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血莲花开(1 / 1)
夙缺走后没多久阿呆就来了,见落缘呆呆的坐在殿前的台阶上,眼角似乎还带着泪。她住在将军府,今日发生的事都听说了,也了解事态的严重性,知道阿缘为何忧心,便赶紧走到她身旁安慰道:“阿缘莫担心,夙皇他们定会没事的。”
“嗯。”落缘回过神来,轻笑着擦去眼角泪花,“对呀,谁也不能欺负阿缺。”
“那就别在这儿待着了,”阿呆将她扶起来,接着道,“着凉了多不好。”
“阿呆,”
“嗯?”
“在人界有打了胜仗开庆功宴的习俗,我也想办个酒宴迎接阿缺。”
“好啊。”
“那阿呆带我去南芜山吧,我在那里埋了一坛自己酿的酒,想拿来给阿缺喝。”
“阿缘酿的酒?”这下阿呆犹豫了,毒舌本性便暴露出来,“那能喝吗?”
“……”
“不是,我的意思是,酒不好的话怕是会扫兴。”
“……”
“不对,就算不好喝,夙皇定也会喝的。”
“……”落缘差不多又想捂脸哭了。真真是正宗的“雪中送炭,锦上添花”版阿呆牌安慰啊。
看着阿缘郁闷的脸,阿呆决定还是换个话题好了。唉,她老是无意中把话说糟。
“我这就带阿缘去。”
驾云不过片刻功夫就来到南芜山,刚落地,落缘突然想到什么,对阿呆道:“只有酒是不行的,你去人界买些点心吧,多买几样。”
“可阿缘一个人没问题吗?我还是陪你取了酒,再去人界吧。”
“我怕来不及呢,除了点心,阿呆看还想买点什么,也顺便买些回来,越多越好。”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落缘拍拍她肩膀道,“快去吧,我取了酒,在这儿等你。”
“那好吧。”阿呆点点头,转身之际,落缘却又将她拉住。
落缘指尖略带颤抖的拂过额前的配饰,那是阿缺的玲珑骨,可以用来护住他心脉的。取下来交到阿呆手中道:“你带上这个,可以保护你的。”
阿呆更疑惑了,总觉得阿缘有些不对劲,却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奇怪道:“阿缘不是要靠这个来认路吗?况且我会法术,去人界不会有事的。”
“带上嘛。”落缘不由分说的塞到她手里,却又极认真道,“莫弄丢了,只是暂时借你的,记得要还。”
阿呆一头雾水的点点头,决定还是听她的。将额饰戴好后,转身离去。
待阿呆走后,落缘苦笑一下,竟也朝着背离南芜山的方向走去。
她记得,沿着这个方向走,很快就可以走到雾隐山。
仙妖两界的结界处,夙缺面无表情的走来。墨色的锦袍翻飞,右边眼角处蓝色的妖印闪着冷光。只是孤身一人,却步履沉稳,带了足以压倒千军万马的气势。
天帝见他只身前来,先是一愣,而后笑问:“如今雾隐山大乱,随时可能有大批魔灵逃出。夙皇怎不带兵马前来?这样恐怕不好吧。”
“哼,”夙缺凤眼微眯,嘴角勾出一丝不屑,“既然始作俑者敢毁去雾隐山阵法,想必法力高深,定是有办法控制住局面,何须挂心?”
天帝笑容一僵,随即又缓了脸色道:“听闻夙皇原身是上古灵物焚泱剑,想来若要控制住逃窜的魔灵,没有人比夙皇更合适了。”
夙缺不愿再与他废话,挥掌化出一条火龙,直接朝他狠狠劈了过去,冷冷道:“天帝身为一界之主,却因一己之私而不顾天下苍生。这般无情无义之人,你就是这样为他卖命的?”
“天帝”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周身散出一层淡淡的金光后化作原身,竟是将军北寒。
北寒再也笑不下去,轻擦嘴角鲜血,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后,突然单膝跪地道:“夙皇此言差矣,天帝素来心系苍生,雾隐山一有变动,便只身前往寻找补救之法。之所以让属下化作他的模样,不过是怕扰了军心引起混乱。如今天帝身处雾隐山生死未卜,而夙皇所具有的灵力乃魔灵最惧怕的力量,所以恳请夙皇前往雾隐山助天帝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百万天兵也齐齐单膝跪地,沉声道:“恳请夙皇前往雾隐山助天帝一臂之力。”
夙缺双拳紧握,周身散发出越来越浓的寒气。
北寒见他迟迟不肯说话,遂抬头道:“雾隐山位于妖界,若是魔灵逃窜,最先危及到的定是妖界无疑。素闻夙皇勤政爱民,重情重义,定也不希望那样的事发生吧。”
夙缺身躯一震,僵持之下,忽然远远看见雾隐山的结界似是起了变化,心里一紧,向那边赶去。
北寒暗暗勾了嘴角,紧随其后。
没了夙缺的玲珑骨,落缘一路跌跌撞撞的赶往雾隐山。身上被划伤好多处,却是不肯慢下脚步,反倒越走越快,生怕来不及。
穿过雾隐山外的结界,眼前虽然仍是一片黑暗,却像是进入一个噩梦里。什么也看不到,阴森恐怖的气氛让她不由打起冷颤。耳朵里充满各种各样或诡异,或猖狂,或哀怨的笑声,让她止不住的心疼。
绕在她身边的就是那些逃出来的魔灵吗?他们也曾这样放肆的在阿缺身边张牙舞爪的发出这种刺耳的声音吗?只不过片刻功夫,她已快要压抑的承受不住。那之前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阿缺他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鲜血顺着裂开的伤口向下滴落,在这黑雾弥漫的雾隐山,像是一颗颗闪着红芒的小星星。神圣的星光闪耀,将她身边的黑气一缕缕的驱散。
