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我们试试吧(1 / 1)
绮罗生在覃思楼胡乱睡了一夜、外加大半个上午。
意琦行则压根就没睡,布满血丝的双眼不时盯着门外的动静,过一会又干脆跑到隔壁绮罗生的房间看看人回来没有。
到了中午时分,见还没人回来的任何迹象,忍不住发脾气,铁青着脸在屋里子走来走去。
“陪护工”一留衣打着哈欠从沙发上爬起来,看他这幅颓废的模样,简直要哭笑不得了。
“医馆又不远,他不回来,你就不能找过去么?”
这事要发生在从前的话,不用他提醒,意琦行早就出门找人,拎也拎回来了。偏偏此刻出于某种莫名的“大男子主义”尊严作祟,让他没办法迈出这一步。内心深处他也的确有股子怒火,怒两个人怎么就这么没默契,他说“走”,那人便直接走得远远了;他当年说“留”,那人怎么就没乖乖听话留下来陪他呢?说来说去还是骄纵太盛,凡事都依着他习惯了,这次绝不退步。
“绝不退步”的豪言壮语持续到饭点,饥肠辘辘的两个人本打算叫了外卖填肚子,又想想往常都是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猛然换成速食快餐点心冷饭,还真是没什么胃口。
一留衣看看意琦行,意琦行看看一留衣,两个人便知晓彼此毫无动手做饭的觉悟,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最后,还是意琦行够厚颜,淡淡说了句:“我是病号。”
一留衣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一阵,转身往楼下跑去。
过了几分钟后,又眉开眼笑地领着两个人回来了。
意琦行满脸胡子茬,身上还穿着睡衣,冷不防看到来人后,惊道:“芸姨,你怎么来了?”
原来早上瑞哥儿思来想去,自己没有完成把绮罗生送回家的任务,再强制要求对方也是不可能的,便给芸姨打了电话,又亲自接她到覃思楼劝说绮罗生。绮罗生受惊受困一夜,猛然见到亲人,眼眶都红了半晌,最后被芸姨一番安抚,才几分扭捏几分不情愿地跟着又回到了意琦行的公寓。
谁知道乍一看见对方,就是这种毫无形象可言的邋遢样,忍不住又好笑又心疼起来。
有芸姨坐镇,很快一桌子大餐拾掇出来了。期间绮罗生不是跑到厨房打打下手,就是熬了自覃思楼带回来滋补的药材,加了蜜料柠檬调成一
杯清爽的饮料让意琦行灌了下去。除此之外,两人彼此也没有过多的言谈交涉,绮罗生甚至连抬头对视都没有。
意琦行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跟着他的背影走,也没有主动开口缓和气氛。
直到饭后,察觉状况不对的芸姨才问到两人怎么回事,绮罗生别过脑袋去不吭声。
“小绮离家出走。”意琦行先发制人,做了回先告状的“恶人”。
说完看着绮罗生的反应。
绮罗生仍然端坐不动,只给他个神色看不清楚的侧脸。
“绮罗生,你……”有人为之气结。
芸姨这时候和蔼地笑了笑,一手拉住一个人坐在中间,几分纳罕道:“小时候也没见你们俩怎么闹过别扭,怎么长大了反而这么固执?”
“谁、谁说没闹过,”绮罗生不自在地挣了手,微红了脸说。
“什么时候?”芸姨问。
意琦行也略微惊诧地扭头,在他印象中自己这个“万能好哥哥”的形象难道都是臆测出来的?
绮罗生皱眉:“刚见面不就掐起来了。”
他说的是两人初见,为一件玩具大打出手的场面。当时绮罗生本就为家里事情闷闷不乐,新看到喜欢的玩意儿便想霸占,对方又不肯割爱,僵持之后见占不到优势,登时哭得惊天动地。就为这个,绮罗生的奶奶差点没同意让绮罗生寄宿到意家。
这件事意琦行也是记得的,听闻后忍不住说:“最后不还是我让着你,你至于记这么久吗?”
