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谁知梦中身(1 / 1)
这下常羲更加确定对方不是善茬了,不然岂会出手这么重?
想到这里,常羲更担心那人会对易兰旌不利,只略略调息了下便一个鲤鱼打挺重新跳起来,嘴上不甘示弱:“女妖!别以为我会怕你,我刚才只是没准备好!”
岳无倾傻眼,冲上去扶她:“我什么都没干啊不关我的事!你……你还好吧?”
“哼!”常羲反手甩开,重新拈诀,凝气为剑,化出一柄短刃。
岳无倾见她都使上了兵器,惜命之下退了几步:“你倒是先听我说啊!”
“常羲姑娘!”易兰旌箭步插入她们之间,“先听无倾说说如何?”
“女妖的话你也信,不要命啦!”常羲二话不说,一把将易兰旌扯向身后,短刃直指岳无倾,“我不管你是女妖还是女鬼,害人家无辜百姓做什么,我是玄门中人,要斗法冲我来!”
岳无倾避过锋芒:“你看不出来我也是无辜百姓吗?”
“难道刚才是我自己打自己?”常羲不再废话,拎了短刃就冲上去。
岳无倾吓得撒腿就跑。
易兰旌欲言又止,下意识地想拦,理智却在提醒他,他并不知道岳无倾究竟是人是妖,方才常羲被击中却是切切实实的,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相信常羲而非岳无倾。
见他一动不动冷眼旁观,岳无倾心凉了半截,但身后穷追不舍的常羲容不得她停下去问一句究竟怎么了,只能先拼力逃命。
或许是梦境的关系,常羲速度分明不慢,却也怎么都无法追上岳无倾,一条条小巷一座座石桥地兜兜转转,分明衣袂都触手可及,就是怎么都无法攥住。常羲不耐,她不能在易兰旌的梦境中呆得太久,掌心聚力,以自身真气具化拧出一道绳索,向着岳无倾抛去。
岳无倾并未回头,只一心一意向前奔着,却未料到身后空间再次压缩扭曲,道路两侧逼压而来,平坦的地面突然变得起伏不定。绳索被呼啸的风拖住,像有只看不见的手轻轻一扯,转而冲向主人。
常羲见势不好,弯腰敏捷地往旁边一滚,刚巧避开自己的绳索。然而,还未来得及喘口气,那绳索像是有了意识,转了方向冲着自己甩上来。常羲慌忙去挡,手臂被狠狠抽了一下,疼得她想满地打滚。
岳无倾意识到不对,停了脚步回过头来,隔着扭曲的空间远远看着她。
常羲更气,抓起短刃就朝她砸了过去。
岳无倾看着周围不正常的环境若有所思,只静静盯着疾飞而来的短刃,甚至没有躲避的意思。
果不其然,那短刃在她眉前几寸距离就猛然停住,随即,两侧扭曲的空间中伸出透明触手,抓住短刃末端抽回,重又丢向常羲。
常羲脸绿了,手忙脚乱掐诀抵挡,那短刃却改了轨迹,低低擦着地面滑来,一下穿透她的小腿。
常羲脸色顿时煞白,脚一软再也站不住,砰地一声在地上砸出飞尘万丈。
“你……你……”
岳无倾举着手作投降状,小心靠近她:“我们能先好好说话吗?”
常羲瘫在地上,脸鼓得像青蛙,像是快哭了。
“那个,你……你别哭……”岳无倾挠挠头,不敢走得太近,蹲下身与她平视,“真的不是我干的……”
常羲咬牙,愤愤然一抹眼,正要说什么,却突然觉得身上灵力激荡,真气乱窜,岳无倾的身形也像四周古里古怪的空间一样扭曲透明,片刻间就消失不见了。
常羲与易兰旌二人同时惊醒,俱是精疲力竭。易兰旌本就精神不好,眼下更是气力不济,扶着头久久都没有说话。
而常羲的情况似乎更糟糕些,只躺在榻上怔怔望着屋顶出神,半天没有爬起来。
“如何?”徐筠与墨泠一左一右凑上来,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常羲慢慢抬起手,一下下揉着眉心,眼睑缓缓开阖,有水汽漾出眼角,染上鬓发。
“这是怎么了?”徐筠唬了一跳。
“我……我好累……”眼睛酸得要命,声音也透着分虚弱,常羲甚至无力抬起手,为自己遮挡一下光亮。
墨泠迟疑一瞬,伸手虚虚掩在她眉前,为她挡住些许。
易兰旌挣扎着撑起身:“辛苦常羲姑娘。”
“唔……”常羲细若蚊吟地哼出一声,头一歪,昏睡过去。
易兰旌垂下眼,撑着卧榻的手缓缓收紧,攥皱了被面,良久才道:“可否劳烦墨兄徐兄扶我去客房?常羲姑娘精力损耗甚大,就让她在此好生休息。”
墨泠搀住他:“怎么回事?”
