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戏语问凡尘(1 / 1)
常羲又睡过头了。
更为变本加厉的是,第二日,常羲一直睡到巳时末才恍恍惚惚醒来。
昨夜她精神难济,什么都不曾交代就睡死过去,现下见人迟迟不醒,其它几人更是担忧不安。
易兰旌也刚刚醒转,青黑的眼圈并未有什么好转,说话间精神甚至更糟糕了。徐筠不敢走开,急忙吩咐了小厮去请大夫。
墨泠放心不下,与易兰旌徐筠说了一声便赶来探望常羲。
大约是久睡刚醒的缘故,常羲仍然怔怔愣愣的,墨泠敲了半日门都不曾反应过来。
墨泠皱眉,担心出事,径自带了侍女推门进去。
常羲呆呆坐在榻上,昨日睡下时也没有更衣,身上衣着完好,总算不曾失礼,只是神情看上去呆滞茫然了些,不似前日那般灵动慧黠。
“常羲姑娘?”墨泠只上前一步,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啊……”常羲转过脸来,目光飘忽,可见神思涣散。
墨泠心道不好,立刻遣了侍女也出去找个大夫来。
常羲慢慢地眨眼,好一会目光终于重新聚集,一偏脸见着满脸担心的墨泠:“咦墨泠?你怎么在这里啊?”
见她似是恢复正常,墨泠略略放下心:“看姑娘似乎损耗巨大,我等不敢大意便前来看看。姑娘眼下如何?”
常羲晃晃脑袋,掀了被子跳下来:“我没事……啊!”脚下绵软,竟毫无力气,歪歪扭扭还没走出一步就支撑不住砰地摔倒。
墨泠本能地倾身伸手,却想到什么,硬生生僵住,直起身负手而立:“姑娘?”
常羲只愣了下,很快意识到是昨晚受的伤,挣扎了几下没爬起来,扁扁嘴望向墨泠:“你扶我一把呀……”
“男女授受不亲,在下恐怕不便。”墨泠不自在,先前跟着的侍女被遣出去找大夫了,眼下房内只剩自己和常羲,“姑娘稍待,在下去叫人来。”
“你这人好古板。”常羲不满,“我师父也是男的,他可不会眼睁睁看我摔地上都不来扶我!师父说,智者见智淫者见淫,你一定是心思不纯才会那么多顾忌!”
“我并非……”墨泠心中有愧,竟也觉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尊师方外之人,心性修习非晚辈可比。”
“……”常羲瞪着他,一时竟想不出话来接茬。
“在下是个粗人,并不如易兄徐兄那般行事妥当,为免冒犯也只能如此,还请姑娘见谅。”这么说着,墨泠又避嫌地退开几步,“姑娘伶牙俐齿,看来精神尚好,应能等到他人前来。在下不便久留,先失陪。”抱拳作了一揖,墨泠便匆匆找侍女去了。
“你……”常羲气得气血上涌,若是可以,她早自己爬起来了,也不必求人,现下四肢无力,头又疼得厉害,却只能趴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无人相助。
真是……好!过!分!
常羲心中忿忿。
侍女很快赶来,将她搀上卧榻,又叫来大夫仔细诊脉了一番,却什么都诊不出来,只得先开了些压惊安神的方子。
小腿在隐隐发疼,却不见任何伤口。常羲清楚,昨晚的伤直接加诸于魂魄之上,有痛感却不似肉身那般有迹可循。所幸她修为并不算太高,那灵炁凝结的短刃没有太大杀伤力,过几日大约就能恢复。只是这几日魂魄有损,对肉身的控制力弱了许多,少不得行动受限。但身上酸软无力、精神不稳、难以聚集灵炁的症状却不知因何而起,想了半日也没有头绪。
莫非,真是着了那人的道?那人也太厉害,分明没见着她出手,自己不但伤不了她还一次次被自己的攻击打回来。
常羲越想越是惊疑不定,十几年的修行,她自认道法精纯,修为虽不算深厚,但对付一般的小妖小怪还是不在话下的,现在竟然连对方是妖是鬼都看不出来,莫非……真的运气不好,遇上了传说中的梦魔?
“师父啊……这可怎么办呐……”常羲抱住脑袋,蹭着被子哀嚎。
“姑娘若觉为难,何必勉强,不如请令师出山?”墨泠端着碗药站在房门口,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的自言自语想必被他听去了,常羲涨红了脸,梗着脖子争辩:“谁不行了!我那是大意大意!让我休息几天,下次,下次我一定把那女妖捉来!”
墨泠怀疑:“姑娘确定是妖?”
