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蓝水落玉山（1 / 1）
“咚”地一声，不出所望一个包。
就不该相信她！
方涯若揉着额头，英挺的鼻尖也被撞红，蹭上了一小块泥。冷着脸一点点、一点点转过去：“说——好——的——能——破——呢——”
常羲哧溜一下跑远：“明明没错的啊等等我再算一遍！”
方涯若大步流星过去敲她脑袋：“下次你去撞！”
常羲一手抱住头，一手拿着树枝飞快地写写画画：“……哎呀，原来是这里算错了！”再次抬起脸时，神情无比确凿肯定：“那里，这回肯定没错了！”
方涯若双手环抱在胸前，斜睨着她，满脸不信任。
常羲讪讪地摸摸脑袋：“我方才只是不小心看漏了，这回我算了两遍，保证不会再出错！不信我走给你看。”说罢起身就往一棵大树方向跑。
小小身影与树干的距离迅速拉近，方涯若叹了口气，身形一闪，在她撞上树之前伸手扯出她后领。
常羲被勒得噎了一下，疑惑回头：“你做什么？”
方涯若只轻轻用力，重新把人拎回身后，头也不回地走去：“若是这次再出错，就把你卖到回鹘去！”
常羲挠挠头：“你就是怕我撞伤吧……装什么呀……”
方涯若一脸壮烈，迈起的步子简直就像要踹飞什么人。在脚尖碰到树干之时，原本的参天大树突然变得虚幻无着，身体顺势前倾，一下子穿过了那棵大树。
一瞬间方涯若闭了眼，再睁开时那篇林子竟忽然消失，仅剩了身侧奇峰耸立，怪石嶙峋，一条栈道曲曲折折延伸开去，尽头处烟云缭绕，隐隐约约可见一帘瀑布倾泻而下，汇聚一潭清泉，有道霓虹浮于潭上，与潭水粼粼金光相衬相映。
常羲跳了出来，跑到他身边：“看，我没说错吧！”
方涯若只呆了一呆，难以置信地望向小丫头：“你……可认得这是哪里？”
常羲背着手转了一圈，摇摇头：“不认得。我第一次出远门，哪里认得出啊。”
目光在怪石云雾上一一扫过，方涯若沉声道：“天下奇石以黄山为首，鬼斧神工奇巧如画。而长安也有一山，亦是以幽谷怪石为人所知，被称‘小黄山’。”
常羲云里雾里：“是什么山？”
有风轻轻拂过，带动肩头长发。方涯若轻声道：“王顺山。”
“王顺山……”常羲喃喃念道，一下子跳起来，“原来这里就是王顺山！博物志上说王顺山离长安城五十多里地呢，哈哈我真厉害！”
方涯若认真思考了一瞬她这话的真实性，还是决定坚持自己的判断：“瞎猫碰上死耗子。”
“怪不得这里有幻术，刚才那个幻境说不准就是结界啊！蓝水，蓝水说不准就在附近！”常羲兴奋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方涯若一盆冷水浇下去：“你有没有说得准的事？”
常羲还在兴奋当中并不理会他的挤兑：“我真是太厉害了！之前只是为了逃命随便用用，居然一下子就给传送到了蓝水了哈哈哈哈，回去一定要告诉师父我已经可以出师了他一定吓一跳哈哈哈哈哈哈！”
方涯若忍无可忍，一个爆栗敲在她额上：“你冷静点！”
“疼！”常羲捂住额，扁着嘴委屈看他，“你干吗啊……”
“看你发病，替你控制一下。”方涯若抱臂，扬扬下巴，“你身上不是带了药么，记得吃药。”
“你才犯病呢！真讨厌！”常羲跺脚，气哼哼跑上栈道去了。
王顺山又称玉山，古人所言“蓝田日暖玉生烟”中提及的蓝田玉便是产自于此。王顺山最高峰称玉皇，于玉皇峰上，向东可眺望华山，向西可俯瞰长安，向南可观群山绵延，向北可见渭水涟涟，可谓是绝佳赏景之地。
既为七十二福地之一，此处也是天地灵气汇聚之所，钟灵毓秀，造化非凡。玉山蓝水隐于王顺山之上，有修道者居于此，自成一脉，平日里深居简出，避世修行。
故而，在人间诸多修仙门派之中，蓝水一脉并无盛名，于其它修道之人而言，不过一寂寂无名、中规中矩的小门小派罢了。
但常羲听过这个门派。她平日与师父隐居于浙东四明洞天，鲜少外出，外界如何评价玉山蓝水她并不知晓，只是师父曾提及几次，那么于她而言这个门派称得上如雷贯耳。
栈道尽头，便是那帘瀑布与其下水潭。水汽弥漫而上，似是隔着淡淡白雾。常羲转转眼珠，莫名觉得这道霓虹有些古怪。
此处不知是否幻境，常羲小心聚起灵力，在那缓慢腾起的水汽上慢慢画着圈，一圈圈扩大又一圈圈增加灵力，一直到周围水雾被搅出漩涡。
似乎又是一道结界，就破破看。
