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瑾桑番外(1 / 1)
瑾桑番外
头晕沉沉的,殿里弥漫着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呛的他难受。但也多亏了这味道的刺激,使他慢慢清醒了过来。
又是夜晚,自己昏睡有多久了?前两日他记得缘儿有跑来看他,今天她来过了吗?
正想着,窗外闪过刺目的光亮,心内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忙起身向外看去。
果然!缘儿浑身是血的晕在了地上,而她的对面……竟是国师!
快速向殿外跑去,发现门外的侍卫丫鬟都倒在地上,心中的不安更盛,倘若缘儿有什么不测……
可是不管他怎么挣扎着想去救她,还是不争气的再度晕了过去。
“缘儿!”
瑾桑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吁”跟在马车后的侍卫听到声响勒住马,在车前跪下恭敬道:“殿下,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继续下山。”少年特有的嗓音淡淡飘出车外,不容置疑。
“是!”
山道上再次恢复平静,两匹形体健壮的骏马拉着马车继续缓慢的向山下行驶,并无人驾驶,却很是平稳。
瑾桑揉了揉有些闷痛的额角,微皱了眉头。刚才他喊谁的名字了吗?感觉像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手执玉骨扇优雅的挑起车帘向外望去,阳光下,瑾桑金色的头发闪着光泽,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眉宇中透着与身俱来的贵气,也带有几分少年独有的青涩。
他就那样呆呆的望着山林,像是在期盼什么的发生,期待着谁的出现,可是,一直到马车抵达山底,他什么也没有等到。
下车后,瑾桑摇摇头,暗自奇怪。今日他是怎么了?怎么会生出这么奇怪的念头?莫非是因为这是十年来最后一次来这祈圣山祈福的缘故?
今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瑾桑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毫无意外的,一睁眼又忘了梦中的情景,只依稀记得好像有个姑娘,叫……
摇摇头,披好衣服去了花园。自他从祈圣山回来后,就老是做梦。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不是噩梦,且每次做梦都感觉那些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却总是睁眼就忘。
还有,日子过的很平静,让他感觉怪怪的,好像少了些什么。
三岁那年国师曾为他卜过一卦,说他命中会有一劫。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劫数?那这劫数从何而来,又如何去破?委实让人捉摸不透。
起风了,瑾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转身离开之际,被雪地上一颗泛着蓝光的珠子吸引住视线,捡起来细看,不是夜明珠,却能在黑夜里发出蓝光,真是个奇特的东西。
楚国七皇子瑾桑,年纪轻轻,琴棋书画,文韬武略,就样样精通。
十四岁那年冬季,耗时不足五个月,就以相对和平的方式解决了边疆部落长期以来的矛盾问题,为楚国立下大功。
归朝后的庆功宴上,皇上安排了秀女为太子和七皇子选妃。七皇子以年龄尚小,暂不想娶妃为由,拒绝了皇上的好意。特被封为瑾王。
为什么要拒绝呢,真的是因为年龄尚小吗?瑾桑站在窗前,推开窗户向外望去。
他已十五岁,已行过成人礼,按理已可以娶妃。可他总隐约觉得他是爱过的,而那个人是谁呢?
低头悠悠的叹口气,他……不记得了。
瑾桑独自走在寂静的山道。听说国师是住在这里的,为什么没有人呢?困惑之际,一位农夫模样的人从山上背了捆柴下来,便将他喊住。
农夫抬起头来,脸上一块黑斑胎记遮了大半个脸,除此之外,倒是个老实憨厚的人。见瑾桑相貌气质非凡,又是一头金发,认出他来,施礼道:“不知可有帮得上瑾王的地方?”
“不必多礼,”瑾桑将他扶起来,问道,“你可知国师住在哪里?”