易兰旌不答,只恳求地望着他们:“还是明日再细说。”
徐筠看着沉沉睡去的常羲,不免担忧:“常羲姑娘真的能解决此事?阿泠是否要再传信问问高人先生?”
墨泠背起易兰旌,摇摇头:“先生只给了父亲一个传信符,现下只怕除了常羲姑娘,谁也无法找到他。”
徐筠叹气:“我去弄些安神茶来给兰旌定定神,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说。”
在两位好友看不到的角度,易兰旌闭着眼,眉头深锁,紧抿的嘴唇泛白,神色痛苦。
心跳如雷,在胸膛与咽喉之间的位置,胸腔发闷,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贪婪而迫不及待地汲取新鲜空气简直像是下一刻就要窒息而死。太阳穴更深处,有钝痛长久持续横贯头颅,寻不到确切位置,无法改善,隐隐地腐蚀着意识。
易兰旌躺在床上,一手按着胸口,隔着骨肉都能感受到失常跳动,辗转不安。
无倾……
“抱歉……”黑暗中,易兰旌喃喃出声。
“没关系。”
岳无倾背对着他,略略仰首,望着天边流云。
头疼感淡去,易兰旌一阵恍惚,这是又到了梦境么?
“本来看你袖手旁观,我的确是有些生气难过的。”岳无倾说着,转过身,目光炯炯,“后来想想,其实你也没错,毕竟对你来说我到底是善是恶都无法把握。何况……后来那些异常,倒让我想到一些事。”
常羲的攻击不但没有落到实处,还尽数回到了她自己身上,有一瞬间,易兰旌当真要以为是岳无倾在反击。但他也看得清楚,她当时只顾着逃跑,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且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声音在坚持,不是她。
岳无倾的神情与平日很不一样,冷静而严肃:“我推测,应该是你。”
“我?”易兰旌惊讶。
“对。”岳无倾点头,“这里梦境以你为主导,那位姑娘对我动手,是你下意识想要帮我,这梦境才会变化——梦是人意识汇聚,你的梦只会因为你而改变。”
易兰旌消化着她的话,依然难以置信:“常羲姑娘是玄门中人,但我仅仅普通百姓,根本无法与她相抗。”
“你的梦里你才是主导。”岳无倾耸耸肩,指向不远处,“看到那座桥了吗?”
易兰旌不解其意:“怎么?”
岳无倾眨眨眼,转身跑上拱桥,一纵身跳了下去。
“无倾?!”易兰旌一惊,本能跑出去。
出乎意料地,岳无倾下坠的速度极其缓慢,桥下河水也缓缓旋转,有道水柱升腾而起,温柔而轻缓地托住她,将她送回桥上。
到拱桥的距离莫名变短,易兰旌很快到她身边一把拉住她:“你做什么?”
“你看到了吗?”岳无倾松出口气,“我的一位老师曾说过,梦境反映着人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她顿了顿,突然看着他笑了,“你不想我死,梦境才会这样。”
“你……”易兰旌信了几分,苦笑,“原来,是我伤了常羲姑娘。”
岳无倾反手握住他,认真道:“那姑娘也是因为我受伤,麻烦你替我向她道个歉。另外你也跟她说说,她大概误以为我是妖鬼,我真的不是,真的是人。”
“茅山一派专攻降妖捉鬼,入梦之术恐非他们所长。”易兰旌也坦言道,“你并非用了茅山秘术入得我梦,可否告诉我真相?”
岳无倾犹豫了下,叹气:“既然那姑娘是你朋友请来的,不弄清楚大概也不会罢休。这样吧,下次,下次她再来的时候我告诉你们,就怕你们不相信。”
易兰旌不以为然:“千里入梦都能发生,也没什么不可相信的了。”
“那不一样。”岳无倾摇摇头,“你……还是做个心理准备吧,或许会颠覆很多你原本坚信的东西,我也说不好是不是合适……”
既然坦白,易兰旌轻松了些:“明日我会去征求常羲姑娘同意。”
岳无倾迟疑一阵,突然问:“你最近……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的么?”
易兰旌一愣:“难道你……”
“我……我没事!”岳无倾结结巴巴,不自觉偏开脸,“我……我担心你会有什么……”
易兰旌看着她的侧脸,虽然于他而言依旧有些模糊,也略微偏开了目光:“我也……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