远在天宫里的天帝,面前摆着一个奇怪的阵法,阵中央有个半透明的水晶石,而晶石中映出的竟是黑雾缭绕的雾隐山。
感觉到阵内灵力的变动,天帝眼中闪过喜色。这般纯净的气息,又是魔灵所惧怕的,定是原身为焚泱剑的妖皇无疑了。于是双手放在晶石上,闭眼念动咒语,催动阵法阴险的力量。
落缘一步步的朝山顶走去。她记得,阿缺曾说被困在湖底,那湖底应该就是魔灵逃窜的出口吧。
一刻不停的走了那么远的路,本就已经快没有力气,突然前方击来几股汹涌的潮水打在她的胸口处。
落缘闷哼出声,随水流滚落的过程中死死抓住一旁的石头,才堪堪止住下落的趋势。冰凉刺骨的潮水一波又一波的向她袭来,手指都快要僵硬的失去知觉。无奈化作丸子藏于石缝中。
石头不断的被击碎,藏身之处换了一个又一个,才勉强支撑住,没有被潮水冲太远。
她之前和阿缺一起来过一次雾隐山,知道这里寸草不生,怪石嶙峋。会这样涌出一股又一股的潮水,定是天帝搞的鬼吧。
那次她在天界无意中听到他和仙界将军的话,知道他存了将阿缺再次封于雾隐山的想法,却不知道他会耍什么样的阴谋。
“那又何妨?!这么多年苦心钻研阵法,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焚泱剑再次封于雾隐山,既了了朕一桩心事,如今又可趁妖界群龙无首之时将其收复,就算是以生命为代价,朕也会去做!”
当初天帝这样说,定是已经想好对方阿缺的法子了吧。又是“以生命为代价”,肯定是很阴险的法子,且把握很大。
今日阿缺刚把她放在卧榻上,她就醒了过来,所以虎迦他们的话她全都听见了。联系起来不难猜出,天帝定是在这雾隐山上布了局,诱阿缺前来。
世人皆传妖皇夙缺沉默寡言,生性冷淡。然事实并非如此,阿缺不怎么爱说话,且经常凶巴巴的,却是她见过的骨子里最为温柔的人。
当初他为了天下苍生的安宁肯心甘情愿的被封于雾隐山,那现在雾隐山再次陷入混乱,不管天帝用什么样的方法,不论阿缺是否看穿他的阴谋,不管阿缺有没有答应过她会早点回去。他都会来这雾隐山的吧。
如果这就是阿缺的劫数,那么,由她来渡。因为阿缺是她的,无论是劫是命,谁都不可以让阿缺离她而去。
是的,她很庆幸,在猜出天帝阴谋的那一刻,她很庆幸她是可以帮到阿缺的。
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因何而生。只知道第一次睁开眼时,是在一个大大的“水缸”里。记得遇见阿缺之前,她只见过祖师爷和他座下的童子两个人。记得祖师爷曾跟她说
“魔也,邪恶之物。而你自身灵气纯净充沛,血气可以用来驱魔辟邪。若是用心头血加上清心咒,则可以彻底净化魔灵,化去其贪欲邪念。使其堕入轮回,再世为人。”
那时她还是个绿油油的小丸子,不懂情爱,不明世间喜乐疾苦,甚至分不清妖魔神鬼。只当祖师爷是拿了她说笑的,想她就一硬梆梆的圆丸子,何来的心头血?
可是有些事情,之前虽觉蹊跷却未放在心上。现在想来,那只凶神恶煞咬过她的小九尾狐,以及居心叵测的国师,当初都那么怕她的血,便是这个原因吧。
突然,前方又无端冒出几团火球,接二连三的向落缘袭击过去,打断了她的思路。
落缘心里一凛。她其实是不怕水的,但若是被火烧伤,却要一段时间才会恢复。既然她选择来到这里,按着天帝阴险的性子,她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可是,在完成任务之前,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倒下。
更加拼了命的向山顶跑去,跌跌撞撞的,有时候甚至手脚并用。可围在她周身的不是普通的火焰,不会毁去她的肉身,却可以散去她的魂魄。
努力的集中精神,不去考虑火焰炙烤下带来的无力感,可意识还是越来越模糊。焦虑之际,手心处涌出一股细小的水流并迅速的汇聚成珠,然后散出金光,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将那些火焰隔绝在外。
落缘深吸一口气。应该是当初瑾桑送她的珠子吧,想来不是简简单单的避水珠。但顾不上多想,抓紧机会迅速向山顶跑去。
站在湖边,落缘凄美一笑。还好,来得及。
取下一根簪子,狠狠的向心口处扎去,而后义无反顾的纵身跃入湖中。
阿缺曾说会走在她的前头,护着她。可是前头若是没了阿缺,她要怎么办?她该往哪走?
阿缺笑她傻也好,怨她无情也罢。
她只是害怕,害怕会无能为力,害怕要孤零零的等。
只是不想一睁眼,到处都找不到阿缺,只能无助的等。
所以,这次,换她走前头。
原本沸腾不止的湖水突然平静下来,湖心奇迹般的缓缓开出一朵硕大的血莲。花瓣层层绽开,露出花心处闭目念咒的女子。
绝丽的容颜上带了几分苍白,却神圣的让人心安。心口处鲜血一滴滴的滚落,打在莲花瓣上,随花瓣一起飘零入湖,激起层层泛着红光的水浪。耀眼的红光四射,将周围沉厚的黑雾一一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