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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若要人不知
因前几日生病静养,屋子内外都撤去了侍女,昨晚上我又忘记吩咐珠儿今日恢复当值,故而次日起床时房内一人也无。我披散着头发打开房门,见天气不错,遂起了兴致多走几步。
沿小路慢慢走着,才过转角便听到一阵窃窃私语。我伸头一看,是三个生面孔的粗使仆役,大约是早起扫地的。
我本欲直接走过去,忆及自从来到都督府后我可从未听过壁角,在这样的深宅大院是否算作美中不足?于是心安理得地缩回头,紧贴墙壁站好。
仆役甲(年轻):……这样说话,会不会被人听去?
仆役乙(中年):侄小姐的规矩严的很,除了额们干活儿的,别人可不许这个时候出现在院子里头。
仆役丙(中年):侄小姐还没起身?
仆役甲:听说是病了。
仆役丙:才主事几日就病了,真是金贵。
仆役乙:假金贵罢了,她也不是真真大小姐。如今府里头添了正经小姐,她更算不上什么小姐了。
仆役丙:你口无遮拦地乱说啥呢!被夫人听见了要你好看的。
仆役甲:(笑)夫人性子好,倒不会责罚大娘您;不过万一你这话被孙将军听了去,那就不得了。
仆役乙:(笑)这话怎么说的,侄小姐她的事情,何时将军会来管了?
仆役甲:(鄙夷)额们侄小姐和将军的关系可不一般,怎么,您还不知道?说了叫您老少吃酒赌钱吧。
仆役乙:有这事?
仆役甲:我也是听@!#%*说的,她也是听**%¥@说的,左右大家都这么说。
仆役丙:你们好好扫地就是,一会儿斛珠姑娘过来了。
仆役甲:您怕个啥,朱大娘,连着几日都这么传,不止是额们几个说。
仆役乙:云娘这样讲,额好似也听说了,说是孙将军对侄小姐很是中意。
仆役甲:这就是了,那刘皇叔和郡主成婚的宴席上,孙将军和侄小姐可是同席一道坐,还送小姐回府来呢!
仆役丙:这些事情,云娘你消息可够通透的。
仆役甲:那是,也不打听打听额阿云是什么人。
仆役乙:哟,可是侄小姐和孙将军差着辈儿呢。
仆役丙:那算什么,当初孙家三公子,就是被砍死的那个,取的不也是他侄女嘛。这回倘若侄小姐能进得将军府,我们都督府真真是门庭高了 。
晨间的微风很有几分凉意。我打了一个哈欠,蹑手蹑脚回退几步,悄然离开了此处。
收拾完又一天的烂摊子后,我于晚饭时间拜访了小乔。她对我的到来表示不解:“阿兰还不曾用饭么?”
“我是过来蹭饭的。“我笑嘻嘻地说。
“蹭饭?那是什么饭?“她诧异到。
“咳,“我清清喉咙,”就是骗饭吃的意思……“
“阿兰需要骗我的饭吗?厨房还不是你在料理。“她笑着吩咐侍女添一副碗筷:“只怕菜肴清淡,不合你的胃口。”
此时奶妈抱了小妹正在旁边哄着,我过去摸摸孩子的小脸蛋,不由感叹:“哎呀,我觉着妹妹又胖了。
自打小妹出生起,小乔夫人连一口奶水也没亲喂过她。这件事我心里一万个不赞成,可惜这样的陋习早已成为传统。向来官家的小姐们必须拥有数名奶妈以与其身份相称,并且奶妈将来会作为最贴心的娘家人带到夫家,成为年轻小姐的得力助手。所以这是一道两倍收益的环节,绝对不能省去。
奶妈的人选实在非常挑剔,除了身体健康和拥有充足奶水这两项基本要求,还讲求出身、学识、言行举止等等,差不多从主母怀孕开始,遴选奶妈的环节也就启动了。
小妹吃的少,两名奶妈并不需要频繁地哺乳,但我对她们却很是熟悉了,皆因对这两位的饮食关照绝对马虎不得,我常需亲自查验她们的饮食。
“别光顾着逗孩子,快来吃饭吧。”她嗔怪到。
侍女取了热水过来给我净手,我夹了几筷子菜,轻声和小乔说:“等等我想单独和您说话。”
她点点头。一时饭毕,她将我引入寝室,对房内众人说:“你们都下去吧,奶妈也把小姐带去她房里,我等一会过去。”
待房内其他人都退了下去,我到案边坐下,含糊地将早晨听到的闲话告诉给她。
她眼神有些闪烁:“阿兰,我应当早些同你讲的……”
听小乔这话的意思,是早就知道了?我不免怔愣。
“你别误会,之前婶婶并没有听到任何传言。其实……阿兰还记得吗?上月有一次孙将军陪着我的父亲到别业拜访,他以前从来不耐烦做这种事。
婶婶好些次遇到他凝神望着你,心里隐约有几分猜想,但后来不见孙将军他再有说什么,我于是未同你提起。这么说来,阿兰恐怕早有察觉了吧。”
我有些尴尬,挪开眼神低了头:“他,他不过和我玩玩。”
“这种话不可以乱讲。”她妍丽动人的面庞微微显露出不赞成的表情:“终身大事岂能轻言!”