“哦,这我知道,”农夫热心的为他指路,“听说山顶上的那个草屋里住的老人就是昔日的国师。”
瑾桑谢过他后继续向上走去,见国师正拿了药锄在打理药草。不禁皱了眉头,听说修仙之人都有着不老的面容,可眼前的国师与他记忆中的样貌很是吻合,却已是皱纹满面。
国师看到瑾桑并没有行礼,像是早知道他会来一样,只淡淡道:“老夫已非修行之人,无法为瑾王解惑,瑾王请回吧。”
说完就回了草屋中闭门谢客。
瑾桑无奈,只得返了回去。
返回天庭时,瑾桑听父君说,他此次下凡历劫,命盘上显示有命劫和情劫两个劫数。可是他在凡间时虽说不是事事顺利,但能和命劫扯上关系的,他实在想不出来是什么事。最后只能把英年早逝勉强归为命劫。
而这情劫又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他年仅十八岁就断了阳寿,生前未曾娶妃纳妾,若说感情的话,只有梦中一个模糊的女子影像,再无其他。
当时他还暗暗自嘲,想必所有历过劫的仙人中,就他这劫数历的是糊里糊涂,莫名其妙的了。
直到……
直到蟠桃会那日,一个夙皇称作是性子顽劣的小妖的闯入,所有的困惑终于有了答案。
花林中,缘儿转身的那一刻,他脑袋轰的一下炸开。弯弯的桃花眸,浅浅的梨涡,落花飞舞中,她的一颦一笑像是炙热的阳光,将冰封在他脑中的记忆一寸寸的割裂融化。
“我叫落缘,落地生花,祇树有缘。你呢?”
“缘儿,跟我……一起……回长安……可好?”
“瑾桑,你是来接我的吗?”
“瑾桑,如果……如果我真的是妖精,你就不愿意理我了吗?”
“瑾桑放心,我很好。”
……
一幅幅曾经相处的画面在脑中闪现,一切果然是发生过的吗?相比在凡间而言,她长高了,也多了几分属于女子的成熟的韵味,依旧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他应该高兴的,因为他的爱,他莫名其妙的思念终于都有了源头。可是,他站得离她很近,她却没认出他来,只是垂了眸,软软的唤了声“阿缺。”
当夙皇抱着她从自己面前走过时,她甚至看都未看他一眼,也或者是看到了,却没有看进心底。
他开始失眠,开始想凡间的种种。听说有一种禁术“逆天”,极为耗损修为,却可以使时光倒流。想必夙皇当初带走缘儿时用了这种禁术。
那按理说,缘儿不该会忘记他的,那又为什么不认他?是因为夙皇吗?
在凡间时,每当提到阿缺时她弯起的眉眼和言语中的依赖,一直让他有种隐隐的不安,或许她喜欢的是阿缺,只是她还没有意识到罢了。
而花林中,夙皇对她的维护和宠溺,他也全都看在眼里。那么,他们在一起了吗?
他至爱的缘儿,他都还未来得及将他的爱告诉她,他们就要这样莫名的结束了吗?
辗转反侧几个夜晚,他还是去了妖界。也许是想寻个答案,或许只是单纯的想她,想她陪在身边的日子。
那是一个风和日暖的午后,开满五颜六色鸢尾花的山头,她一袭白衣裙,躺在花丛中出神。似是想到了什么令她困惑的事情,粉嫩嫩的小嘴轻轻嘟着,很是可爱。
以为见到她时自己会紧张,会无措,会不知道怎么开口,但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却是很自然的脱口而出:“缘儿。”
缘儿爱玩,他便也如着了魔般,每天都跑去妖界接她到仙界玩。有时候会想,他和缘儿之间保持着这种关系也挺好,有时候又会忍不住想永远将她留在身边。
直到父君那日将他叫去书房,派他到东海做事。送走缘儿时,他还在为有段时间不能见她而惋惜,还在想下次见面带她去哪儿玩。
可是,碎了,所有的梦都碎了。
当他无意中得知父君的阴谋赶去飘渺山时,缘儿脸色苍白,已疼的满头大汗。听到他的声音后,安心晕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他的心狠狠揪起,缘儿对他是那般信任。
回去后,缘儿几乎昏睡了七天,中间断断续续的醒过几次,醒来后就是迷迷糊糊的找阿缺。
他寸步不离的守了她七日,关于飘渺山的事,却始终没有对她坦白,但也下定决心将她送回去。
夙皇来接她,父君其实是不愿意将缘儿放走的,甚至说些暧昧难辨的话来刺激夙皇。可缘儿到底喜欢的是谁,他最清楚不过了。所以他决定放手,让她回到夙皇身边。
明明都已想好了的,可回到殿中,看着空荡荡的床铺,他还是忍不住怅然若失。
远远看到缘儿和小仙娥起了争执,摔在地上。他心里有焦急,有疼惜,还有恨,恨那些搬弄是非的人。如果不是她们,也许他和缘儿就不会走到如今难以挽回的地步。灭去那个小仙娥仙根时,他甚至傻傻的想,仙界没有了她们,也许缘儿还会有回来的那一天。
可是,一切不过奢望罢了,因为真正在利用缘儿的是父君,是生他养他对他疼爱有加的父君。他没有办法做出选择,也无力去阻止,惟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伤害降到最低。
当缘儿与夙皇赌气不愿回去,当她又突然动摇想转身走时,他就那样不受控制的拉住了她的手腕。只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去便很有可能再也不见面,他和缘儿的缘分便也就真的尽了。
只是这样而已的啊……
缘儿最终还是知道了,他曾想把伤害降到最低,却不知道有些事却是因他而起。也从未想过,他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将自己的爱说给她听,说完后又不敢见她,躲着她。
当缘儿踌躇着问他可愿娶她时,他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可依旧高兴的像个孩子般将她揽在了怀里。
书房内,瑾桑跪在天帝面前,“父君,儿臣要娶缘儿为妻。”
天帝沉默良久,才沉声道:“以你的身份才华,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执着于一个小妖精?”
