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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第二十五章君可思而不可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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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杨慎《临江仙》,为《三国演义》开篇之作。

我没好气地踹他一脚,他身形一晃让了开,“哦呀,小姐真是没有形象呢,被那孙将军见了可不得大吃一惊。”

四下黑摸摸的啥也看不清,但我分明觉得他歪着嘴一脸贱笑。我拍拍身边的瓦背:“不就想和我搭讪吗,坐下来,本小姐成全你。”

“属下遵命!”

两人并肩坐了许久,公孙邵却一言不发。我略感诧异,刚要问他发生了何事,他便同时和我开了口。

“你怎的……”

“小姐……”

我干笑一声:“你先说。”

“诺,”他恢复了平静的语调,撩开额前刘海,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和我说:“钟先生和属下吩咐过,属下的第一要务是保证小姐的安全,其次是助小姐成事。您遇到了怎样的困难呢?不妨让我帮您一道参谋。”

我摆摆手:“不提这个事情好吧,你现在就是一块鸡肋。”

“鸡肋?”

“哦,那个曹操的行军主簿杨修的故事你听过吗?”

“……”

“算了,跟你们这种江湖人氏讲什么典故,我还真是有闲。”

“杨修这个名字……”他手指纠结地绕住自己长长的发带,“您指的是故太尉杨彪之子吗?他与鸡肋又有何关联呢?您认得他?”

“公孙邵你烦死了!闭嘴!”

他弱弱地辩解:“看小姐不开心,我是想给您排解一下。”

我了横他一眼,略作思索后,还是把白天发生的事情给他说了,接着悠悠叹息到:“江东这鬼地方水深且浑,也不知何时才能得到机会襄助刘皇叔。你若是不受监视,当可为我一探,可惜如今……唉。”

“唔,如果属下现在告诉您,对于您忧心的事情,属下已经拿到了一种解决的办法,小姐会感觉好些吗?”

“乱讲,”我哼一声:“现在孙权手下将你看得牢牢的,你从哪寻来妙计?”

“小姐就算不信我,也要相信钟先生吧。”

我努力睁大眼睛去确定他的表情:“你说认真的?你与先生有过联系吗?”

他轻笑:“小姐对属下真是低估了呢,虽然没有绝顶的本事,对付几个狗腿侍卫还是绰绰有余。”

“你那天是故意……”我迟疑了。

“小姐猜对了。在甘露寺那回,确实是属下有意示弱输与他们,不过输的有些技巧罢了。”

我顿时大怒:“好啊,你瞒着我,知情不报是什么罪过?”

“属下不敢,属下不过是把报告真相的时间稍稍延迟了。”

随即他向我说明,那日他假意输给孙权的侍卫之后,那边果然加强了对他的监视。半个月的集中针对,使向来不与他有接触的旁人得到更多活动空间,之后顺利替我弄到了有用的东西。

我听的一愣一愣,虽然对他的隐瞒有所迁怒,到底还是佩服多些,遂无不哀怨地说:“你这一招 ‘釜底抽薪’极是高明。前些日子小乔夫人将院里侍仆裁换了不少,里头恐怕有你安排的人吧?”

“小姐当真是冰雪聪明。”

我沉吟半晌,方道:“此番虽是好计,只恐它日出了事由,孙权第一个怀疑的还是你。”

“到时小姐大可弃车保帅。”

我嗤笑:“初听这话只当你是忠心,却原来也是个厉害角色。说到底,你还是钟先生的人吧?”

他没有否认,我稍感失望:“罢了,是我自视过高。”手一伸,“你说的那个东西,拿出来瞧瞧。”

他伸手到衣襟中一阵摸索,抓出两支样式相同的绿珠三子钗。他将一支珠钗交到我手里,另一只被他用指甲在中央部位轻弹了弹,接着旋开分作两半,指着接口处空心部位问我:“您看明白了吗?”

我点头,这种东西我见的多了,里面一般放粉末状药品或者火药之类的东西。

他摊开手掌,小心翼翼将里面的粉末倒出一点捻在指尖:“这种药下在酒水里头,全部的量可让人熟睡五个时辰以上,没有特殊气味,即使是习武之人也察觉不到。”

他很快将珠钗复原交到我手里:“装药的那支用完您就丢了吧;另一只普通的钗子,您再戴一戴掩人耳目。”

“这种样式……”我拿起珠钗凑近眼前细细观察。

“您放心,与市井中能够买到的一个样,保证不惹眼。”

我将两支珠钗插到发上,再随意将头发挽了挽:“公孙邵,从今日起,我须对你刮目相看了。”

他轻佻地笑:“小姐的性格真是让人心生怜爱呀。”

我假唾一口:“是么,我还以为你是喜欢男人的。”

他压抑着些许笑意:“您说了算。”

“邵,若这回事成,我该怎样赏你?”

“不敢,小姐看的起属下,就是对属下最好的赏赐。”

我不依:“我可告诉你,我没有积累奖池来个大□□的惯例,错过这一次,下次可得重新开始。”

公孙邵跟了我几月,对我的疯言疯语早就见怪不怪了,他难得地正经回答:“且待全部事尘埃落定,再论功行赏不迟。”

“行,就依你。”

一弯蛾眉月慢慢从云层爬了出来,柔和月色给整个小院披上银白的轻纱,仿佛映衬我的心情。

顺着排水槽走到屋檐处,见下头无人,我快速将衣角塞入腰带,一跃而下蹲伏在地。再起身时,公孙邵已站到我身侧,笑吟吟说:“小姐好身手。”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退去。

斛珠听到说话动静,开门出来为我披上外衣。我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刚刚你看到了什么?”

