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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十九章 机锋交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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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蒲桃,即葡萄。

第二日一早,孙尚香果然遣人催促我与她同去甘露寺。我带着公孙邵,她带的是两个男装的侍婢,但我深知这两个侍婢都身负武艺,不可小觑矣。

虽说这甘露寺我隔三差五便来游玩一趟,但因着今日对刘皇叔的“亲属见面会”,门禁森严,等闲人不得靠近。

我在山腰凉亭内转了几圈,寻思到:先生要我保刘备平安,那么首要就是他和尚香成亲,若尚香今日见不到刘皇叔,情况就不好说了。况且我实在也应该找机会给赵将军提个醒,孙权身边那一帮亲用的禁卫军可不是吃素的,万不要露出尾巴给他揪住……想到此节,不禁又是长长叹息。

孙尚香也垂首想了良久,方道:“不知哥哥是何计较,即便要见刘皇叔,也不当漫山遍野满布警戒。我心中忧虑,阿兰,你有什么好方法?”

我抬头扫视山顶的建筑,指了指山坳处,说到:“不如让你的人护送着从后山过去,我知道庙中僧侣在那边有个菜园,为了汲水浇菜开辟一条小路,直通甘露寺后院。”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给她画了一幅示意图。

她攥着地图,表情十分紧张:“哥哥也在那寺庙里面呀,若是叫他撞见,定免不了一顿责骂。我害怕……”

我笑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脸色微红,唾到:“你才得儿子。”

我见她去的远了,喃喃到:“果然快是新妇子了,哎,提起儿子居然还害羞。”

她离开约莫个把时辰的功夫,当我因为一直望着绿色草场看到眼盲的程度时,山道上忽然一阵喧闹。我把视线投去,只见山门大开,几人骑着马一路驰下山来,我津津有味地点评他们的骑术,没留意身周动静。

等到我恋恋不舍再把视线从山脚收回,发觉公孙邵不见了踪影。这一惊非同小可,身边立马团团的围了三个人,继而为首那个灰袍打扮的一鞠躬:“周小姐,我们主人请您走一趟。”

我不知这帮人是什么来路,心内连连哀号。

三人一个在前两个在后,挟持着我往山上走去。走着走着我的心便定了一点,原来他们是往甘露寺的方向,大约是孙尚香那家伙被孙权发现,捱不过将从犯供出牵连到我。这般,大不了一顿骂……是吧?

我颇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问前头带路的那位:“请问,我的侍卫去哪了?”

领头的人顿住身形,也没有回头,语气恭敬:“请周小姐放心,您的侍卫安然无恙。”

三人一路将我带到寺庙后院的厢房内,如我所料,在房内坐了少一刻钟的时间后,沉着一张脸的孙权出现了。

我仿佛被吓到,战战兢兢地向他请罪,毫无保留和盘托出了今天帮着孙尚香胡闹的事情。我很清楚,就算我不说,他堂堂一个将军也不会查不清我们这些小女孩儿的伎俩,若等他查清再来向我质询,那时我将陷入被动,总之不如趁此摘个干净。

他坐到我对面,若有所思地捻起一颗蒲桃(注1)注视着。待到听完我的长篇大论,他缓慢自手中蒲桃移开目光,对我微微一笑:“这便没有了?”

我矜持地喝一小口面前的茶水,不知他意有何指,只好弯着嘴角赔笑。

“周小姐还不知道么,”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蒲桃揉搓得汁水四溢,“刚刚你带在身边的那个侍卫,可是辽东三郡的案犯呢。”

我端着茶盏的手一顿。

“听说,这侍卫是你前去会稽探亲时公瑾新近给你派的,可我让人查了,并没有他在都督府的备案。”

“将军在暗示什么?”我有些心虚,把目光转向别处。

他笑起来:“周小姐误会了,公瑾是你叔叔,更是我江东栋梁之才,做叔叔的给侄女送个侍卫,再正常不过。”

“那,请问将军,为何还要扣下我的侍卫?”