舒望教的破界之法并不多，常羲随意选用了一种。刺破指尖，将自身鲜血点在漩涡中心，随即重聚灵力绘出符咒，一手将符咒不偏不倚按上漩涡，一手迅速结了剑指划出剑诀纷纷打在符咒上。
一声炸响，水雾中间豁开大口，如同火焰一般向外吞噬，将瀑布破开一个入口。
“哗……真厉害……”常羲忍不住感慨，“用水来做门啊，回去让师父也这么弄一个，多好看。”
“姑娘请住手。”
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平淡若水，没有半分起伏，却硬是让人觉得那平静之下似有什么在涓涓流动。
二人回头看去。方涯若下意识亮出长枪。
身形逐渐显现，来人白衣长发，广袖翩翩，浑身素净得如同冬日初雪，发上唯一的银簪也是样式老旧，似是蝴蝶停枝。
常羲不自觉地摸了摸头发——她的发上，也有一支蝴蝶停枝银簪。
那女子缓步走来，每一步都像踏在云端，让常羲第一次知道原来厚重白衣也是能够飘飘欲仙的。
“这焚烧结界之法过于霸道，姑娘还是少用为好。”
“啊？”常羲收了手，不好意思道，“我、我就记得这个对大部分结界都有效了，别的没太在意……”
女子抬手，在瀑布前方轻轻一拂，那瀑布重又合拢，面前水雾也片刻恢复如初。“蓝水门人向来独善其身，姑娘若想论道斗法，还是请去别处吧。”
想必是常羲方才破结界的法子太过粗暴，以致人家误会。方涯若上前替她解释：“姑娘误会，我们只是来向蓝水门人求助，并无斗法之心。这小丫头道行低，只看得出这里有结界，做事也不过脑子贸然破界，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常羲也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让人反感了，在一旁拼命点头附和：“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以为这里是入口，就想进去看看。对、对不起啊……”
女子侧目：“你们寻蓝水门人何事？”
方涯若抱拳：“家乡瘟疫，恳请贵派齐雪道人出山救治。”
“齐雪？”女子讶了一瞬，“你们怎知她？”
“我师父让我来的。”常羲顺口接道，“这位姐姐，能让我们见一见齐雪前辈吗？”
那女子目光一紧，一个闪身便瞬移到了她面前：“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常羲刚想交代，突然记起临行前舒望的千叮万嘱，一下捂住嘴，使劲摇头却是再也不肯说了。
女子目中有波涛翻涌，片刻后才又静默下来，向着她略略颔首：“我便是齐雪。”
常羲眼睛一亮，学着方涯若抱拳行礼：“原来你就是齐雪前辈！前辈鸣沙县那里闹瘟疫闹得厉害，求你帮帮忙吧！”
方涯若阻拦不及，只得在暗自腹诽了一句急性子，尚未弄清对方身份是真是假就这么容易把实情交代了，真是……不知轻重！
齐雪反反复复打量她，在视线落上她发上银簪时微微失神：“这银簪……”
常羲迅速回答：“我自己在街市上买的！特别便宜十五文钱一个！”
方涯若瞥她一眼，信口胡诌，那簪子用料虽然不好，至少做工还是不错的，怎可能这么便宜？
常羲手中冷汗直冒，师父曾交代过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他行踪，这簪子是师父亲手为她做的，自然不能交代了。
齐雪垂下眼帘，似乎有些失望：“你……叫什么名字？”
常羲不解：“我？我叫常羲。”
“常羲……常羲沐月……”齐雪轻声自语，片刻抬脸，神情已恢复如初，“好，我帮你。”
蓝水一脉门规森严，第一条便是不得轻易下山。
齐雪在水幕前立了片刻，掌心化出一只符鸟，对着符鸟平静道：“师父，齐雪一年前曾立誓再不下山，直至修成仙道。但如今北疆鸣沙县有难，齐雪医术平平，但也无法坐视不理，今背誓毁诺，来日再来领师父责罚。”
符鸟双翅一振，飞入滔滔瀑布之中。
常羲小心凑过去问：“原来……你发过誓的啊……这样，没关系吗？”
齐雪转脸看她，目光悠远：“你师父既然让你寻我，我自然，不能负他信任。”
常羲退了一步，笑得勉强：“你……你知道我师父是谁了吗……”
长睫缓缓扇动，齐雪看着她道：“猜测罢了……先与我说说瘟疫详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