斛珠那双漂亮的杏眼此刻温驯而清亮:“奴婢是都督大人亲自送到小姐身边的,奴婢知晓分寸。”

“那就好。”我拂过她头顶,低语:“所以我肯信任你呀。”

她深深垂首。

我抬手扶起她来:“院里有人来过吗?”

“按您的吩咐,什么人也不放进。”

“很好。”我面无表情:“现在起,除了我们院子里的人,你给我看着,其他人一概不许入内。有敢违者,杖责,出府。”

风声越来越紧了,有必要加快动作。

此番关了禁闭,因着我的连日闹腾,第三日将军府那头送来两个伶人,一男一女俱是十三四岁上下,唇红齿白,据说曲儿唱的十分的好——打发来与我解闷。

我顿时想起韦小宝韦爵爷衣锦还乡时,一众扬州官员弄了个三四十岁的歌女给他唱曲解闷。她唱功出神入化,却不入小宝法眼,小宝一句“十八摸”就把那女人弄哭了。我每每看到这里大笑:若她真是心气儿高的,又何苦来滚世间万丈红尘。

今日虽晴,却是干冷,大早上我浑身裹的如同毛球出现在两人面前,笑到:“今日到我这灵感大王洞中,你们不妨放开了唱。”

两人齐齐应诺。我让人领他们到小花园里,抬一架屏风隔住两边,自己煨着火炉捧一杯热茶,一面饮茶一面跟着哼哼。

那女孩儿的嗓音清越高亢,所唱多是北方小调,手中一管骨笛,吹起曲儿来也是相得益彰;男孩子更是了不得,还带着专门的仆役替他背专属的古琴。解了琴盒看去,居然是一把乌木琴,我不由暗暗咂嘴,唤他到面前:“这孩子真是俊模样,多大了?”

男孩穿一套朱色外袍,竹骨别发,生的白白净净的,答话也大方:“回小姐,小人今年一十三岁。”

“学了多久的唱曲?”

“回小姐,有八年了。”

我微讶:“果然是练家子,不知否能照词谱曲?”

男孩眉心微蹙,旋即展平:“这个,小人不敢妄言,当看拿到怎样的词作才好判别。”

照词谱曲是许多俳优的基本功,本不需这一问的,这孩子推三阻四却是为哪般?

我笑眯眯地叫乐菱将早就备好的词递上去 :若说是哀伤,不过因物是人非,妾偏不做那伤心人,莫若化身桃花一枝,妖冶到嫣然,年年笑却春风,笑却春风哎,笑那个痴情的人儿等到白头。

依稀记得当年在某位酸掉牙的茶友笔记本里见过这么一段,我只能把大意默出来,押韵之类不敢再要求。

“小人大胆,敢问小姐,这阙词可有名目?”

我沉吟片刻:“就叫《桃花怨》吧,你看着给我谱一首曲子。”

他垂首称诺。

我先不理他,拾起裙摆走下台阶,一手按上那把乌木瑶琴,感慨到:“这论起弹奏瑶琴,江左六郡当推周都督为首。若他此刻在场,一定乐于欣赏你的弹奏。”

身后斛珠见我跃跃欲试,慌忙拿了帕子擦拭琴面,又让下人过来更换红狐皮坐垫,焚上白附子的熏香,我方坐下,也不戴甲,左手拇指扣住,右手慢慢拨那弦,试了四五下之后,一曲奏来,换国语和音低唱: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注1)

我这样的唱词出来,就是朝廷里头乐府令也不晓得唱的什么。见前头两位专业人士一脸的震惊,我颇有几分自得,心道:我统共在古琴上练会三首曲子,其中一首被你们听去,可占了大便宜……低低笑到:“眼见是班门弄斧了,二位不要见笑。”

他二人慌的跪地拜伏,口中只称不敢。我虚扶那女孩儿一把,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值得跪。我脾气虽不好,却不是个赏罚不明的。”旋即语调一变:“是不是你们主子遣你们过来的时候说了什么?”

女孩儿原已经要借我一扶站起来,听我最后一句话似有责备之意,这二人更是唬的不行,跪下直要磕头。

我瞧着就烦。原以为将军府的奴仆最是察言观色得人心,现在看来也经不得场面。

这面正僵持着,就听走廊上一阵爽朗笑意传过来:“阿兰真个会躲清闲,却在这旮旯里做什么,叫孤好找。”正是孙权。

我于人前向来和他礼数周全,但见他毫不避嫌亲来府中找我,心中已是不快,遂草草欠身:“见过将军。”

他不去理会满院仆人的诧异之色,也不管我面色不霁,自说自话地笑到:“这不是孤送与你的伶人么,怎的跪在地上,蠢奴才惹你生气了?”

我心头苦笑不已。前日在将军府邸那件事不知怎的已是闹的妇孺皆知,今日他再亲上门来寻,我就是想与他撇清关系也是无法了。

好在,我本就不想撇干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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