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1 / 1）
邹远把油门踩得死死的，每拐过一个街角，就把身后那几辆车甩得更远一些。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干脆就随心所欲地往车少人少的地方开。就这么憋着一口气直冲出城，一直冲到某个看起来像是国道入口的岔路，终于靠边，停车。
已经没尾巴跟着了。她的飙车技术还是孙哲平手把手教出来的，总结起来就仨字，不要命，放敞了横冲直撞时，实在很少有人能跟得上她。
难得有这么任性的时候，可堵在胸口的那股烦闷憋屈感也并没有被甩开多少。
敞篷打开，春季郊野上浸透了各种花香的温软的风一下子灌进来，邹远开车开累了，就这么趴在方向盘上，任由长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能想到的每个去处都跟百花有关，跟唐昊有关，她不想回去。
纠结小半响后，她调出车载导航，把目的地设置为距离最近的一家度假酒店。
这家酒店名字俗气，配套的酒吧也够俗气，邹远只想在人群里独自待一会儿，毫无喝酒的兴致，最后只点了杯柠檬水，坐在角落小口小口抿着。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也没人认识她，时不时有陌生男人试图搭讪，都被她一一婉拒了。
最后一个看着就不像是来旅游的，邹远先注意到他的眼睛，很亮，而且锐利之外还有种难得的、沉如铁石般的坚定，跟周围那一片昏暗迷蒙的颓靡格格不入。奇怪的是她居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人没给她开口拒绝的机会，径直拉开椅子坐下，“邹小姐，晚上好。”
邹远惊得立刻就把手探进了手袋里。
“我姓于。”男人彬彬有礼地介绍自己。、
邹远眨眨眼睛，她想起来了，明明白天才打了个照面的。
这人挺有趣的，白天和夜晚实在差太多，根本就是两个样子。白天的时候看着就像是这座城市里千千万万的普通白领一族，混在人群中挑不出任何特异之处，可到了晚上就完全不一样了，尤其是那双眼睛，一看就能感觉到，这是个可以动手杀人的角色。
“于先生。”邹远笑着打招呼，“真巧。”
“是挺巧的。”于锋的态度倒是挺客气，“我刚才还在担心，莫非是唐少改主意了，来催我补上咖啡钱。”
这话说得太隐晦，邹远想了一想才明白他在暗示什么，只好当笑话听了，“哪能。”
于锋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是啊，哪能让邹小姐落了单。”
邹远脸色一滞。
“不介意的话……”于锋像是没注意到她难看至极的脸色，“就让我送邹小姐回去吧。”
“啊……”邹远怔怔地看着他。
于锋笑笑，“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不过说实话，你这样一个人在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还是快点回去吧。”
他甚至比了个手势，示意邹远跟他离开这里。
邹远坐在椅子上，没动。
“于先生，”她突然说，“我有一个朋友……”
于锋看她一眼，很明显，他不明白邹远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快的，他立刻就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
“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去世了，没留下什么遗产，也没有亲戚愿意收留她，最后就被送到了孤儿院里。”
“那几年……挺乱的……孤儿院里孩子挺多，社工照顾不过来，分到手上的东西也少，大孩子欺负小孩子，男孩子欺负女孩子，打架，抢吃的，或者就是单纯的打架。她人小，力气也小，老是被欺负，还好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保护她。两个人相互照应着，总算都好好的。”
“后来男孩偷听到院长打算把这批小孩卖到国外去，就带着她从孤儿院逃走了。”
“两个人在街上流浪了一段时间。他们运气不错，机缘巧合之下，有个人收养了他们。那人很好，对他们也很好，他收养了很多小孩，想从里面挑一个继承人出来，最后他选中了那个男孩，把自己的产业都留给了他们。”
“本来到这里都挺好的……”邹远缓慢地，但是也格外用力地，捏紧了捧在手里的玻璃酒杯，“可是最近……出了点岔子……”
“男孩有次喝多了，跟她说，他喜欢她。”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开玩笑的，可是渐渐的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确确实实，已经不是同伴、朋友、或者亲人之间的喜欢了，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她很害怕，可是又没办法躲开，这么多年的感情在，还要一起打理养父留下来的产业，两个人不能也不可能彻底翻脸。于先生，你说，她应该怎么办。”
于锋在心底大叫不妙。
他这趟是代表蓝雨来跟唐昊往来交通，在这种时候搀和进百花的家务事里无疑是不明智的，更何况，他跟邹远充其量也不过点头之交。这种秘辛听多了就是麻烦，说多了就更麻烦，可邹远就那么认认真真地看进他眼底，像是问了他一个再普通不过又只有他能回答的问题，就等着他的回应。
很少有人能拒绝这样恳切的眼神。于锋叹气，还是开口问道，“她有男朋友吗？”
“没有，她还没有喜欢的人。”
“那他们周围的人，有人表示反对吗？”
“也没有。”邹远摇头，“倒不如说是，大家都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
“那么……”于锋顿了一顿，“像你说的那样，他们的感情基础很好，没有利害冲突，周围人都支持，说实话，我简直想不出什么理由替她反对这件事。”
邹远笑笑，眼底的光却黯落下去。
“做不到啊……”她喃喃地说，“拿他当哥哥的……怎么能这样……”
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这句话在她心里憋了太久、太久的时间，对着唐昊没办法坦白，对着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宣之于口，可是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夜晚，对着这样一个差不多算是陌生人的男人，居然就这么毫无凝滞地脱口而出。
难为于锋还能面不改色地听她说这种话，又或许是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木着一张脸，老老实实假装自己是个桌子椅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邹远突然把酒杯搁在桌面上。
“不好意思，让于先生看笑话了。”她微微侧着头，笑了笑，方才的迷茫无措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那笑容居然称得上有几分俏皮意味，“真的很抱歉，虽然才认识没多久，不过看见于先生的时候感觉就像是看见亲人一样，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么多话，于先生不会怪我浪费时间吧。”
于锋只好继续面不改色地摇头，摇着摇着，突然就想起来追问一句，“唐少知道你在这里不？”
“半个小时前大概还不知道。”邹远划亮手机看时间，“不过现在应该知道了。”
“我check-in的时候忘记用假名了。”她一本正经地解释。
于锋很有风度地没多说什么，只扬了扬手，示意侍应生过来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