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既诸啊,我这样喜欢你(1 / 1)
知道荼冥说到做到,蛇妖登时吓得全身虚软,不敢再动上分毫。
林子里原本就阴暗,背光的荼冥脸上更像是结了层冰,她居高临下的睨着面色如纸的经年,“我原本觉得,逆改天命也好,为你死也好,这都是既诸为了你愿意去做的事,那就无须去管什么值得不值得。既诸给你的这份情,你若承了,那就按既诸死之前跟你说的那样好好活着,你若不承,就权当既诸做这些就是因为他博爱,日后有爱的人了,你就好好过日子。可你如今算是怎么回事,不拒绝,不接受,好好的上仙如今成了堕仙,连既诸的心意也随便推在别人身上!”
“既诸死于逆改天命的天劫,那天劫其实亦是既诸的命劫。三万七千年前的一场大战,天命注定天界将覆灭,天界若覆灭,以元神筑天界最后一道防守结界的你必死无疑。本来既诸只要顺应天命,便可平安避过自己的命劫,他是为了你,带着天界残兵,几乎靠一己之力击退了那些魔族。就算既诸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古神,经历那场大战也是受伤颇重,对于天劫却是再无能为力,所以他没有渡过劫。是他选择了自己的死以成全你的生,如今你说什么?他是因为我死的?”
“你竟也能说出口。”荼冥看着经年暗淡下去的双眼,轻声道,“我真为既诸不值。”
久久,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荼冥当时在气头上,打经年的那一掌下手便没了轻重,经年伤的不轻,嘴角一直有血细细的流出来,每流一分似带走经年的一分意识。终于,是顾麻生打破了这寂静,他小心翼翼的拽了下荼冥的衣袖,试探的唤了一声,“仙人……?”
荼冥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峻的面色终于融化了一点,只听她叹息般地道,“罢了,若既诸看到你被我打成这样,定是要收拾我的。只是,若你对既诸是有情的,莫要再说那些辜负他一片真心的话。”说完蹲下来为经年疗伤。
顾麻生松了一口气,仙人总算恢复正常了,他可算是见识了仙人的小暴脾气了。平常看起来啥都无所谓的模样,还总爱搞那些他理解不了的冷幽默,结果一发起火来这么吓人……他偷偷瞥了一眼似化为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敢动的蛇妖,打了个哆嗦,咦,吓死人了。
经年意识很模糊,但是荼冥刚才的话她一字不落的都听了进去,其实荼冥说的那些她都知道,这样浅显的道理,她一直是懂的。可她宁愿自己是处于既诸那个位置的,她也会为了他做任何事,哪怕背弃天下人。有时候给予的人总是无谓的,自己愿意掏心掏肺的给别人,可给予的人从来没有想过承接的人是怎样的心情。荼冥说既诸为了她逆改了天命,历劫而死,知道了这件事时她的第一反应除了心痛,就是惶恐。是的,惶恐。她不过是天界一个普普通通的仙,貌不惊人,身无长物,而他,神力及面貌皆是冠绝天地,才学也是惊天绝地,更是受三界敬仰的地位,她如何能承得起他这么重的情。所以不愿意去面对,所以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了荼冥的身上。
迷迷糊糊的,经年做了一个梦,是有关于她和既诸的梦,一个充满了回忆的梦。
她第一次见到既诸是在一次天帝做东摆的宴席上,她整两千岁,要代表本族在宴席上表演歌舞,但因为第一次太紧张,终是踩到裙摆绊了一跤,她很快爬起来,完成了剩下的舞蹈,尽管平日里对她很严苛娘亲没说任何一句指责她的话,她还是觉得自己太令人失望,偷偷从宴席上退了出去,躲在花园里一丛牡丹后面哭了起来。
刚哭上一会子功夫,就听到有人在一旁哭起来,她正哭的昏天黑地,一边倒气儿,一边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只见离她五步远的地方,也有个人蹲在那里呜呜呜的哭,从身形来看是个男人。人是群居动物,仙也是喜欢作伴的,因而她哭的时候发现了另一个人也在哭,便对那人奇妙的产生了类似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她抽搭着抹了抹眼泪,保持着蹲地姿势向那男子挪过去,在银白微凉的月光下,那男子脸埋在双臂之间,穿着一身青竹色的长袍,弓起来的背哭得一抽一抽。
她凑过去问,“呜呜,你哭什么啊,呜呜。”声音哭得都发抖了,听起来无限委屈。
那男子停了哭泣声,扬起一张脸,却是在咧嘴笑着的,“我看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哭,怪可怜的,所以陪陪你嘛。”
经年一愣,清明的月光照着男子一张干干净净的脸,哪有什么眼泪,连眼角都没红上半分。知道是被人捉弄了,经年不禁着了恼,怒道,“谁要你可怜!”