“啊,我那是担心小姐安危。不如这就将那案犯惩戒,再给你派一个得力的,如何?你看,刚刚请你前来作客的三位,随便哪一个都比那案犯强吧。”

我听他一口一个“案犯”,似乎是笃定要将公孙邵绳之以法。那怎么可能,公孙邵是我和先生联络的关键,现在不能缺了他。

想到这儿,我离了座位蹲身施礼,同时低眉顺眼地柔声道:“阿兰谢谢将军的好意,更不想叫叔叔多操心。只是那侍卫对我忠心耿耿,莫说他不定是您口中的案犯,就算是,也一定痛改前非了。希望将军看在叔叔和阿兰的份上饶恕他吧。”

他拭去手上蒲桃汁水,伸臂过来扶起我:“好,看在阿兰苦苦求情的面上且饶过那仆隶。不过阿兰也得记着,以后尚香的身份大有不同,你再不可同她胡闹呀。”

“诺,谨记在心。”我被他那声“阿兰”叫的后槽牙疼,险些哼出声来。

出了山门我才发觉自己后背汗湿一片,摸摸脑门,呼,还好没出汗。嘴上说来不惧他,但在这种心虚的时刻与之长篇大论地谈下来,也由不得我不紧张呢。

好在今天的事情可算糊弄过去了,只是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尚香偷跑来甘露寺见刘备,对于做主人的来说不过是胡闹,顶多申斥一番就完事了,但依照惯例,身边的仆从可是要被重重惩罚以儆效尤的。偏偏孙权今天这般容易就放过公孙邵了,真是奇也怪哉。

还有,他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呢,单单说给我听叫我安分些?还是借机给周瑜敲边鼓?政客什么的最无耻了。

陪我一道下山的矮胖管事尽职尽责地将我一直送到院门口,我几次想要询问公孙邵的消息,都被他那一脸“不可说、不可说”的表情噎到,只得吞下话头。

待到走进院子,我极是意外地发现公孙邵正站在房门口。我示意他和我进屋,坐到席上,托着腮,直直注视他的眼睛:“不用向我请罪,今天的事情 ,你没有错,是我疏忽了。”

他收敛了平时的不正经,回答说:“您宽宏大量,属下心中感激。不过在属下过来之前,钟先生曾万般叮嘱属下谨慎行事,故今日之事,属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是我们这些跳梁小丑怎堪与那位相斗呢。”我苦笑,“哎,何况被他拿住了错处……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有本事的,在辽东还有案底啊,嗯?”

他挺直的身子僵了一僵。

“不过,你没事情吧?”

“诺。”

“那就好。”我暗自叹息,挥挥手让他下去休息。

我又该如何自处呢?这回的意外直接导致公孙邵成为孙权身边那一群无孔不入的禁卫重点看顾对象,看来又一次我陷入了无人可用的窘境。

况且孙将军的笑容实在叫我心中发冷呢……也再次证实叔叔与他的关系并非表面那般亲密无间吧。同甘共苦之类,帝王和他的亲人、臣属之间,永远都达不到。

过得几日再去探望孙尚香,就被吴国太身边的仆侍阻在门口,言说郡主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也不知到底她瞧没瞧见刘皇叔,她的心情又如何?最好的结果是她能够喜欢上那一位当世的大英雄。

我要马车跟在身后,一路慢慢地家去。我想:若我被强迫嫁予完全不了解、甚至素未谋面的人会是什么滋味?将来,这是否也会成为先生口中那份“代价”的一种呢?

有一则寓言说:生性多愁善感的王子最听不得悲惨的故事,而当他自己身遭大难流落街头,他却告诉怜悯他的人,任何人都受得了。

是啊,只要还有所牵挂,甚至只要还活着,什么苦难都要承受下去。

一路将到城北门了,前头却有几人阻在道中央。我还沉浸在思绪中没有反应过来,身后侍卫快步上前,将我与那几人分隔开:“何人阻于道中?”

几人身上穿着我所熟悉的灰色长袍,有胆子在京口阻拦都督府的车驾,能是誰呢?

我收敛神思,微微一笑:“侍卫退下。”

这群人为首一个眼细眉长,白面无须。他上前来不慌不忙一揖:“我家主人请周小姐移步。”

“你家主人请我何事?”

“小姐到了便知。”

我先将自家人马打发回住处,然后婉拒他身后的马车,将侍卫们的坐骑挑出一匹:“不介意我骑马应邀吧?”

“这……”他好似为难的紧,最终还是随了我的意愿。

引路的人将我带出城,绕过北固山北峰脚下的一片别业,直奔南坡而去。

小小院落掩映在深密树丛之中,外头貌不起眼,内里却别有洞天,一派花间隐榭、水际安亭之景。进得二重门来,沁凉山风吹拂面颊,不由使人精神一振,侧耳听得内里丝管叠奏,主人家的好心情表露无遗。

跨过月洞门,门内是一个小园。池边有玲珑六角亭,亭下石阶旁一位罗衣少女正埋首抚琴,见我进来,她把手中动作一顿,右手五指按在琴面上,侧首对亭内男子说到:“客人来了。”说罢此句,她捧起瑶琴,乖巧地对我一笑,迅速从另一边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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