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为什么(1 / 1)
“枉死城主,莫起沉。”
枉死城里要别的没有,要枉死的生人魂魄还不是一抓一大把,那么莫起沉为什么还要杜己用他最不缺来换蝉夏呢?荼冥皱了皱眉,想到那个永远一张笑脸背后却沉着不少心计的枉死城主,就觉得牙疼。所以,她决定这件事暂且搁下,先把她此行的目的解决了。
于是她说,“把掬心术解了。”
杜己粗壯的蛇身安静的盘在草地上,和别人随随便便扔在黄土地上的绳子没什么两样。他咬着牙,“解了掬心术,我怎么得生魂去换蝉夏?”
其实这事挺郁闷的,要认真算起来,玉凛是受害者,杜己是加害者,可仔细看来,杜己其实也是个受害者,让杜己把掬心术解了,能救玉凛,可这样他就不能把蝉夏的真身给换回来……荼冥觉得自己有些被这个逆推的因果循环绕进去了,难道为了皆大欢喜的结局,她就真的得去枉死城跑一趟,去拿蝉夏真身?
这个想法刚形成,荼冥就觉得不太可行。她和莫起沉没有什么交情,无缘无故的,莫起沉定不会轻易就把蝉夏的真身给她,绝对是要让她拿东西来换,而莫起沉这个人,心眼多得跟银河里的星星似的,世界崩塌了,他也能从这崩塌的世界里获益,不带吃亏的,那么让她去交换的东西也绝对不会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东西,说不定比杜己的生人魂魄更能要人命……当然不是不可以用暴力,莫起沉又打不过她,但是人家没招她没惹她,难道她就打着替杜己行道的旗号冲进枉死城一顿砸?于理不合,虽然她一直觉得理这个东西得按自己心里的标准来,但是……她实在不想得罪这个门儿精的人物……
顾麻生当然不知道荼冥脑袋里曲里拐弯的想法,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秉承一颗普济天下的仁心,他拽着荼冥的衣角,有话好商量的说,“仙人,我们帮帮杜兄吧……”
可惜顾麻生只有一颗普度众生的心,没配上一副能普度众生的能力,想普度众生只能靠没有普度众生的心,却有普度众生能力的荼冥。显然,在一顿思考之后,无良荼冥已经决定少管闲事,所以她听了顾麻生的话,扬了扬眉毛道,“我们?要帮你自己帮,没有什么我们。”
没能力的顾麻生低了头,红着一张脸,“小生若有仙人的能力,必当尽全力帮杜兄的,可是……”
荼冥面无表情的看着顾麻生,“你太妄自菲薄了,绵薄之力你还是有的,比如把你的生魂给眼前这位杜兄,就能让他离蝉夏更近一步了。”
顾麻生愣了愣,在荼冥有些无情的目光下,红色的脸渐渐变成白色。他慢慢松了手中握着的荼冥衣角,转而紧紧抓住自己的,有些艰难的开口,“若非要如此,小生愿牺牲……”
“你牺牲个屁。”荼冥丝毫没有道德的打断了顾麻生的话。
荼冥这个人,说她没有同情心,她反倒曾经救过不少人,红菱和连文晋就是其中一对,说她没有同情心,估计要不是对杜己复活蝉夏的方法感兴趣,她根本不会管玉凛的心几天后是被捏碎还是被油炸,非要有个形容,那估计就是看心情了,她要是愿意帮,让她把天捅个窟窿也可以,她要是不愿意,就算是个老太太倒在她面前,管这老太太是真摔了,还是讹人,她都不带看上一眼的。
所以和仅二十岁的,一颗心还流着通红滚热的血的顾麻生不同,荼冥的心在见过无数世事沧桑之后,早已变得冷漠。面对杜己这件事,荼冥胸口里揣着的,就是一颗冷漠的心。
“听着书生,西天的佛们被称为救苦救难的菩萨,可杜己小时候被村人赶出去的时候,他们来救苦救难了吗?红菱和你被那妖道戳穿了肚子,是他们来救你们的?他们没有出现,是因为那些都是命中注定的劫难。在你心里,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苦难,大家都应该和和美美的生活,可不经苦难怎么成长?难道有人天生就心智强大?你见过几个一辈子顺风顺水的人在飞来横祸里能担得起一方天地的?谁不是在一次一次的苦难之中成长起来的?”
顾麻生被荼冥一连串的问给问呆了,半张着个嘴,成了呆若木鸡里的木鸡。
“你对苦难的想法太片面了。”本来荼冥还想给顾麻生讲讲大同社会为什么不可能,结果没什么耐性,就简单下了个结论。
显然有一颗普度众生之心的顾麻生的个人世界观在荼冥的语言攻击下有些摇摇欲坠,脑袋里被冲击得嗡嗡响的声音犹如绕梁的余音一般连绵不绝,他彻底没能力插手管这件事了,虽然他本来就没什么能力。
但杜己可没有顾麻生那么好糊弄,他道,“那么为什么要我来承担这些苦难?我和蝉夏求的不多,为何?难道就因为天意如刀?”
