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五章（1 / 1）
离苏潜兮离开，已然一个月。我去了之前所有我们同去过的地方，也找过白君二人，然而不是人去楼空，就是闭门不开。
因而我再度漫无目的地在大陆上行走，希冀着也许有一天能够再度遇见她。
可是我发现，我的容貌渐渐地改了。我的眉本来细长，现下居然宽了几分，显得英挺，且是飞入鬓间，瞳色也有些变了，较原来的浅蓝更为淡薄，仿佛北朔那片魄渊湖在冬日里结出的冰的颜色。
偶尔揽镜自照，我甚至都要认不出自己来。我晓得这是因为我心境变了，因而构出的我的模样也就改变了。
这一日，我行在一座名为莫平的城镇里，打算去旁边的莫平寺里看看那传说很有名的远古时候的画壁碑文。
曾经大陆动乱千年，多少应该的传奇都在动乱中失帙。
莫平寺位于莫平城外丛山里，我穿过许久没有打理营出的丛生的灌木，轻轻推开了莫平寺的门。
里边的四壁上，都绘着精巧的壁画。我瞧着那些绘着神鬼人的壁画，忽然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我与它们一样在这里孤寂地经历了如是多的时光。
这只是最开始用来供人更衣恭肃的肃心室，我停了停，定了定心，才出了肃心室，穿过空地，推开了主殿的门。
主殿里供了三尊像，分别象征着过去，现在，未来。
一个女人坐在这三尊像前，正临摹着它们。
她画得很细致，几乎完美地重现了那尊名为现在的雕像。
忽然一阵清风穿堂，卷起了她放在一边的画纸。我伸手接住了它，上面绘的是那尊名为过去的神像，只是并未绘完。
她转过身，发现我拿着她的画纸，略微惊讶后向我点头：“多谢。”
我将画纸递还给她。
“为何没有绘完？”
她收回画纸，以镇纸压好：“远古时候有三神，掌过去、现在、未来，同样也司掌日、月、星。在这三尊神像里蕴含着他们的神性，而这神性在现在已然失落。我画到这里的时候就再也无法下笔，只能停下。”她放下笔，站起身：“很少有人到这些远古遗迹来，没请教？”
“我在云朝神殿里管一些古籍，近来闲散无事，故而想着告假来游历各处遗迹。”我并不擅长说谎，然而这样的讷讷或许被她认成了老实，她没有追问。
“我很欣慰。”她的十指很考究地交叉起来：“总算还有人了解他们的价值。”
“请继续绘画吧。”我感受到有不少人靠近，暗暗蕴了真气在手上。我不晓得那些人是冲着什么而来，所以打算先安顿了这个女人再去处理。
“无妨，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女人的表情上似有遗憾：“你不止是管理古籍而已吧。”
我低低地笑笑。
一整个小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闯进门来。为首的那个看了我一眼，向着那女人，抱拳单膝跪下：“大人，护法召请您。”
她缓缓点头：“我晓得了。替我将画纸收起来罢。”说罢她瞧着我：“我看出来你有心事，也有几分本事……要和我去么？”
“和你去能了结我的心事么？”
“至少你有一个机会。”她道:“每个人都值得一次机会。”
“你是甚么人？”
“我么？”她回头看看那三尊神像:“我姓路，名知我。在断琊里，是负责收集远古遗物的人。”
“断琊？那不是个甚么江湖组织么？”我做出一副疑惑样子，因着我确然疑惑断琊收集远古遗物这件事情，故而遮掩过了这里或许有的不自然:“怎么也收集这些东西？”
“好问题。”路知我道:“对于我是兴趣，对于断琊，他们需要那些失落的华丽技艺与蕴藏在那遗物间的神力。”
我点点头:“那么你要给我的机会是……”
“我为你介绍一位先生。”她顿了顿:“确切地说，是很多位先生。你可听说过远古神冢么？”
我点点头:“据说那是远古神祗长眠之所。”
“不错。上古时候，皇家选拔优异人才入神冢，入神冢者凡过三道神祗试炼方可出来，且可得神祗之馈赠。”
“可是那时候神的时代尚未远去，能够出来的人其实也不多。”
“你都到这里来了，不就是觉得只有神才可以助你么？”她摇摇头，从怀中拿出一串看起来很古老的钥匙，解下一把给我:“由西北开小门上山即可。若不愿去，便将钥匙留在此处。”
我自然地接下钥匙。
她奇异地看了我一眼，便同那些士兵一并去了。
我最终没有去。
神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那么就任凭他们安眠。不知足是世间造物的坏毛病。
这时候我身后传来开门声。方才那位领头的士兵走了进来，向我行礼:“大人遣我来，说是若您还在此处，即将您带过去。”
原来神冢之事，不过是试探么？我心下了然，踏上前一步:“请转告尊上，在下不过是去各处游历的一介行者，担不起尊上青眼。尊上好意，在下心领，只是不能同去。”
他站起身来，面色肃然:“大人还说，若是您不随我去，那么就只能灭您的口了。”
我笑了。
“你还没这个本事。”
他面色一沉，拔剑向我斩来。会武的人常常自恃武力逞勇斗狠，其实心底下弱得很。我稍稍让了一步，捏着他的手腕，卸下他的剑来。
“我说了，你本事还不够。”
他怔怔看着地上的剑，笑了:“大人料事如神。您真的不愿意去断琊么？断琊是天底下最大的组织，定能解您心事的。”
“再大的组织，追不回指间流沙。更何况，我要追回的，是比流沙更飘渺的人心。”
“我明白了。我会如实回报大人的。”他捡起地上的剑，收回鞘中，转身离开了。
寺里空寂下来。
我不是不想去。我晓得苏潜兮就在那里，在断琊里边，然而刚才那并不是个好时候。我不能害她，我得找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潜进去，而不是依靠那个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人的路知我。
我瞧见我面前的空气里，渐渐地构出了一柄剑。
剑鞘上包裹着蛇皮，渗出片片寒意。剑的形状，格外肖似那司掌现在的神祗腰间的佩剑。
我惊愕回身，三神寂然，徒司现在神腰间佩剑不见。
我回身握住那把剑，轻轻地将剑身拔出半寸。清冷的剑光映出我的眼。
这是要我，用剑去争么？我心里苦笑，将剑回鞘。
看来就算是秉着神的名义，我也得追回你啊，苏潜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