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1 / 1）
邹远后半夜一直没睡好，早上洗漱时自己都被自己的脸色吓了一跳，她一没睡够就头疼欲裂，想着干脆倒头睡个回笼觉中午再爬起来算了，可今天唐昊在家，让他看出些什么就更麻烦。
最后还是随便折腾折腾就下楼了。唐昊自然已经起床了，正坐在餐桌边喝早茶。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作息居然良好到令人发指，不管晚上耽搁到多久入睡，第二天一早绝对是六点整准时睁眼，一秒都不带延迟的。
邹远太清楚了，因为她自己也是一样，当年张佳乐管他们管得太严，少年时期养成的习惯最难改掉，这么多年了，都像是刻在骨头里。
两个人一边吃早餐一边谈正事，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唐昊眼睛里有血丝，一看就知道宿醉未醒，行为举止都还正常，邹远看着看着，又有些迟疑。
也许他昨晚是真的喝多了。
可已经决定好的事还是得说出来。邹远思忖着该怎么开口，趁着唐昊埋头喝粥的间歇一口气说出来，“下周末我出去一趟。”
唐昊没在意，“又要去北京？”
“不是。”邹远尽量若无其事地说，“我想去缅甸盯着那条新矿。”
唐昊微微一愣，“小曾不是已经在那边了。”
“是啊。”邹远柔声应道，“我想他年纪小，办事情难免不牢靠。还是我过去盯着好点。”
“打算去多久？”唐昊问她，“这边的事怎么办？”
邹远显然都想过了，回答得很干脆，“你拍板就行。我待到事情上了轨道就回来。”
这话说具体也具体说含糊也含糊，走这条道的都是踩钢丝，哪有什么步入正轨的说法。唐昊像是没听出来，只说，“你先跟那群老头子打个招呼，省的他们又想多。”
邹远放心了，笑笑说，“已经说过了。”
“你上午不是约了人？”唐昊突然换了个话题，“差不多该去了吧。”
“啊……差点就忘了……”邹远反应过来，看了看时间，急急忙忙推开餐盘，起身，“那我先走了。”
“路上当心点。”唐昊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出门，跟她挥手道别。
今天天气不错，透过巨大的落地景观窗能轻松远眺山下景色，唐昊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看风景，又像是在走神。大约十分钟后，几辆奔驰车陆续驶过他能望见的一小截山间公路。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又消失不见了。
唐昊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右手四根手指缓缓攥紧了，又伸直。
佣人正准备收拾餐具，唐昊突然拽着桌布用力一掀，把自己面前的东西拂了个一干二净，碗、汤盘、杯碟、调羹筷架、搁在餐桌正中的花瓶，还有插在花瓶里的、一从散发着幽幽香气的兰花，通通都摔在地上。瓷器迸裂的声音清脆如琴弦轮拨，在那一瞬间，密集而又骤涨的，盖过了人耳所能听见的其他任何声响。
那几朵兰花也摔碎了，一瓣一瓣的，都是洁白如玉的颜色，点缀在釉色鲜丽的碎瓷片之间，也像是什么装饰用的瓷制艺术品。
看见这一幕的几个女佣都吓得脸色苍白。唐昊脾气不好，而且也绝对不是个能把心思藏得很深的人，一般说来，他发火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人不好过。
问题在于那个将要倒霉的人究竟是谁？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唐昊脸上神色倒还挺平静的，完全看不出刚才那一瞬间的暴戾模样，使唤佣人时的语气也听不出什么异常来，“捡干净点，拿套一模一样的出来换上。”
“别让大小姐发现了。”他继续吩咐道。
邹远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当然不会发现换了套新餐具这种小事。唐昊也忙，两个人进进出出正好错开，这天终于在门厅处碰上，唐昊叫住她，“下午没事吧？陪我喝杯茶。”
邹远拿不准他什么意思，神色和语气就有点犹疑不决，“我……我还有点事……”
唐昊早料到她会这么说，这个软钉子倒也碰得不生气，“事情总是忙不完的，你都要走了，何必急这一时半刻。当真连一个下午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他抱着手臂，站在逆光里看着邹远，轮廓依稀还是少年时的那副样子。邹远一时有些失神，还来不及拒绝就被唐昊一把抓住手腕，人也被拖着往花厅方向走。
没走两步，邹远就用力甩开他。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她偏过头去，避开唐昊的视线，“我真的有事。”
手下们识眼色，早就远远避开了，空旷大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话都像是能听见回音。
唐昊盯着她的侧脸，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烈恨意。
不过就是碰了一下，就那么一下而已，这一连几天都远远躲着他走，像是他呼吸过的空气都不干不净。最最令人不甘心的就是，邹远可以借故避开他，他却不敢逼得太紧，这世道就这么不公平，谁有所求，谁就活该受着憋着，永远没办法翻身。
他深呼吸几下，再开口时已经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我想了几天，想来想去都觉得，缅甸那个矿，其实也没重要到非你亲自跑一趟不可的地步吧。”
邹远没回应，唐昊又继续说道，“这边事情也多。你看，下周蓝雨又要来人。喻文州带出来的人，那做派，一句话里恨不得拽三句鸟文，你不帮帮我，我哪里应付得来。”
“再说了，这还没两年呢，你要是真跑缅甸去，外面的人要怎么说我？”唐昊半真半假地抱怨，“张佳乐当时怎么跟你说的？你也不忍心让我枉担了这个虚名吧。”
邹远一撩眼帘，仰起头看他，难得这么近的距离里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唐昊觉得自己呵口气都能濡湿她的睫毛，不由得连呼吸都放轻缓了些。
他不敢跟邹远对视，怕被她看出些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来，视线只好在邹远脸上晃来晃去，连唇瓣上的干纹都看得一清二楚，就觉得喉咙口一阵阵的发干。
还好邹远及时开口，“唐昊，别逗我开心了。”她笑了笑，可那个笑容里没有半分玩笑意思，“你这人，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怎么说你啊。”
那声音沉静得像盆冰水，一瞬间浇灭了唐昊脑子所有莫名其妙的绮思。
他盯着邹远看了半天，嘴角绷紧了，慢慢地勾起来。
“是啊。”唐昊也跟着笑起来，笑容却绝对算不上多欢快的，隐隐还渗着寒气，冷凝，而且锋利，“我跟你开玩笑的。”
他这副样子怪瘆人的，邹远倒不害怕，“那我先走了。”
她往外走，两人擦肩而过时唐昊突然再一次地伸手握住她手腕，他从来没用过这么大力气，邹远觉得自己骨头都要被捏断了，疼得直皱眉，“你干什么？”
唐昊愣了一愣，立刻松开手，后退半步。
“你……真想好了？”他最后只问出这么一句来。
“你别想太多……”邹远低声说，大概意识到这话太过语焉不详，又补充一句，“我想好了，我是觉得那边真有需要。”
“好。”唐昊慢慢地说，“我不想多，你也别想多。”
他最后一个音咬得有点含糊，邹远没听清。而唐昊已经一副懒得多话的样子，撇下她就往花厅走。
邹远怔怔望着他背影，直走，拐弯，消失在门后。良久，她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