“父君,缘儿是儿臣今生挚爱,还望父君成全。”
“不行!”天帝狠心的背转过身,“朕可由你护着她,也暂时不会对她出手,但是到用她之时,谁也莫想拦住!”
“父君,为何就不能放过缘儿呢?”瑾桑眼中闪过悲痛与决绝,“若她有何意外,儿臣今生便永不娶妻。”
“你……”天帝眼中划过怒气,稳了下情绪,语重心长道,“你还年轻,怎可说出这等傻话?”
瑾桑恭敬的向天帝叩拜一礼,态度坚决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不过时间问题罢了,时间一长,你自会忘记她,到时……”
“那么父君,”瑾桑抬起头,打断了天帝的话,语气也略为僵硬,“这么多年,父君可曾忘记过母后?”
天帝一愣,随即转过身不再言语。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天帝才低叹一声,“罢了,身为父君,能早日见到你成亲也是好的。你走吧,成亲的事自己做主。”
“谢父君成全。”
走出书房,瑾桑也是悠悠一叹。他骗了父君,但若是能护住缘儿,他便不会后悔,毕竟,他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明天就是大喜之日,就是缘儿做新娘子的日子了,瑾桑将她送到门外,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只化作一句:“好好休息。”
落缘点点头,忽然踮起脚尖,双手环在他的颈上,在他眉心处落下一吻:“瑾桑,你……也要好好的。”
你也要好好的,那是缘儿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好好的。
青鸟引路,凤凰起舞,站在彩虹桥头,瑾桑俯首在落缘耳旁低语:“缘儿,在凡间,新娘出嫁时,有兄长将她背上花轿的习俗。我不是你的兄长,也不作你的兄长,只是缘儿要嫁给喜欢的人,这一程,便由我来送吧。”
俯首抱起她的那一刻,心里竟很是平静。随着路越走越长,心中的不舍反倒越来越浓。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也会在众人的祝福声中生出作为新郎的紧张兴奋,转瞬又被她即将离去的难以割舍所包围。
宾客满至,他身穿大红的喜服一一为他们敬酒,却在一只透明蝴蝶落在肩上时,僵了身体。
蝴蝶飞来了,那就说明,缘儿她,走了。
仿佛心里一下子被掏空,无论怎么努力,再也扬不起嘴角,无奈只得装醉回了洞房。空荡荡的房间,贴满了囍字。地上有一只打翻的酒杯,本应新娘子坐的地方,只剩一块鲜红的盖头。
那是他亲手为缘儿蒙上的鸳鸯喜帕。
他和缘儿究竟是错过了,还是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被判定为局外人,已经不重要了。就像他有时候会想,如果是他先遇见的缘儿,那她是不是也会像喜欢夙缺那样义无反顾的爱上他?
可是,没有如果……
一杯接一杯的烈酒下肚,他竟是喝不出任何味道来。起身推开窗户,已是夜深,赶来道喜的宾客皆已回去。偌大的园子,寂静无声。
远处的海水中漾着一轮新月,他想他一定是醉了,不然怎么会觉得那弯弯的月牙儿很是熟悉,像是谁的眼睛……
漫漫长夜,月华皎皎,是谁抚琴弹了一曲凤求凰?又是谁和着琴声低吟,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