说吧。”
他皱着眉头审视我十几秒钟,“也罢,不难为你。”
我乘他低头喝茶的空档,急忙取来先生交还他的那一个信筒:“上次在赤壁,先生说用不了这东西,让我还你。”
他方要起身离去,见到我手中物什,脸上愉悦表情顿时止住,勉强扯了扯嘴角:“哦,他这么说?也好。”
且不论心绪如何,离去时周瑜气色看起来好的很,和前几日相比大是不同,十有七八是因他在身上施用了禁术。他这副模样骗得了旁人,或许连他自己都被骗的安心,但他瞒不过我去。
手里紧紧捏着狸毛细笔枝,长久写不出一个字。
珠儿到我身边添茶。我头也不抬:“什么事?”
“小姐,刚才……”她欲言又止。
“嗯?”
“刚才好像老爷和孙将军在外头门厅说话,挺大声的,小姐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啥?!”我迅速起身拿外袍:“他们讲了些什么?”
“将军身边好几名侍从把守大门不让靠近的,奴婢听不清楚。”
“带我过去。”
待我急匆匆踏入门厅前灯火照耀的光亮时,孙权与周瑜两人正一左一右相对而立,两人都是满身酒气,转头时眼睛亮得吓人,如同暗夜伺机的兽类。
孙将军今日穿一领绛色袍子,腰间革带挂一块三蛟重环玉璧反射出柔和光芒。见我出现,他眉梢一挑,略略欠身,道:“阿兰小姐安好。”
“嗳,二位都在啊。”我随意地还一礼,周瑜眉头拧了拧,给我使一个“滚回去”的眼神。
然而孙权这边笑意盈盈说到:“正当有事与阿兰小姐小谈。”
我一点头:“却是赶巧了。叔叔,您外头还有事吧?”
他阴恻恻的与我对望一眼,冲孙权一抱拳:“臣先告退。”又和我说:“阿兰,不可无状。”
“叔叔请放心。”
待周瑜那头走的远了,孙权方上前来,面色不豫:“这不是挺好吗。好端端的装什么病,也不讲究一个忌讳。”
“是真的病了呀,浑身不舒服呢。”我故作严肃。
“哦,却是为何?”他眼底掠过一丝不耐烦,或许是我的错觉也未可知。怎么,这样快,同小姑娘的游戏就腻了吗?
“我素来体虚,气血多是不足的,凡是花草沾身多半得藓,从小的毛病了。”
“这般,是我的错。”他伸手抚过我面颊,暖热呼吸扑到耳边,“下回一定多加注意,送东西再不出错。你可好些了?”
想到后头厢房关的那丫鬟,我推开他手,生硬地答道:“无事。”
他后头低低笑一声:“也道过歉了,阿兰还不肯原谅我吗?啊,旁近花园宛然可爱,请阿兰带我作一番游览吧。”
因为宴席的缘故,园子相比平日多挂十几个灯盏,除开我们一行,亦有为数不少的客人在内悠游闲逛。这地方下午他已经来过了,又何苦装作不认得路。
我气闷得迈不开步子。孙权见状,停步挥退身后诸多侍从,再将我肩头扳过:“阿兰,你仍旧的在生气吗?”
我迟疑地回答:“送花什么的不过小事,并不值得一提。其实——您想知道什么,下回我亲口告诉您就是。”
“这话从何说起?”孙权把眉头一蹙。
“我有一名侍女,她最近非常的热络于同您的沈管事交谈。”
“原来如此!”孙权大笑,带动束发带上圆润的玉珠子相互敲击发出清脆响动:“我可算找到症结了,小傻瓜。”
被他这么一说,我心内三分料定,面上继续懵懂:“将军何出此言?”
“阿兰讲的是穿黄裙子那丫鬟吧?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待正月过完定会揭穿谢氏的小伎俩,那奴婢是重要人证,你且说说,我问她几句,算不算正经事,嗯?”
开初我之所料原是不错!我故作惊讶:“什么?”
他伸手揉了揉我发顶:“就如你听到的那样。她嘴巴牢的很呐,况且她提出的条件苛刻,恐怕你并没有办法拿捏她。”
我扁扁嘴:“这事怨不得我。谁让她动不动拿出将军您说事。”
他勾过我的下巴,假笑:“阿兰这话可有些味道了,怎的一个丫鬟你也当个事儿?”
我扭过头:“将军这是笑话我呢吧。她三番两次的提到您,那有恃无恐的神气,原不怪我误认您瞧上她了。”
“哈哈,小妮子,我不过随意说两句,你倒似个刺球说来这么一大通道理。”
“您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大人,随意一句话多少人存着小心去揣摩。我与您身份有别,亦无法免俗。”
“什么身份有别!”他显然不喜欢这种说法,语气带着三分恼火:“我最烦人在跟前讲究这个。”
我嗤笑:“将军恐是吃醉了呀,您是贵胄,和我自不过是玩玩罢了,从来当不得真的。”
他本是扶搭着我的肩,闻言仿佛大吃一惊,手上加大力道,使我肩胛传来痛感。他几乎是恼了:“玩玩?你好跟我说这般言语?”
“我周兰讲话不喜绕弯子,请将军摸着良心回答,您是不是存的这个心思?”我横下一条心,抬眼。
他滞重的呼吸喷在我的耳畔,撩拨的我心痒痒的:“你,还真敢开口。你,咳,换了旁的人这样同我说一个字,我马上丢他到大江喂鱼。”
他松了手把我放开。我无意识地整理衣袖,只听他慢慢地到:“刚才一番话,可是你叔叔婶婶要你说与我的?”
“长辈们俱是知书识礼的,哪比得我山野小民直言不讳。”
他扯扯我的面皮,怜惜到:“又来浑说,在我心里从没把你看低过。阿兰答应我,今后再不许说刚才那种浑话了。”
我郑重点头,扑进他怀中。他细细地亲吻我的额头,惹的我发笑,两人东拉西扯将事情谈了许久,总算达成一致,他这才肯放我回房。
他的眼神里果真有几分缠绵的味道呢,若是换一个地点、换一个人这样柔情似水,我多半定下主意和那人过一辈子。可惜,可惜……在错误的地方遇见错误的人,是短暂如同流萤的幸福或是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