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秋彼岸(1 / 1)
大片的草地上零星盛开着火红的花朵,四周可见嶙峋的山石——这原是回雁山下一处不为人觉察的天然山沟,现在成为了一个女孩的安息之地。
守护一方安宁。
新上身的白衣衬得她的面容有些肃穆,被火红簇拥的脸庞有种倔强的苍白。谢雨华坐在墓碑旁,温柔地喃喃着只有她和那个人才听得见的话。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最脆弱最珍贵的地方,像琉璃璀璨然而易碎,就像是无法愈合的伤口。想要伤口愈合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用更深更痛的伤口去取代。
不要奢望时间去将伤口愈合,它只会逐渐沉淀到愈来愈深的地方,等待着某一天被触动时更深的疼痛。
白衣长发的姑娘立起身,露出一个告别似的笑容,英气逼人的眉宇亦被哀伤所浸染。山风拂过她的发梢,编起长发的青藤散发着山林所特有的味道。
一呼一吸之间都是熟悉的味道,她心满意足地微笑着,开口唱到:
小池塘清露踏涟漪一圈一圈泛起
柳树下浅酌醉青衣梦里月色谁记
回忆挑灯剑起袅袅风烟黎
却见花谢叶离默默年华寂
挽夕阁的叶姑娘唱过很多首歌,然而叫谢雨华的孩子却从来只会唱一首。
只这一首。
微雨细细半湿衣云袖伴裳霓
彼岸遥遥说浅碧竹叶为青笛
朝夕铅华亦洗最是人难觅
只记两花并蒂生死两相依
零星的雨水从空中坠落地面,细细密密湿了单衣。似有轻纱模糊了视线,朦胧恍惚得像是梦境。白衣女子柳腰轻展,长发微散,青藤碧绿的叶子蔓绕与发间。剑光清寒,缘是她拔剑起舞。不,不是剑,仅是短短的三寸青锋,凛冽决绝,似刺向雨中,却又斩不断那连绵的雨丝。绯刃华光,却徒劳的悲伤着。像是在柳树旁,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每喝一口就想起过去的一件事。最后痴了,分不清醉里梦里,是耶非耶。
雨,淅淅沥沥,未停。入秋了,雨水浇熄了令人烦躁的燥热,却又添上了几分悲戚。独舞的姑娘却全然不觉,任由雨水飞溅,一分一分的,湿了长发,湿了白衣,湿了火红的花朵。不知何时,那彼岸的花朵悄然绽放,娇艳欲滴。那般夺目的红,连雨中的白衣亦悄然染上,像是花的血,妖冶至极。
盛开于足尖,盛开于衣衫,盛开于领口,盛开于剑锋。爪状的花盏逐渐将整个人缠绕,清冷的剑光划破雨水的缠绵,一如女子逐渐凌厉坚定的眼神。
她唱道,生死两相依。
一首歌很短。
谢雨华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收好剑,抹去脸上的水滴。
短短的,才开始,就结束了。
彼岸花盛开得非常漂亮。她俯下身,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火红的、饱满的花盏,光秃秃的、纤细的枝干,和她衣襟上一模一样。花开不见叶,见叶不开花,正好应了她们的名字——叶离,谢雨华。
不被知晓的人生,结束于开始之前。
以前她常常会想,为什么娘会给她们起这种名字。花谢叶离,虽然好听,却始终脱离不了颓然的感觉。后来她才明白,这是她们的宿命。
苏姨说,人们总是追寻着得不到的事物。她却觉得,这是当然的啊。还有什么,比深入骨髓的悔恨,更让人拼了命地去弥补呢?
可笑。
在你拼命追寻的时候可望不可及的人,在你试图离开的时候,却偏偏出现在眼前。
谢雨华抹了一把雨水,明白眼前的男子确实不是自己的幻觉。
头发似乎有几日没有好好打理,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因为急切而喘息着的胸膛。薄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线,不知道又会吐出什么伤人的话语。好一个落魄公子的形象,她恶意地想到。
这个男人从来不知道挑时间。
她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软磨硬泡了很久之后。然而难得的日子却被少年的闯入完全破坏。她发了很大脾气,并将少年一个人扔在了林中。
她第二次听到这首歌,是在一次无意之间。那个时候,她背靠着一棵树,闭上眼。拼命沉浸在歌声中,告诉自己不去想微笑着唱着歌的女孩和她身旁同样微笑着的少年。
那个时候,姐姐是真的喜欢他。
她只做看不见,熟视无睹地走过他身边,手腕却骤然被握住。
“阿离……”低沉的声音努力压抑着情感,却因为太过沉重的情感连累得整个声线都在颤抖,握住她的手冰冷得吓人,垂落的乱发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要走。”
手腕被握住,很紧,却不觉得疼。
她转过身,挑衅地看着他:“为什么要留下?”
身前的男子似乎勉强、然而却坚定着看着她的眼睛,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面颊:“我喜欢……你。”
谢雨华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洛舒,你喜欢的,到底是叶离还是谢雨华?
张了张嘴,却没有勇气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