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花谢叶离（上）（1 / 1）
如果去红叶村随便找个人聊天，话题十有八九会谈到叶家。
叶家猎头又能干又孝顺，更是娶了个天仙似的媳妇。虽然并非是村里人，但丝毫没有城里人的傲气，一手女工更是让村里的女人都啧啧称奇。
虽然这都是一年前的事情，近日却又被村人在茶余饭后提起。与一年前不同的是，谈论的内容多了一桩。那就是叶家那玲珑剔透的女孩儿，叶离。
小叶离生得伶俐可人。毕竟是继承了娘亲的细腻秀致的眉眼，老人们说着，却又不禁摇头惋惜。可惜那性子却没继承娘的沉稳，而更像爹爹那样。搁在男子身上是豪放大气，可作为女儿家，就显得太皮实了一点。
叶猎头却欢喜得很，一边儿说回雁山的孩子还是缺不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一边儿露出那胡子拉碴的，温和的笑容。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小叶离心里藏着的秘密。
她一个女儿家，却对那些女工织锦无甚兴趣，跟孩子们厮混时，少不得被那群野小子刁难。
这一次的起因，大抵也是如此，孩童之间的意气之争，赌谁敢在不枯林中待最长的时间。
不枯林在回雁山脚下，生得茂密幽深，村里流传着“夜半林深鬼不哭”之类的传说，因此村人都很少靠近。
被一众小萝卜头簇拥着的那个孩子王一脸地不屑，说：“你若是敢在不枯林里待到傍晚，我便把你当弟兄看。若是不敢，小丫头片子还是乖乖回家找妈妈去吧！”
她便瞒着大人偷溜了进去，依言从天亮待到了傍晚。
不枯林中重重叠叠的树叶将阳光遮蔽，她一步步踏入，就好像一步步走进了黑夜。窸窸窣窣的声音连绵不绝，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干枯的树枝，发出“咔嚓”的响声。脚下的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腐叶，脚踩上去的触感让她觉得怪异又新奇，林间的泥土潮湿而柔软，不多时就沾湿了她的绣花鞋。
“哎呀！”一段树根从原本勉强算平整的地面被横亘而出，成功让毫无山林经验的小丫头摔了个结结实实。叶离摸摸被摔疼的膝盖，委委屈屈地缩成了一团。爹爹从没说过林子里的路这么难走……
爹爹是大骗子！叶离愤愤地站起身，然后瞬间捂住被树枝撞到的脑袋蹲了回去。
呜~~~疼……
树枝上传来奇怪的声音。那群孩子们讲得关于不枯林鬼故事瞬间出现在叶离的脑海中，连讲故事的人的每一个表情都清清楚楚，吓得叶离一蹦儿三尺高，再次捂住被同一节树枝撞到的脑袋蹲了回去。
呜~！欺负人！
那声音再度响起，这次清晰了不少。叶离抱着被脑袋，一股怒气就油然而生。那分明是笑声！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前方传来树叶轻轻的响声，似乎是那个人从树上跳了下来。叶离低着头，气鼓鼓地不去理，却不料一只凉凉的小手直接覆上了她额头被撞倒的地方。
“似乎……有点严重呢。”那人的声音像是山林中的溪水，带着林间的清凉。然而，那无法掩饰的稚嫩却暴露了声音主人的年龄。
那是个女孩。
“疼不疼？”女孩问。
“……”点点头。
女孩样子很是生气，指着那条在她看来是罪魁祸首的树根：“你疼，它疼不疼？”不待她答又恼道，“什么都不懂就在林子里乱跑，小心野兽吃了你！”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是她不对……叶离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伸手摸了摸那条横亘出来的树根，小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叶离性子好强，一心想让村里那群臭小子见识见识女孩子的厉害，却忘了那日正是村里播种庆典的日子。村里人皆赴庆典去了。半大的孩子本就记性差、忘性大，再说提出这赌约不过是想吓一吓这缠人的小女娃。所以待庆典结束，大家终于发现迟迟不归的叶家女娃时，那孩子王终于迟钝地想起前一日那要命的约定。
这愁死人的孩子哟……
待到大人们终于赶到不枯林时，险危危地勾在山脚下的那一轮太阳早就没了影。众人商量着分几波去找。打着火把，分好了人，正待入，却见叶猎头扶着柔弱的小娘子从一片黑漆漆的林中走出，怀里还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家伙。
叶家娘子脸上是如释重负的微笑，“小女贪玩，惊扰到大家真是对不住了。”
此日之后，叶家的女儿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缠着村里的男孩玩耍，而是央着爹爹教授她关于山林的知识，每每去央时，便早早地包着一泡泪，猎头一有一丝不答应的迹象就纵声大哭。猎头拗不过她，也担心类似不枯林的事情再次发生，只好依了她，由着年仅五岁的孩子在回雁山脚下疯跑。
“现在唯一能管得住阿离的也只有她娘亲了。只盼望有她盯着，好歹也把针线给学学，省得以后嫁不出去啊。”叶猎头跟人闲聊时不无郁闷地叹息道，却被村里人嘲笑——“得了吧！娇妻爱子，还不知足么！”——叶猎头便一边儿笑，一边儿将手中的麦子酒一饮而尽，眼中尽是温柔的满足。
再往后一些时候，村里每个上几日就有一日见不到叶离那孩子的踪影。偶尔有人问起，要么乖巧地跟着娘亲学女工，要么就是在回雁山里闹腾。
叶猎头有时也会有些纳闷，自家的孩子何时养成了这般的习惯，每每去次山里，就会乖巧上一天。
村里的男孩极少有那么几次路过叶家时，也曾有那么极个别几次见过叶家的小女儿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前的树下，跟着娘亲学绣花。
树叶缝间投下零碎的光，均匀的散落在女孩素净俏丽的脸庞。乌黑的发丝软软地滑落下来，被纤细的小手别在耳后。整洁的衣裙上绽放着美丽的花朵，衬着女孩花一般的年华，让半大的毛小子看呆了眼。
那个男孩子一般的小猴子，和这个安静恬美的女孩子，真的是一个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