“我呀。”那男子摇头晃脑的回答,不知从哪摸出个酒壶灌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道,“我这人啊,就是心太善了,总是爱管闲事,我陪你哭完全是出于本意,你不用谢谢我。”
“谁要谢谢……”经年叫了一半,认出了那男子手中拿着的酒壶正是刚才宴席上摆着的酒壶,立刻指着那酒壶道,“你偷东西!”
“唔?”男子看了看手中的酒壶,撇了撇嘴道,“这样的酒也不值得我偷。原本听说此次宴席的酒是酒仙亲自酿的檀离香,所以来尝一尝,结果也不过如此。”男子简简单单几句话,皆没有将那需天帝邀请才能去的宴席和酒仙得意之作放在眼里。
“那你也不能把酒壶随便拿走!”在气场上输了一头的经年决定拿住这个小辫子不放。
“承佑怎么会这么小气。”男子叹了口气,把酒壶塞进经年的手里,不甚在意的道,“那,倔孩子,你帮我送回去吧。”
经年呆呆捧着手中的酒壶,眨了眨眼,直直道,“你怎么能直呼天君的名讳!”
“唉。”男子又叹了口气,干脆坐到了地上,问道,“你是谁家的熊孩子啊,这么没趣儿?”
经年敏感的发现男子似有对自己无奈失望的态度,勾起了自己刚才的伤心事,一把将酒壶又重新塞给那男子,刚刚停下的眼泪刷的又流了下来。她回答,“呜呜呜呜呜……”
“哎哎哎,你怎么又哭了。得得,我不问了,看你这身舞裙就知道是献舞的护族的了,还哭啊,我告诉你我叫什么吧,我叫桑言。”男子看着眼前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的小姑娘,颇头疼。
“呜呜呜呜呜,我叫经年,呜呜,是护族族长的女儿,呜呜呜……”
“……”男子显然对与孩子相处没什么经验,干干笑道,“护族好啊,用自身的元神铸造保护天界的结界,真是一个伟大荣耀的族啊……”他原本只是想夸夸护族,以安慰这个小姑娘,结果还没说完,经年却哭的更大声。哪里想得到经年听男子夸自己的族是个荣耀的族,自己却连个舞都跳不好,更是伤心。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经年捂着脸哭了半天,再没有听到那男子说一句话,她有些奇怪,抽噎着将手放下,眼前的人早就不见了人影,男子逃跑了,只余一个白玉雕吉祥云纹的酒壶在月光下发着隐隐的光。
经年看着那个酒壶,眼泪终于停了停,边念念叨叨的抱怨那男子没品边去捡那个酒壶,谁知刚碰到酒壶,酒壶盖突然‘砰’的一声弹开,一支树枝从壶口生长了出来,慢慢伸出三五细细的枝桠,每个枝桠上又生出了几朵花骨朵,一股冷香幽幽弥漫开来,收拢在一起的花瓣似吸收了晈白的月光而开出了雪白的花朵,是一支梅花。
经年看着眼前在月光下簌簌优雅而开的梅花,呆了呆,最终破涕为笑。最后,一直让男子还回酒壶的经年,留下了这个酒壶,从此也最喜欢梅花。
后来她打听过,天界中并没有一个叫桑言的仙。她初上天界不久,并不了解情况,所以有天界的老人告诉她,那桑言必定是既诸上神了。既诸上神是个洒脱自由的神仙,最不喜欢因地位不同而产生的繁文缛节,奈何既诸上神作为第一古神,地位尊崇,礼节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即使既诸上神爱酒,也不会参加各类宴席,顶多化个别的样子,化个名字,偷偷……啊,不,是低调,低调的混酒喝。
一旁默默听着老神仙絮叨的经年莫名的心砰砰直跳,脸上一阵燥热潮红。既诸作为第一尊神,有着双脚站在云端,能俾睨天下的尊崇地位,这样一位尊神,关于他的各种各样事迹的传说自然是从小就伴随在经年这样孩子身边,所以在经年的心中,既诸是她对伟岸男子的最初幻象。所以对既诸,经年是敬仰,是憧憬。然而一直存在于传说和她心底里的男人就这样被她遇到,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甚至不知道他们算不算见过面,因为既诸假托了别人的面貌,别人的姓名。
老神仙白白的胡子都长到脚尖那里了,一颗活得久见多识广的八卦之心因为有了听众而兴奋得跃动不已,这活八卦一开口就没完没了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在经年面前将既诸的自降生到现在隐于世人后的大小事件扒了个干干净净,末了还十分悔恨的双手合十朝西方拜了拜道,“阿弥陀佛,老朽身为无欲无求的神仙竟在背后议论尊上,实在是有失分寸哪。”也不管西方住的都是佛,连既诸一个睡觉的地儿都没有。
经年瞅着老神仙像吃了颗十全大补丸一样面泛红光满足而去,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而且越来越强烈——她要学酿酒!而且要酿最好喝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