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十七章 满川风雨独凭栏(1 / 1)
我毕竟是做贼心虚,脚步一顿,回头见是孙匡,急忙垂首:“见过四公子。”
“你不是哥身边那个女的嘛。怎么哥酒醉,你撂下他一个人要走?”
我尚未及开口,方才那侍卫走上前来,有意无意将我二人隔了开:“四公子,这位是周都督府上的侄小姐。”
“哦——”他一挑眉。
我笑的纯良:“公子许是忘了,前年在鄂州,尊夫人的赏花会阿兰也有去。”
“你便是那位周小姐?”他似笑非笑:“日日和我哥一处,闹得沸沸扬扬的也是你吧。小姑娘不知轻重。”
“公子慎言。”我假装尴尬地红了脸。
“怎么,还不许我说?”
到底年轻了几岁呀,沉不住气。孙匡会对我这样的态度并不奇怪。听闻他的夫人曹蓉受到他十分的宠爱,他本人与曹操是直接的姻亲,赤壁一战使得他处境尴尬,孙权是不怎么待见他了,而我叔叔又是主张抗曹的第一人。
我再不理会他,甩了袖子便走。有些人就这样,虽然你不欲同他交恶,他却迟早寻机捅你一刀的,何苦费力去讨好呢。有绝交才会有至交嘛。
夜半回到府邸,小乔夫人竟还在厅上等我,我心内怀有一丝歉疚,但无法和她解释。那日之后,我与她,终究是隔阂了。
一人是否真心待你,往往在最不经意的时刻检验出来。没了周瑜这层,我和她到底无半分关联。思及此处,我仍是隐隐的心痛。
这回我只说一句话:“阿兰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请夫人放心吧。”
她那样的天姿国色,眼里却含了悲苦,轻轻的到:“阿兰,对不住。”
晌午。我安静坐于梳妆台前让菲拂为我梳发,末了头上仍簪公孙邵交与我的绿珠三子钗。白日太阳光下细细看去,这种款式当真俗气的紧,于是我叫斛珠给找一枝花搭配:“大年下的,打扮太过素净也不好。”
“小姐想要什么花儿?”
我伸手扶了扶珠钗,歪着头到:“不拘什么花,不是山茶就行。”珠儿领命去了,不多时持一朵开的艳丽的四季海棠回来。
我笑到:“你这丫头脚程蛮快。我记得这海棠花只夫人院子里有,怎的一眨眼功夫就跑个来回?”
珠儿亦是笑:“小姐还说呢,咱院子里您又不爱摆些个花儿草儿的。还好我一出门,碰见侍弄花草的湛露姊,她从篮子里取来给我的。”
可不好向她解释我花粉过敏。我不再答话,只垫着手绢拔去花芯,这才小心将海棠簪于鬓边,满意地对镜内虚像笑了笑。
我在等一个消息。
过了午饭时间,事情到底是闹起来了。城里有传言说,头天晌午刘备带着孙尚香,藉口江畔遥祭父母,带着几百兵士跑走了。想来孙权刚刚转醒,获知他妹妹妹夫私自逃跑,他是怎样的反应?数月筹谋化为泡影,恐怕滋味不好受吧。
这时的我心中藏着一份残酷的快感,好比新落的花瓣亲自用脚碾碎,又好比初冬第一场大雪的第一个脚印由我踩下。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更兼今年吴国太气病了身子,从刘备逃跑那日开始,京口城的宴会次数锐减。没有宴会需要出席,我也因此落了清静。小妹不久将满百日,小乔夫人逐渐重新开始打理府内事务;府里早几天就有侍从带信回来,说老爷不几日便回转。
对我来说,一切担子即将全盘卸下。只除了上元节第二日,吴老夫人传我前去将军府说话。
我一时如临大敌。可想而知如今她是厌恶极了我,口中虽然不说,心里一定把女儿私逃的罪名怪到我身上(也没怪错就是)。因为在我到来之前,孙尚香一向是个安分的小姑娘,除了爬墙啊偷跑城外狩猎啊甩开侍卫出门闲逛这些小毛病,她仍然不失一位识大体的名门闺秀。
我只能用相看两厌来形容和吴老太之间关系。她再请我过将军府作客,到底什么用意?可一想到那层横贯在将军府和都督府之间薄薄的油光发亮的面子,还能如何呢,我忍气吞声前去探病问安。
然而入府之后,我并未见着吴老太太金面,反被人引着进入一处守卫森严的院落。此地之前我从未涉足,不由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预备应对白虎堂之类的突发事件。
不过这里真是个雅致的地方呢,三进的院子全部种植松柏和翠竹,便在严冬里也同夏日一般苍翠欲滴,可惜黛瓦灰墙映衬之下未免失于单调。
我忍不住和前头引路一位侍女说:“沿路何以不见一朵花儿呢,多冷清呀。”
那侍女恭敬地回答:“这是孙将军的吩咐。”言下之意,你在质疑孙将军他老人家的审美观吗?
