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聚散皆机缘（1 / 1）
安之素，还……挺好听的……常羲不甘不愿地承认，有来有往地回答：“我叫常羲。”
“是常羲沐月的那个常羲么？”安之素看上去兴致很高，“这个是你的道号？很特别啊，不过跟传说中的月神起一样道号会不会大不敬？”
“不是，这是我的名字，我没有道号。”常羲摇摇头，不知不觉就像倒豆子一样全交代了，“你也说了那是传说中的，重个名而已怕什么，我师父叫舒望就是依着月神望舒起的，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说着说着突然打住，急急道：“师父不让说的，你不许说出去！”
“我懂我懂。”安之素一副了然的样子，“高人都喜欢神秘感。”
此时木门之外，墨泠几乎踏平整个山寨。易兰旌虽不能久战，但仅仅护着徐筠还算绰绰有余，墨泠少了后顾之忧，又因一心担忧常羲与安之素安危出手不再留有余地，快准狠地攻击来者腋下、肋骨、腰际等脆弱之处，一两招内将人打趴下。寨中山贼大多功夫平平，几轮战后，再无还手之力。
墨泠面无表情自横七竖八的山贼中间走过，朝那处屋子走去。
先前几个山贼团团围住木屋一筹莫展，墨泠不必细想也能猜到，必是常羲不敌，为自己寻了个藏身之所。
“老娘不过出门几日，你们这些废物就让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雷鸣一声，携来一声娇吒，狠狠砸来。
墨泠侧目。
女子粗布麻衣，发髻随意以支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落在颊边，手中是一条九节鞭，在地面抽出炸雷。
墨泠不语，举刀。
易兰旌见那女子看上去三十来岁，身后跟着跑来的几个山贼年纪与她不相上下，却对她毕恭毕敬，猜测这位就是寨子的大当家，便上前不卑不亢道：“我等只是来寻误入山寨的朋友。”
女子挑起柳眉：“寻成这样？现在的后生不知天高地厚，老娘的地盘不是你说踩就踩的！”
易兰旌道：“算来也是贵寨几位先行动手，我等只是自保。”
女子一鞭子抽向易兰旌：“不管谁先动手，我安如媞的人不容任何人欺压！”
墨泠箭步抢上，一刀斩开九节鞭：“那就与我一战！”
常羲与安之素等了好一会，门上施了咒，这屋子又仅有顶上小小气窗，完全不知外边如何。估算着时间，常羲恢复了气力，也猜着墨泠他们该寻到此处，便扬手撤去咒诀，小心翼翼打开木门。
鞭影刀光正缠斗一起，快得差点让人分不清谁是谁。
常羲认出墨泠，抽了双剑就要上去帮忙，眼角瞥到易兰旌，却正见易兰旌冲她摇头。
徐筠跑过来拉住她：“兰旌说那是高手对决你不能乱插手，很可能帮倒忙的！你一直躲在里面做什么？这位姑娘是谁？”
常羲观战观得心里上上下下，随口答：“她叫安之素，就是你们找的安家小姐。”
徐筠神情顿时变得微妙，在常羲与安之素之间盘桓一阵，古里古怪地问了一句：“阿泠的未婚妻？你救的？”
被半空中打斗身影吸引去注意力的安之素闻言回头，淡淡看了徐筠一眼：“那是我爹应的，我没应。”
徐筠知趣地转移话题：“安小姐怎会沦落土匪山寨？还刚巧也落个姓安的山寨？”
安之素目光一闪：“什么叫，姓安的山寨？”
徐筠努努嘴：“喏，那位头领，也是姓安，叫……安如媞。”
安之素脸色微变，眉梢眼角都弯了起来，二话不说拎着木棍便冲了上去加入战局。常羲莫名其妙，仔细看去竟见她一棍子格开了墨泠，反站在了安如媞身前，气势汹汹模样就像刚才安如媞扬鞭叫战。
“安师妹？”墨泠意外，“你果真在这里。”
安如媞皱眉：“哪来的野丫头？让开！”
安之素回头盯了安如媞好一会，抿紧了唇什么话都没说，径自举着木棍舞起段棍法，毫无女儿家的柔弱，舞得虎虎生风。
安如媞诧异：“这是……”
安之素一棍子杵向地面：“你可认得这棍法？”
“大哥……”安如媞紧紧蹙眉，猛地盯住她，“你是襄州安家的人？”
安之素敛眉肃容，反转木棍端于手中：“安如泰长女，安之素。”
“大哥的女儿……”安如媞喃喃自语，神情似悲似喜，“二十年过去，大哥的女儿也这么大了……”
“是亲戚……”常羲瞪大了眼，好半天合不拢嘴，“这样也能找到亲人啊……难怪师父说万事随缘就好，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呢。”
“姑姑……”安之素上前，却是刚开口就被安如媞打断，后者阖目，再睁开时又是一脸冷漠：“你来做什么？安如媞在二十年前就已经与安家断绝关系。”
“姑姑，我不是父亲派来的。”安之素急急道，“相反，我想求姑姑收留我！”
