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七英（1 / 1）

“那个时候，先帝身体尚安，朝堂之事井然，顾太史秉言直书，段尚书勤思勉励，慕将军戍守边疆，先帝知人善任、用人不疑，政事又韬光养晦、休养生息，正当得上年号的‘弘熙’二字。唯一让臣子们时有微词的，便也只有东宫之位的空悬了。

“弘熙之时，江南少才俊，江北游侠儿。然而最为人称道的，则是弘熙二十余年出现的七人。并称‘七英’。

“或许一开始只是小小的名气，跟惩恶扬善之类的话语只有小小的关系。七个人也互不认识，或许只是在某一次的集市上有过小小的擦肩。然而，待七英的名号响彻九州时，性格不同的七人已然相识。江湖上并没有人知道七人的名字，只有一种称呼却早早的传开了——比如医者，剑客，书生，画师诸如此类。”

说道这里，洛舒听到一身微不可察的轻笑，几乎让他怀疑这是否是他的错觉。

“也是很贴切的。

“年少的时候，总要轻狂一场。

“我，洛淮，便是七英中的第三人。书生。”

洛舒恭恭敬敬地低着头，静静地听着父亲少年时的事情。如果他此时抬眼定然会看到父亲脸上一闪而过的怀念的神色。

“那都是些过去的旧事了。”洛淮神色淡淡，“那日谢丫头带走的盒子，就是当年我们得到的一个机关盒——听说是墨家留下的。当时没人能打开，小七很感兴趣就送给了她。既然是她的东西，如今她派人来取走，也无可指责。”

话音停了下来，洛淮缓声道：“有什么疑问，问吧。”

“父亲，”洛舒神色有些迟疑，然而依旧决定问了出来，“小七少侠是……？”

“七英之中，以年岁排序，最小的那位，我们叫她小七。对于谢丫头，恐怕，就是她口中那位‘苏姨’了。”洛淮似乎想起来什么，微微有些笑意，“她那时喜欢穿男装，所以被称作游侠苏七。”

于此同时，渐黎城外的某间农舍中，女子一手扶着袖子，一手将一把茶叶洒进小炉上的茶壶中。

蓝色衣服的少女支着下巴看着她，声音有些担心。“苏姨，华姐姐还没回来么？”

被称为苏姨的那位跪坐在小几前，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听其声音已不复年轻。她一边儿从从容容地泡茶，一边儿摇了摇头：“没有。洛家那小子恐怕是怀疑上她了，虽然并非真正看出了什么，但你也知道她那犟脾气。就怕她像当年那样入了死胡同。再者也快到时间了。”

“是指叶离么？”

“恩。当年她立下誓言说一定要替那个孩子活到18岁。结果呢？‘闲客’谢雨华，‘歌女’叶离。”苏姨唇角有浅浅的笑意，隐约透出赞赏和心疼的意味，“她做得很好了。”也太累了。也是时候有个人，帮她放下这个誓言了。

看着愁眉苦脸的女孩子，她并未将之后的话说出口，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昨天有人来拜访我了。”

显然是小孩子脾气，蓝衣少女轻易被带离了思绪：“谁啊？”

“一个老朋友。”苏姨神神秘秘一笑，“不过既然他来了……或许就不用担心那个孩子了吧。”

“？”

女子微笑，不管少女困惑的眼神，手腕微转，碧绿的茶水注入白釉的茶杯中：“白毫银针，专——门给我们小阿澈的。”

少女欢呼一声，雀跃着接了过来。

小七……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洛淮从未想起过这个名字。笑语盈盈的苏小七，和另一个温柔的女子一样，代表着他一直极力遗忘却又无比怀念的时光。那段被称为“七英”的时光。

——小七和你们不一样，游侠苏七，绝对不会改变！

“父亲……”轻声的呼唤将洛淮的思绪拉回。语调中不见丝毫的疑惑，只有拿捏得正好的尊敬。洛淮看着面前的青年，正是大好的时光，也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然而唤他父亲的人却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眉宇间的沉稳远胜他当年。

“来云州也有些时日了，却响彻云州的夜离歌却未能一闻。”洛淮意味有些深长，“可惜，可惜。”

青年很好地掩饰过了疑惑，恭恭敬敬地回答：“叶姑娘大约还在修养。”

“修养？前些日子不是才见过么？”

……谁？

“再见到她，你可得好好道歉。”洛淮皱眉，“那丫头离开的时候可是满面泪痕。”

那丫头……？

看着长子越来越掩饰不住的疑惑，洛淮慨叹道：“花谢叶离——名字虽好，却不似有福气的。”

全然不顾长子震惊的神色，洛淮从袖间掏出一枚洁白的小笛子，微有怀念之色：“说起来，好久不见这个东西了。”

见他全然不知所谓的样子，提醒了一句：“十岁那年，你不是送给一个女孩子了么？”

然后从从容容地补了一句：“如果没有记错，那个孩子似乎——姓叶？”

“父亲，我……”年轻的孩子少见地踌躇着，神色是一如既往地沉稳，然而攥紧的双手暴露了内心的挣扎。

“还来得及吗？”

青年的声音里透出深深的懊悔，终于有了少年人应有的模样。他并未回答。也不觉得需要回答。

毕竟这是他引以为豪的长子。

“我必须去找她。”少年人语气没有丝毫的询问的意味，让洛淮微有意外的同时也有些舒心。

“那么，记得好好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