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情愫不自知(1 / 1)
留下的墨泠三人与一地山贼面面相觑,满目狼藉。
良久,易兰旌率先回神,上前告了声罪,表示造成的损失他们会一力赔偿,安之素是他们的朋友既然想留下住几日,他们也没有先回去的道理。
徐筠一拍脑袋:“我们的行李马车还在山道上丢着呢,眼下天黑了,也不知还在不在那。”
既然与大当家沾亲带故,一众山贼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做,正好气氛尴尬,跟着安如媞回来的人里面有个看上去老成些的,见状挺身而出打圆场:“几位不必担心,这整个山头都是我们的地盘,一般这时候不会有人再上山,东西必定是在的。”说罢立刻吩咐了几个小喽啰去把东西取来。
易兰旌知他们过得拮据,忙取出些银子交到他手上,既作赔偿,也算是几人接下来几日的食宿费用。如此一来,其它山贼更无话可说,便作相逢一笑泯恩仇,握手言和。
徐筠活络地与人寒暄拉家常,一转头,却见墨泠盯着安之素与常羲离开的方向,眉头深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泠这是春花秋月无以取舍?”
易兰旌闻言,斥了他一声:“阿筠莫要胡说。”
这次墨泠倒没有瞪他:“墨安两家也算世交,我却从未听说安门主有妹妹……外人不好打探他人家事,兰旌以为,我是否该将此事告知安师弟?”
易兰旌颔首,一手轻轻锤着掌心深思,片刻才道:“阿泠顾忌不无道理。依方才所见,加之来时安家弟子所言,大当家身份多半是真,但多年来安家当真封锁得严严实实,足见对此事重视程度。如今若是阿泠贸然写信告知他们,家族隐秘为人所知,而对方又是未来亲家,面子上恐怕更为难过……但如今安小姐分明在此,隐瞒安家实情也不大好,况且看安小姐的脾气要劝回去也棘手,若带不回去安家那不好交代……”
徐筠凑过来,嘿嘿笑着出主意:“那么老实做什么。要我说啊,直接传信给安家,就说有人在这山道上见过安小姐,我们正循着消息往晋州寻,让安家弟子守在绛州,千万堵住了安小姐的回头路。”
墨泠不认同:“这岂不是有意欺瞒……”
“这怎么算欺瞒,不到两个时辰之前,不正是这个状况?反正没人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难道安小姐还会自报行踪不成?”
易兰旌失笑:“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是传信也需寻驿站,阿筠以为,我们应当去多远的驿站寄合适?”
徐筠诧异:“你们不用飞鸽传书吗?”
易兰旌摇头,一脸无奈:“你真是看了太多传奇故事……往日我们之间传信,无非开封、洛阳、庐州三处,自然是用飞鸽便利些;但如今出门在外,携带飞鸽本就不便,且传信也只能用一次,弊大于利,又岂会再用?”
徐筠挠挠头,唯恐天下不乱地主意:“常羲姑娘的传信符似乎很好用,也不知能否传到安家?”
易兰旌不语,似笑非笑看向墨泠。
墨泠偏开脸,火光中隐隐可见耳朵发红,拂袖:“徐兄!”
自小一发窘就这样……徐筠满脸无辜:“这不是找常羲姑娘帮个忙么,阿泠这么紧张做什……啊兰旌你干吗敲我!”
易兰旌横他一眼:“适可而止。”
徐筠揉着脑袋,可怜兮兮:“先前被阿泠瞪,现在被你揍,我真是可怜……”
墨泠认命地闭了闭眼,竟然应下来:“或许常羲姑娘的确有办法,我……去问问。”匆匆往她们离开的方向去了。
徐筠意外:“还真去了啊……我以为阿泠脸皮薄,又向来自避嫌疑,肯定是不会去的,怎么……”
易兰旌隐约担心:“常羲姑娘方才看上去并不太好,阿泠怕是早就忧心了。只是有安小姐在,于情于理他都不应关心其他姑娘,如今有个由头自然是顺水推舟……恐怕阿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心思。”
徐筠两手一摊:“阿泠对常羲姑娘并非无情,安小姐也并不认同这婚事,何必还这样拖着?早些退了婚哪里还有这些麻烦事。”
易兰旌摇摇头:“哪有这样容易。墨安两家联姻也是百凌门与安家的联盟,在江湖上也算桩大事,安门主与墨门主岂会轻易退婚?再者阿泠自小就被教导少门主当以整个百凌门发展为重,心中早将这婚事认作既定事实,退婚之事……他怕是想都不曾想过。”
“阿泠这呆子……”徐筠叹气,“可惜了常羲姑娘。”
常羲浑浑噩噩地四处乱跑一通,神飞天外间又不知到了哪,待回过神,远近火把一闪一闪,周围却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看样子是寨子的一处角落,平时这种地方必然是有人驻守的,只是今日他们三人刚大闹一通,负责守卫的大概也都在上药养伤。
此处清静,常羲干脆抱膝坐了下来。
安之素已经找到,该教易兰旌的心法也教得差不多,她似乎已经没有了留下来的必要。
为什么还留恋着不想走呢?
