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不是结局的结局(1 / 1)
蓬莱岛上,落花人独立。瑾桑正望着海面出神。自那日被父君无意中发现他娶缘儿只是为了帮她逃走后,就被软禁在了这岛上。
不是出不去,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可能是因为不想理会世间纷杂,只是想安安静静的来思念一个人,也或者说是在逃避,害怕不过短短的时日不见,就已是物是人非。
突然,手心处涌出一股细小的水流并迅速的凝聚成珠,而珠子里水纹荡漾,很是混乱。瑾桑心里一紧,怎么会这样?
缘儿她……出事了!
而当夙缺赶到雾隐山想冲破结界进去时,却发现无论他用多大的力道都无法穿过结界,不禁皱了眉头。
悬于空中细察一番,发现雾隐山弥漫的黑雾中不时有点点的红光闪现。随着时间的推移,黑雾渐渐变得稀薄,露出七根排列奇怪的冰柱。当他看清冰柱上的金色符文后,身体一僵,本就阴沉的脸色更为冰冷。
噬灵阵!竟是不死不休的噬灵阵!此阵法阴险邪恶,布阵者需以三魂三魄祭之才能催动阵法。且阵法一旦催动,则谁也进不去,直到阵毁人亡。
四界之内,既精通阵法,又拥有催动阵法强大法力的人,他只想到一个————天帝景河。
那这噬灵阵定是用来对付他的,因为向他这样由玉石类所化的生灵进去,则布阵者魂飞魄散,入阵者元神寂灭,永生不得再次开化修炼为人。
所以天帝定是压上所有赌注要把他永生封于雾隐山。可是,他还未进去,阵法为什么提前启动了?
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无由来的,眼前突然闪现出阿缘弯起眉眼冲他笑的样子。
摇摇头,不会的,阿缘在宫中乖乖的等他。他怎么会有这种不好的念头?
可是,还没等他把自己说服……
雾隐山的山顶红光乍盛,慢慢现出一朵盛大的血莲,而一红衣女子像是在沉睡般,闭目悬于花心处。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阿缘最近可乖了,怎么会跑来这里?夙缺愣愣的呆在原地,甚至生出回去找阿缘的念头。可是那女子清秀的眉眼,微微嘟着小嘴的模样,以及苍白的脸色,让他突然间发了疯般向雾隐山冲去。
“阿缘!”
一道道锋利的光刃劈在山外的结界上,一声声嘶哑的呼喊回响在空中,可是……没有用。
结界没有被打破,而他的阿缘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只要他唤一声,便眉开眼笑的向他跑来。
花瓣一片片的飘零,激起的水花越来越多,散在空中像是下了一场瑰丽的暴雨。雨点所到之处黑雾消散,所落之地红花怒放。
残阳孤照,原本寸草不生的雾隐山百花盛放。像是一次重生,像是一场祭祀。烈烈的红花遍地开放,漫山都是血一样的红色,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那是怎样一种壮美呢?想必凡是见过的人,永生都不会忘记,更不会忘记金光闪烁中,那红衣女子弯眉笑开的凄美。
随着血莲最后一片花瓣的凋零,七根冰柱逐渐融化,散成洁白的雪花将落缘围绕其中。
全身如撕裂般的疼痛,感觉每一寸骨血都被分割成了无数片。
这样的她,一定不好看了吧。阿缺曾说不喜欢她惨兮兮的模样,每次受伤都凶巴巴的生她气,可是只要她一落泪,就立刻心软的将她抱在怀里安慰。
但在这最后的最后,她却不想哭,如若他在,她想笑给阿缺看。
鲜红的衣裙渐渐在风雪中隐去颜色,直至变成缕缕轻烟消失不见。
犹记成亲那日,阿缺不求她知书达理,不求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愿能永远陪在他身边。却偏偏成了他们遥不可及的奢望。
也许,这就是宿命,注定了他们的相遇相知,又安排这么一场肝肠寸断的别离。
“阿————缘!”
远处传来呼喊,她已快要听不清,是阿缺来接她了吗?