“安师妹！”墨泠厉声，“你不可留在此处，跟我回襄州。”
安如媞眯起眼，抱臂在墨泠与安之素间来回打量：“我离开襄州之后，安家对外只宣称当年的安二小姐已死。大哥最是看重面子，二十年来一直隐瞒得很好，你是如何知道我？看你这样子，或许……还是特意赶来投奔我的？有意思。冷脸小子，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管安家的事？”
见她语气不善，常羲率先跳出来：“是安家人写信找墨泠帮忙的！”
易兰旌俯身一礼，不急不慢道：“未曾介绍是我等失礼。在下洛阳易兰旌，那位是宣城徐家小公子徐筠，这一位，是开封百凌门少主墨泠，与安家小姐刚刚定下婚约。”刻意将“婚约”二字咬得特别重。
安之素涨红脸：“父亲自作主张，我没有同意。”
安如媞顿时了然，脸上的神情变得玩味又怀念：“逃婚么……呵，果然是我安家的女儿。”
墨泠抱拳行礼：“先前冒犯，多有得罪。墨泠受人之托，还请前辈放行。”
安如媞活动了下手腕，把地上其中一个躺着装死的山贼踢起来，随手把九节鞭甩给他：“既然是安家的人，自然是去留随意——但若她自己不愿离开，我也不会让你带走。”
墨泠望向安之素：“安师妹？”
安之素丝毫不让：“多谢墨师兄来寻我，如今我要在姑姑这里小住几日叙旧，师兄请回吧。”
墨泠沉下脸：“莫要胡闹。”
安之素哼了一声转头就走，颠颠地去拉常羲：“常羲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跟我去休息休息？”
墨泠愣神，似乎才注意到常羲，目中又漫上些许愧疚之色。注意到安之素的话，他默了一默，还是道：“姑娘相助，墨泠感激不尽。但孤身行动实在危险，若有闪失墨泠无法交代，还请姑娘日后切莫如此。”
常羲垂下眼：“我没事……”
对于从天而降为自己解困的恩人，人总是会产生好感的。安之素亲昵地拉起她的手，往安如媞走的方向带：“你刚才都累得脱力了，还是去吃些东西垫一垫为好。”
见她二人如此，徐筠凑到易兰旌身边小声道：“都道女子善妒，没想到常羲姑娘竟有如此度量，还真是小看她了。”
常羲被安之素拉着走，本就有些精神恍惚，风过带来徐筠零零碎碎的只言片语擦过耳畔，她也仅仅听到一个“妒”字。虽只一个字，却恍若当头棒喝醍醐灌顶。
原来，她这样对安之素不知从何而起的敌意，就是妒啊……
分明第一次见面，安之素对她和善，又生得明艳动人，常羲却没来由地不喜欢她。救她也不过是因为师父曾教导玄门中人窥天机修法术，对凡俗众生本就不公，遇事应当能帮则帮以作弥补，但若论起本心，她压根不想管安之素。
先时奇怪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冷漠心境，原来……竟是妒吗……
修行大忌，妒占其一。
常羲一时羞愧难当。
安之素没有那么好的耳力，也不曾注意到常羲的异常，只想着这位姑娘一副恹恹的样子多半是帮自己的时候精力耗损过度，便匆匆领着她追上安如媞：“姑姑！”
安如媞停步，并不回头看她：“我这寨子清苦，不如安家，你若住得了五日，再来跟我提留不留下的事。”
“我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安之素道，“我不是没用的大小姐，自小习武父亲也拿我当儿子养，吃苦不算什么。只是姑姑，这位姑娘于我有恩，眼下身子似乎有些不适，可否请姑姑照顾一些？”
安如媞回头瞥一眼：“大闹我山寨她也有份，伤了那么多兄弟，我不追究就算不错，你还想让我怎么照顾？”
安之素敛眸：“是之素的过错，他们是为救我才大闹山寨的。”
“你自己去照顾，我不会管。”安如媞扬扬手，“走吧，让我静静。”
安之素无法，只得拉着常羲离开。常羲一路耷拉着脑袋，什么话都不说。二人之间太过安静，安之素有些不自在，没话找话：“我身上还有些银子，你若是不舒服，我们去山下找大夫好不好？”
常羲有气无力地看她一眼：“我没事，没有不舒服。”
“别逞强了。”安之素很是善解人意，“你看你没精打采的，有什么不适的就告诉我，都是女儿家，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常羲被她说得莫名其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刷地红了脸：“没有啦！我只是……只是累了！睡一觉就好！”说完抽回手，蹬蹬蹬地跑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