“你是天君走后门的亲戚还是怎么的,为什么就不能是你?这三千世界,若想去寻,比你经历更多苦难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你为什么不问一句为什么是他们承受比你更多的苦难?”荼冥有些讥讽的道,“别总以为自己很特别,众生皆平等,天若是塌了,该死的大家都一起死,绝对不会落下你这一个。”
杜己垂下头去,不语,因而没有发现荼冥讥讽的面孔上有些失神的双眼。
杜己说天意如刀,为什么要是他。荼冥很多时候也很想找个人来问一问,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来承受这些,或者为什么要是既诸,为什么要是经年。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真正看破却是另一回事。
“别啰嗦,把掬心术解了。”荼冥缓过神,不耐烦道。
杜己咬牙,解开了掬心术。荼冥满意的点了点头,“此番逼迫你解开掬心术,不过因为答应了某个小妖精拿回她的心,若这之后你再掬别人的心,迫使他们为你寻生魂,我就不会管了。”公私分明的让一旁听着的顾麻生汗颜。
荼冥点点头,就打算走了,顾麻生仍然期期艾艾的,“仙人,我们真的不帮杜兄吗?”
荼冥懒得理顾麻生,袖子一挥顾麻生就被她变成了个白色的兔子。顾麻生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眼前的仙人好像越来越高大,到最后脖子仰断了都看不到仙人的脸。然后他动作艰难的低了个头,发现一双长满白毛的爪子,自己想说话,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什么情况!
“还是这样好。”荼冥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脚前一蹦一蹦的白球顾麻生,左手隔空一抓,顾兔子就被她抓到手里,然后……险些压断了她的手腕。顾麻生这家伙,长得多一两肉就对不起全天下的受苦受难人民似的,变成兔子了居然是这么一副脑满肠肥的德行。她咂咂嘴,又将顾麻生变成了个玉佩,随意挂在了腰带上。好,万事具备,她可以走了。
刚迈了一步,荼冥转了转眼珠子,一脸淡定的走向经年,蹲下身子在经年身上摸来摸去。顾玉佩眼睁睁看着自家仙人对已昏迷女子趁人之危的从头摸到尾,只听那仙人还自言自语,“啧,瘦巴巴的,一点手感都没有。”
……莫非这是传说中中的龙阳之癖?
……其实荼冥只是在找引滅针而已……
“果然没带在身上,啧。”荼冥皱了皱眉,这次是真要走了。
走之前,她对杜己说,“怨天尤人没有用,得之幸,失之命。你也老大不小了,对自己做的事情有自己的判断,既然你决定不择手段换回蝉夏,那就该承担你该承担的后果。”
崇山仍然下着连绵的雨,刚经受雷击不久的山在雨水的洗礼下重新焕发出生机,满山翠绿犹如雨后春笋般迅速抽长起来。荼冥在雨幕中穿行,进到朱颜的狐狸洞的时候,只看到蹲在墙角里的玉凛,不见雎西和朱颜的影子,想到了什么,荼冥坏笑着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果然看到椅子上匆匆忙忙分开的雎西和朱颜。
荼冥目光缓慢的扫视了一圈书房,对面色尴尬的那两个人熟视无睹,“我什么都没看见。”一边说着,一边要关上门,嘴偏偏还贱,“这么久不见了,干柴遇烈火,天雷勾地火都是正常的。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说完,在朱颜面红耳赤将椅子砸过来之前关上了门。
门关上前,荼冥留意了下雎西的反应,发现这个最擅长不动声色的家伙居然脸色也有些尴尬。
“扳回一城。”
荼冥给自己倒了杯茶,施施然坐下,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在墙角里蹲了几天的玉凛面色有些苍白,此刻没有沉住气,尽管知道没有荼冥自己此刻是哪一堆灰都不知道了,还是没什么感恩和敬意的问道,“那书生呢?”
喝茶的荼冥连眼皮子都没有抬起来分毫,“死了。”
玉凛瞬间感觉心猛地一抽,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不信!”
顾麻生若是被荼冥变成个小狗,此刻听荼冥口无遮拦的造假自己的死,还能叫两声表示自己反抗的意思,可惜变成了个哑巴玉佩,连动都不能动上几分,只能老老实实听着荼冥在那胡扯。
“谁管你信不信。他死了就是死了,我骗你做什么。”一盏茶喝完,荼冥又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书看,就是一副悠悠然气死人的模样。
玉凛并不了解荼冥的恶趣味,还把荼冥的随口胡话当了真,白着一张脸,声音艰涩,“怎么回事?”
荼冥终于从‘天气好好我们去野餐吧’的状态脱离,微微扬着头,用眼角瞥墙角里的玉凛,高贵冷艳的姿态说出来一句欠揍的话,“我干嘛要告诉你?”
玉凛一股怒火攻上心来,“他都死了,你为何要幅幸灾乐祸的小人样!”
荼冥被玉凛逗乐了,冷冷飙出一个笑,“我爱怎样就怎样,左右他也不是为我死的。”
这句话十分意有所指,玉凛脸色猛地一变,声音飘忽得跟半夜索命的孤魂野鬼有一拼,“是为了我?”
真够自恋的。荼冥心想,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重新拿起那本书,一句话不说。
玉凛只觉得一颗心直直下坠,似落入了春寒料峭,刚解冻的湖水之中,冰凉。顾麻生是为她死的?那个呆头呆脑,却真心实意想要帮她的书生,就这么被自己间接害死了?她为什么要缠上这个他?如果她没有缠上他,他也不会被自己害死,现在一定是在某地,仍然保持着那颗赤红的心,活着的吧?她为什么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自己的事里?
愧疚、悔恨、难过,还有很多复杂的莫名情绪齐齐涌来,就在玉凛红了眼眶,泪水在眼底积蓄着,马上就要流下来的时候,忽听得有人说,“你别听她在那里胡扯,哼,她的话要是能信,我们狐狸一族就是憨厚的典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