好一个犀利的人儿!我闻言一晒,心内先有了三分计较(或许孙权和我一样花粉过敏也未可知)
进了后头小院,房外侍立的人打起帘子请我入内。我进屋先被迎面巨大书架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哟,他真是爱书呢,收拾的这般好。
孙权斜坐于书架旁矮榻上,见我进来,他也不起身,将手支颐,笑的慵懒:“贵客来,使孤蓬毕生辉呀。”
我一面解去披风的绳子,一面到:“盛情难却。”心道:嚯,借你老妈名义拉皮条,孙将军业务不要太熟练。
他眼睛一亮,道:“哦,‘盛情’吗?”
我光脚踩在地上都不觉得冷,想来这屋子烧了地龙。早有侍女过来跪地为我套上布鞋,我轻巧坐到他对面,指着书架说:“将军是否常读书,大有所益?”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灿烂一笑:“卿可谓深知孤心。”
我也不谦让,捧了茶盏慢慢的尝。他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叩击着榻首,发出笃、笃的声响。
对于他使诈将我请进将军府一事,我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将军有事不能递个信儿吗?借着国太名义请我到这里,是要怎样?”
他双脚从榻上挪下来踩到地板,手肘搁在膝盖,身体前倾,与我对视片刻后,郑重其事地说:“因为我病了,让你过来看望我。”
“咿,不曾听说呀?”我急忙放下茶盏观察他脸色,的确好像不太好……胡茬都冒出来了。我开始责备自己粗心。
他挥退了侍女后,又缩回榻上去。被子抱在怀里,他的声音听来有些委屈:“不想外头老家伙们知道,免他们大呼小叫的。”
“那——将军现在好些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认真说:“一见到你,我似乎好多了。”
“呵呵……那就好。”我心中警铃大作,忙换一个话题:“将军屋里布置的真不错。”
“果真?”
“呐,至少这些书不错。”我指了指占一整面墙的书架
他柔声到:“听讲你很爱读书,看看这里有没有喜欢的?喜欢就带回去。”
他都这样说了,我免不了起身在鸡翅木质地的书架前踱了几个来回,末了总结一句:“看得懂的都看过了,余下的大概看不懂。”
“阿兰此言意在表明你博览群书吗?”
我诚恳地到:“呃,我这个回答比较狡诈。”
他摇摇头:“怎能说阿兰是狡诈呢,分明是聪慧。”
我扯了扯面皮,不知以何种表情应对。
他仍旧是懒洋洋的姿势,招手示意我就坐,然后面对面一字一句地问:“你,和尚香出逃之事有关系吗?”
他猝不及防提及这件事,仿佛询问天气一般的随意。两人之间不过一指的距离,近到感知彼此呼吸,而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似乎随时预备剖开我的心来,仔细查看是否有所隐瞒。
我妩媚地笑着说:“阿兰没有那个本事。”
旋即他勾过我的脖颈将我压倒在榻上,带着野兽般残酷笑容吻下来。他的吻出乎意料地温和,绵密如雨,带着蛛网的桎梏将我紧紧束缚。我尝试着伸出舌尖承接他,带着一点点好奇的探究。
他愣了一下,低低地唤我:“阿兰……。”
情况似乎超出我能承受的范围,他开始撕扯我的衣领,即使在病中他的力气依然大的惊人。我好容易挣脱开,拿手抵在他胸前,喘着气说:“将军莫要失态了。”
他放开我,一面喘一面笑:“果然是个勾人的。”
我伸出舌头舔掉嘴角唾液,坐起身把衣领扯回应有的高度,慢吞吞说:“将军自己忍不住,找什么藉口嘛。”
他的手轻拂过我的脸颊,落在我的颈上,似乎在叹息:“偏偏是这样叫人又爱又恨的性子。”
“嗳,你的手真大。”我拉着他的手,把自己的手合在上面:“你看,我们的手都有茧,我也会舞剑的。”说罢在他掌心划一下,又划一下。
他刮刮我的鼻子,无奈地笑:“离我远些,何苦又来招我。”
我嘟嘴挪到一边去。
他的眼睛几乎在燃烧,呼吸全部紊乱了。我含笑注视着他的煎熬,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愧疚来,同时对他强有力的自律能力表示叹服。足有五六分钟的功夫,他才重新转回我这边:“回去吧,你来的很久了。”
我含情脉脉地笑,微撅嘴:“不要,你居然赶我走。”
这一句话扯断了他脑中名叫理智的弦。他一把扯过我吻下来,我不安分地扭动着,嚷着叫他轻点,真的好疼啊呜呜呜……男人的力气不知是哪来的。
结束这一吻后,我撩起袖子查看伤势,一面拿眼刀剜他。孙权像偷吃鱼的小野猫被抓住,耷拉着脑袋。我见雪白的手臂上几个红红的手指印,这几个印子回去定要变作青紫的。
“你你你。”我连说三个你字,大有控诉之意。他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只当我是气极了。
“阿兰,你……怎样了?”
我一脸悲愤:“你欺负我。”
“我只是……情难自禁。”
“干嘛扭我呀,太过分了,你看!我手臂红了。”我大为愤慨。
“嗯?就这个?”他呆呆的。
“不然还有什么?”我挑眉。
“你不怪我……”
“亲我嘛,”我爽快地回答,“反正我同意了,再说又不单是你亲我,我也亲你了,我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