啊,看起来这就属于时代的鸿沟了吧?我从来没觉得他孙权有多认真,至多不过和我戏耍罢了,就许他玩得,偏我不可以吗?
于是我翘起嘴角:“我才不和他玩儿,没意思的。”
小乔两手无意识绞紧了,末了道一句:“阿兰,你肯和我亲近,拿这样私密的事情请教我,婶婶很开心。可这一样事并非我一个女人家能够判断,毕竟你和孙将军……这里面的干系太大。”
“您的意思?”我感到泄气。
“与你叔叔去一封信吧,他定会给出足够的建议。”
我道:“那这期间我该如何自处,或者出门避开他主动的邀约吗?”
她纤细的手指轻抚着腕上的白玉镯子,眼帘低垂看不清表情:“阿兰也知道,将军府与我们家的关系与旁的臣属并不相同。阿兰是很懂事的,这件事还请你暂且自己处理吧,毕竟在孙将军的眼里,你只是个小姑娘呀,即便有小小的失误也不打紧呢。”
我若有所思地盯着漆黑光亮的案面,点了点头:“我懂了。”
正月初三,京口东园。
今朝吴国太终于许可我这坏孩子同孙尚香见面了。我可听说她老人家自定义是我把她乖女儿带野,成亲头二个月说什么不许她见我。这次机会难得,我攀着孙尚香的臂膀,隔着厚厚冬衣象征性掐了她几把,示意她好好给我介绍介绍名满东土大唐(?)的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以及实际占领荆州的皇叔刘备。
孙尚香从我魔爪挣脱出来,幽怨地将他丈夫带到我面前。我娴熟地交叉双手在身侧,优雅地垂首行礼:“见过刘皇叔。”
这是我第五次见到刘皇叔,他的面皮还是很好的,只是嘴角的笑纹与两年前相比更深了些。头两回见他是在襄阳隆中,那时他不知道我的存在;第三回在甘露寺我只远远见到了他骑马的背影;第四回是在他和孙尚香结婚的典礼上,那时我忙着寻找赵云将军的身影,只扫了他几眼便作罢。
被小妻子扯着行了一路,刘备尚且处于头晕目眩的状态:“还烦请夫人引见,这位是——?”
“夫君,这是我的小侄女。”
刘备:??
我矜持地对刘备笑着,转眼暗暗向孙尚香飞出一记眼刀。
“呃,夫君,这个嘛,这位是周都督的侄女周兰小姐,和妾是极要好的玩伴。”
“新贵人安好。”我笑的一派腼腆。
“阿兰小姐安好。”刘备温和地点头回礼。
“那么夫君,待会儿赏花,不如我们邀请阿兰同去吧?”
“夫人的提议很好,阿兰小姐意下如何?”
我欠欠身:“阿兰很喜欢园子里的山茶花呢,听说是新贵人特地给小姑准备的新年礼物。”
孙尚香俏脸转红,暗暗扯住了刘备的衣袖。我只得惆怅捂脸。两月的时间她已沦陷,是敌人火力太强还是我方守军太草鸡呢?
如今他的处境用危机四伏来形容丝毫不为过,但我瞧他与小妻子眉目传情的样子,很有几分他那儿子刘阿斗乐不思蜀的风范呢。不过全盘计较下来,恐怕从此往后的日子里,刘皇叔他再不会有如今这样的安稳日子可过了。
我脑中天马行空地想着,脚下并不迟疑,亲亲密密地挽了孙尚香一道去往露天的花园里。满园的山茶层层叠叠地堆砌着修剪出华丽的样式,黄蕊红花,贵气逼人。可惜,我不甚喜爱。
不知什么时候孙权也加入了赏花的行列中。周遭原有许多仕女同我们一样带了随从三三两两在园内漫步,一见他出现,矜持的女孩子们纷纷加快脚步离开了。而我腆着脸皮,毫不在意地挎住孙尚香胳膊继续往前走。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回孙权身边带了一位珠光宝气的美丽女人,梳着一看就是从北方传来的复杂发型,穿戴十分显老。我瞥她几眼,不由的暗暗好笑:他孙权就这样的品味?
孙尚香在我耳边絮叨:“那女的是前几年母亲给老哥挑的,叫做谢妢,现下我小侄子就是她在带。这女人顶顶讨厌了,处处以我嫂子自居,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孙将军的小孩是这个谢氏在带?”
“嗯呢,阿兰,你还没见过我侄子吧,我哥可宝贝他了,从不带到人前。”她忽然有些伤感:“这娃儿苦命的很,不说也罢……哎,她看过来了,我们赶紧换个地方!”
本来我对这种八卦相当感兴趣,可惜她讲一半不肯接下去。这种事怎么看都算作家丑,家丑不可外扬,她不愿意多说也可以理解。好比我和周家人之间相处总是不能融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等到前头宴会开席,刘备夫妇因为是主人的身份被拉去敬酒,我对入席兴致缺缺,遣了乐菱去找些零嘴,只让碧春在旁侍候。
在我独自窝在园中八角石亭内饮热茶的时候,有一人旋风似的扫了进来。四面垂挂的厚厚帐幄被此人笨拙搅起的气流所掀,有寒风从缝隙扑入,我耐不住打个小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