说好不乱跑的,
可是好累,
阿缺,
容我先睡会儿,
睡醒了就跟你回去。
水晶石中清晰的现出遍地红花的雾隐山,天帝不可置信的瘫倒在地,嘴角渗出血丝。
而还未赶至雾隐山的瑾桑,忽然顿住脚步。缓缓撑开手心,只见原本气息混乱的珠子猛的裂开,化作流沙从指间飘散不见。
他设想过无数个再相见的情景,最糟的不过是针锋相对,形同陌路,却不知竟是再不能相见。
为什么,
为什么他每次都来不及……
清冷的月光铺在路上,像是很多个归去的夜晚,只是这归去的人儿走丢了,所以他要找回来。
芳草遍地的雾隐山,夙缺眼含宠溺的走过每一寸土地。这么多花儿,哪个是他的阿缘呢?
定是那朵娇小的雏菊吧,因为她耍赖时喜欢变成不起眼的花花草草躲起来。
不对,应该是那朵妖艳的曼陀罗,她好像更喜欢变些奇怪的花儿来吸引他的注意。
还是不对,知道他来找她,害怕被他丢下,她总是化作藤草缠在他身上,所以应该是那边开了一地的牵牛花。
……
黛蓝色的头发在月光下一寸寸一缕缕的苍白如雪,他就那样不停的走着,看过每一片叶子,路过每一朵花儿,没有停留。
因为他要找他的阿缘。
“终于找到你!”
对面山头传来呼喊,一黑衣女子眼带欣喜的向他跑来,额头上蓝色的玲珑骨泛着淡淡的幽光。
夙缺身体一僵,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午后,阿缘初化作人,也是这样满怀欣喜的向他跑来。
“终、于、找、到、你、了。”
那是阿缘会开口说话时,对他讲的第一句话。
有水光擦过眼角,化作星光点点消散。
“阿缘”
终于肯再次将她的名字唤出口,嘶哑的声音里含了宠溺,藏了怜惜,匿了不舍,露了绝望。
夙缺从她额头上取过玲珑骨,一句话未说,转身离去。
阿呆早已目瞪口呆,夙皇他是落泪了吗?还有,那满头白发又是怎么回事?她去人界一趟,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他快要走出自己视线,阿呆脱口喊道:“阿缘说要来取她自己酿的酒给你喝,你可有见到她?”
“后院的梨树下,有我酿的桃花酒,阿缺早点回来喝。”
“反正早点回来就对了嘛,阿缺要……早点回来。”
“即使我不在,阿缺也要早点回来嘛,我会担心的。”
即使……她不在吗?
噬灵阵,不死不休的邪阵。一旦启阵,布阵者魂飞魄散,人阵者灰飞烟灭,永世入不得轮回。
梨花白,华发殇,抵不过思念长长。
后院的梨树,繁华开的正好,赏花之人却只剩一人。
淡淡的酒香飘过,是醉人的桃花酿。树下一人久久的伫立,手中的竹简已被落花斑斑点点的覆盖。
风吹过,花瓣纷飞,露出竹简上歪歪扭扭的字眼:
这是我第一次酿的酒,特意带回来给阿缺喝,
不过,要过段时间才能喝,
要多久呢?
十年?一百年?一千年?
嗯……还是再久一点好了,
要时间越长,才越好喝,
到时候挑个好日子,
我陪阿缺来取酒。
————阿缘留
庆元十六年,镇压魔灵的雾隐山发生变故,传闻有一容貌绝丽的神族女子以己之命换得魔灵轮回超度,保得众生安宁。
同年,天帝景河突染恶疾,弥留之际留下求和书,誓与妖界和平共处。太子拂桑继位。
芳草遍地的北忧山,婀娜的柳树下,一面容精致的男子倚树轻眠。雪白的头发垂至地上,略显凌乱。
四周开满了各色的蒲公英,随风在空中舞动,白色的,红色的,紫色的……纷杂美丽。像是下了场连绵不绝的毛毛雨。
凤目轻启,伸手朝旁边开好的蒲公英轻轻一弹,花序轻摇,其上的“小绒伞”散开,随风飘入空中。
都安宁了,
可是,
他的阿缘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