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胡不归(1 / 1)
相比之庭院里的奇花异草、争奇斗艳,正厅却几乎不见玉器珍宝、雕梁画屏,细细纠来,或许还有几分简朴的意味。
黧黑长衫的人于厅内正襟危坐,眼观鼻口观心,一幅非礼勿听、非礼勿见、非礼勿言的光景。
段昀秋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萧墨,你真是好大胆子。”他冷着脸道。
萧墨向他投来淡淡的一瞥:“赌局,是萧墨赢了。”没有丝毫的猜测,完完全全的陈述语调。
段昀秋竟无法反驳。沉默片刻才道:“你不必担心。先前答应的事,我自会做到。”
萧墨长身而起,对着段昀秋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萧墨代洛舒、谢雨华二人,先行谢过。”
七月廿九。按历算算,已是入秋,桥头镇的街上人迹稀少。多数小店早早地打烊了,徒留独自游荡在街上的女子与周围格格不入。
洛舒已昏迷七天了。纵使灌了些汤水,也仅仅是聊胜于无。眼见着一天天清减了下来,越发显得消瘦。众人亦是愁眉不展,相对无言。她受不了那沉闷的气氛,丢下一句“我出去走走”就上了街,却不料街上是这般冷清。可她也不想回去。
她知道,她在担心,却又害怕见到那日益苍白的脸,顺带着连医师温衡玉都不想见到。似乎自从遇到他,她就时常担心害怕,先是身份。像这般迟迟未完成任务也是头一次。这真不像她。然而对于一直以来的改变,她竟从未有过忧虑,隐约还有一丝欣喜。然而不是这样。因为她,洛舒受了伤,至今未醒。
段昀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一阵大笑之后就只说送客。
到底是哪里错了,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临街的小屋门窗紧闭,偶尔漏出莺啼燕语。她皱皱眉听着心烦,一心只想远离,不知不觉走到了江边。在堤上找了块地方随便一坐,看着柳叶打着卷儿在风中瑟瑟发抖。不知是谁遥遥地唱着《式微》,声音飘零,也不知斯人听见与否。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打在江面上,泛起小小的涟漪,沾上她的长发,湿了她的白衣。于一片洁白之中,火红的花一分一分显现出来。她抱着那柄绯色的剑,艳丽不可方物。
寂静、空洞、人偶一般的美丽。
她喃喃自语,像是说给怀中的绯剑听,又像是说给某个看不见的人听:“七天了。”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呢?”
“你还是不告诉我。”
“终究……还是要以我的方法解决。”
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要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然而还未成型便已然垂下。心里隐隐作痛。
洛舒。
广阔的江面泛起密密的涟漪。白衣的女子独坐江边。衣襟上跳跃的火红,点燃了背后山上云般的枫叶。
应和着,她唱起了后面的曲调: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她醒来时正值天将明未明。灰蒙蒙的天空,犹未升起的朝阳,将将看得清周遭。她竟依着江堤睡着了。打算站起身活动活动四肢,却感觉到腿一阵发麻,脚一滑将一颗石子踢入水中,“扑通”的一声。
她恼了。恨恨地抓起身边的石子,用力扔向河中。“混蛋!”
“可恶!”
“笨蛋!”
“骗子!”
那一迭声最初很是愤怒,而后愈加愤怒。然而愤怒之后她心里却空落落的,像少了一块,不完整了。
有人走到她身边,脚步声不太沉稳。她看也不看摸起又一块,道:“我没事,墨儿。他怎么样……”然而这次这块手感却光滑得过分。
缓缓摊开手,温润的绿色印入眼帘。
耳边的声音不啻于惊雷乍响。
“我也没事。”
熟悉的……声音。
她睁大了眼睛,慢慢抬起头来。对上男子浅笑的面容。俊朗的眉、高耸的鼻,依旧是旧时的模样,只不过清减了许多。
谢雨华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蹭的一下跳起来,神情激动言辞激烈:“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啊!你早点醒过来会死啊!你让我们这么多人担惊受怕有意思啊!我答应过保护你我不想食言啊!”
“我知道。”面对她一条条几乎是语无伦次的控诉,他知道任何语言都是苍白。
“骗人!”谢雨华余怒未消,手腕却被洛舒抓住。
她被重重地一拉,撞到洛舒的胸膛。她自然极力挣扎,听见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才想起他的伤势,只得放缓了动作。这一时便没有挣脱。他轻笑了一声,松开她的手去揉她的头发。
“别哭了。”洛舒似乎叹了口气,“你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
说不清是安慰或是调侃,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男子说话时的笑容,宠溺而温柔。
在他背后,朝阳一分分升起。
仿佛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