既然对安之素有妒意,先前又为什么这样奋不顾身去救她呢?
常羲想不起当时的心境,只记得,墨泠忧心忡忡的模样,刀指山贼问话时沉下的脸,都一一映在她眼里,让她觉得,不尽力就是天大的过错。
墨泠……真的是很关心、很在意安之素啊。
心中又有酸意冒出来,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憋得慌,不知该跟谁说也不知怎么说,像是受了好大的委屈,隐隐地想哭。
在这个世界上,常羲一直都只有一个亲人。地上散落着些干草与枯枝败叶,手中无意识地掐诀,灵力渐渐往指尖而去,对着那些枯枝败叶慢慢绘出一个复杂的符号。
指尖灵光微闪,却怎么都无法灌注到那些枝叶上。
常羲一愣,凝神念诀,身上的真气流转分明没有问题,却不知为什么怎么都无法拈出符来。
师父曾说,若是道法精深,心念纯粹,飞花落叶皆能为符,不必拘泥于朱砂符纸。她自会说话起就修道,自认道法高强,如今却是连一个传信符都制不出来了。
“之前明明还可以的,怎么会……”常羲着了慌,拼命逼自己静下心来凝气制符,却是每次都眼看着灵力汇聚在最后一步迸散。一次又一次,试了几十上百次,心中越来越慌乱,凝气之力也越来越弱,始终无法成功。
“我……为什么……”手僵在半空,常羲喃喃自语,终于哭出来。
恩人速度太快,安之素没有寻到常羲,兜兜转转,反倒又寻到了姑姑。屋门半开着,安如媞正坐在房中桌边,看着一个木匣子出神。
安之素敲了敲门,把她思绪拉回来。
“你怎么来了?”安如媞迅速眨了两下眼,将原本眼角的润湿风干殆尽,“他们没给你安排住处?”
“安排了。”安之素也不见外,径自进了房,走到她身边坐下,“既然又见到了姑姑,之素也想跟姑姑聊一聊。”
安如媞沉默片刻,一手轻柔拂过木匣,道:“你此番逃婚,可知你父亲是什么反应?”
安之素平静道:“想必暴跳如雷。”
安如媞轻轻笑了:“是啊。大哥自小脾气就暴,有我离家的前车之鉴,你又逃婚,他必定是气上加气……”声音小下去,她摇摇头,“一把年纪了,生气伤身。”
安之素道:“待此事过了,我会去向父亲请罪。”
安如媞转过脸细细端详她:“你这眉眼像大哥,也像我,一看就不是省心的主。这鼻子倒是有点像大嫂,秀气得很……说来,你多大了?”
安之素抿唇一笑:“十八了。”
安如媞慢慢叹出一口气:“你说,你是长女?我十六岁离家,如今已逾二十年。离家之时大哥早已成亲,怎么两年后才有了你……”
安之素也有些伤怀:“我原本有个哥哥,可惜很早就没了,我便成了长女。父亲把对哥哥的期望全寄托在我身上,我才能学了这传儿不传女的棍法。”
“可怜了我那侄子……”安如媞低低道,小心打开了木匣,“大嫂……是个很好的人,这支步摇还是她当初送我的,是她的嫁妆……都说长嫂如母,这么多年,我还时常会想念她。”
“母亲很好,多谢姑姑记挂。”
关上木匣,安如媞深深吸气,眸光一凛,重又恢复精明强干模样:“说吧,你是如何知道我的?”
安之素瞥了眼木匣,反问:“姑姑当真觉得,父亲会绝情到将姑姑彻底抹去?”
安如媞冷冷道:“当年是他亲口说,我若一意孤行,他便做主就当安家从未有过我这个女儿。”
“父亲是为了安家名声。”安之素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但这么多年,父亲一直暗中留意着姑姑。”
“暗中留意?”安如媞嗤笑,“那他可知,我二十年来遭遇了什么?我做过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