“管……管她是妖是魔呢!”常羲皱起脸嘴硬,“怎么说我也跟师父降妖除魔那么多年了,岂会收拾不了她!”
墨泠不好再说,默不作声地递过药,还贴心地附上一颗酸梅。
常羲气哼哼地灌下汤药,半晌才意识到不对:“咦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酸的?”
墨泠不自然:“昨日出去,我见姑娘买了许多酸食。”
“有、有吗……”常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先前那些不忿顿时烟消云散,“易兰旌呢?他没事吧?”
“兰旌只是精神差了些,倒是姑娘的状况似乎更为严重。”温润的声音自门边传来,是徐筠。
墨泠皱眉:“你怎么过来?易兄只一人,若有什么岂不是……”
徐筠无辜:“是兰旌让我来的,有些事要告诉常羲姑娘,可不是我不管他。再说了阿泠未免太小心,这里是我徐府,不管怎么说还有那么多下人随从在呢,不会有事。”
墨泠摇头,转身出去:“易兄自小逞强,若他有意隐瞒旁人未必能发觉。还是我过去。”
“呃……”徐筠摸摸后脑,有些发窘,“是我考虑不周。”
常羲好奇:“易兰旌要告诉我什么?”
徐筠回神:“兰旌说,昨晚伤了姑娘的并非无倾,而是他。他说无倾愿意坦白,只待姑娘身体恢复,再入兰旌之梦时告知。”
“咦……”常羲意外,“怎么可能?易兰旌是凡人又不懂法术,怎么可能伤我?那个无倾既然愿意坦白了为什么不先告诉易兰旌?”
徐筠也不解:“我也十分奇怪。依兰旌所述,此事恐怕十分奇异,或许是无倾姑娘怕他不信,要找姑娘做个证见。”
“唔这样啊……”常羲想了想,老实道,“其实我还是不太放心,这样吧,待会我传信给师父问问……只是那墨泠知道又该小看我了。”
徐筠失笑:“阿泠绝无小看姑娘的意思,只是他自小寡言,不善言辞,许是哪句无心之语让姑娘误会。”
常羲认真道:“我师父说了,哪有什么无心之语,越是无心越是真心,能说出来就必定是有的。看着吧,我一定会治好易兰旌,让他刮目相看!”
“好好好。”徐筠强忍笑意,“令师还真是有意思,真希望有缘一见。”
先前墨泠传信时徐筠无缘一见,此时更是好奇,巴巴地赖在房间不走也不管是否失礼会引人误会了。
常羲被他热切的目光看得发毛:“你那么感兴趣,去修道不就好啦!”
徐筠垮了脸:“我倒是想,爹娘不让。说是除非我成亲生子延续香火,否则想都不许想。”
“其实……”常羲凑近他小声道,“你不修仙的话,也是可以成亲生子的。”
徐筠眼睛一亮,也配合着压低了声音:“听闻修道之人不得成亲不得有子嗣,莫非都是谣传?”
“修道分两种啊。”常羲比划着讲解,“一种是想成仙的,一种是不想成仙的。我师父告诉我的,其实天规不过是规定神仙不得有子嗣、仙凡不得成亲,你若是不修仙,单单习些术法,自然是不影响的。就跟……唔,就跟他们佛家的居士一样!”
徐筠恍然:“原来如此!那姑娘是哪一种?”
“我当然是不想成仙的啦!”常羲答得理直气壮,“我还想嫁人呢!”
“噗……”徐筠捂着嘴轻笑出声,“姑娘还真是够坦白。”
“笑什么呀……女孩子大了不是都要嫁人的吗?”常羲毫无羞赧,“我本来想嫁给师父,但是师父不要我,我就只能自己再找啦。”
徐筠神情古怪,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改了句子:“你也不大,何必如此……着急?”
“女大当嫁,我都快十七啦。”常羲认真说道,“我听山下的大婶跟她家女儿说的,女孩子大了不嫁人是要叫人笑话的,会被人说家里教养得不好所以没人要。”
“还有这等说法?”徐筠蹙眉,很是不满,“舍妹年方二九仍待字闺中,也不见谁人这样说她,愚妇之见。”
“不管是什么见,反正我师父把我养得可好了,我才不能让别人笑话他!”常羲握拳,信誓旦旦,“不就是嫁个人吗,多大点事啊!”
徐筠叹气:“你师父就不曾与你说过嫁人是怎么回事么?”
常羲细细回想,摇头:“我一提他就把我丢出来了,不知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徐筠顾左右而言他,随手就把难题丢给好友,“我也不甚清楚。阿泠自小最得长辈们喜欢,对这些肯定了解透彻,不如你去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