绮罗生扭头不说话。
芸姨笑了笑说:“我倒是记得另外一桩事,小绮十岁那年跟大小姐吵架后,真格儿的离家出走,一走就是三四天,全家上下都快把整个JS市掀底朝天,最后还是小意把人找了回来,兄弟两个脏兮兮并排站在自家大门口,我差点没认出来!”
又说,“你们俩从小感情就好,吃住同行从来都是两人像一个人般,我记得那年小绮为了跟你哥哥同校,也连跳了一级提前进了中学。转眼你们都到了快成家的年龄,再这么闹腾不怕人笑话。”
一留衣听了半晌意家的家事,此刻笑得欠扁兮兮道:“可不是,青梅竹马的交情,还有什么闹腾?”
意琦行和绮罗生同时看了他一眼,看得他脊背发冷。
其实,芸姨不提那件事就罢了,一提到便也同时戳中两人的秘密。
那年意琦行找到离家出走的绮罗生时,正巧遇见几个流氓混混滋扰他,眼见力不能敌的危急关头,意琦行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推着辆破烂三轮车发疯一样冲了过来。脱险之后的绮罗生,恨得牙齿都快咬裂了。无论如何,意琦行都忘不掉他那时憎恨厌恶的眼神,忘不掉他咬牙切齿说自己最恨这样的人,有生之年定要十倍的报仇回来。
后来仇自然不了了之,那几个流氓跟他们生活在全然不同的社会阶层,平时连照面的机会都没有。
但他那时的话,成了意琦行心头的梦魇,也间接促使他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埋葬了自己所有感情。
正因为太珍视绮罗生的感受,不忍心他想起那时的噩梦,才一直苦苦隐忍,从未将心底的真实感情剖出。直到他再次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直到怕极了时间孤独的流逝和漫长无期的等待,这才冲破理智的约束开始付诸行动。
但这其中,可有让绮罗生觉得厌恶的地方?
意琦行还不敢有十分把握,他此刻小心地观察了下对方的神色——
对这桩秘密的另外一个知情人而言,绮罗生不可能记不起来当时的事,他脸上明显苍白了些,眼神也略有点飘忽。
“小绮,”意琦行看得心头不忍,过来握住他说,“芸姨说得没错,咱俩再别扭下去真让人看笑话了。”
绮罗生脸上痛苦神色一闪便过,抬头先看了眼对方诚挚的眼神,心里气消了大半,勉强道:“都是大男人,谁跟你别扭了?”
意琦行不自在地松了他的手,点点头道:“那就好。”
两人之间的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过去了,本来也没有大碍,绮罗生早上爬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想通了,那种状况下的意琦行恼怒,自然是恼他提前跟清都勾兑,自己虽然也受了不少委屈麻烦,可意琦行并未知情不是……想来想去也觉得自己气量狭小可笑了些,恰逢芸姨过来找他,便顺着台阶又跟回家了。
这边见他们俩“危机”接触,芸姨颇为满意地离开了,一留衣向来好眼力,情知硬着头皮也呆不下去,便装聋作哑地扶着老夫人一道闪人。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绮罗生回自己卧室里打包了几件衣物,又从书架上抽走了几本书,平静地说:“我先去那边住几天。”
意琦行心里被针扎了下般,但本意也没想过多阻拦,只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似乎在悄无声息中变了味道。
矛盾虽然暂时掩盖过了,但问题并未解决,意琦行那时的“表白”也是一桩问题。
没捅破之前,绮罗生还能装作不知道继续好兄好弟,现在对方时刻都火辣辣的眼光盯在自己身上,绮罗生就是想装也装不下去。
何况,他也想弄清楚自己对意琦行,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走前,意琦行还是拉住了他。
“我说走,是因为那时不想冲动之下……伤害你,不是让你离家的意思。”
“……我知道。”
“你昨天心情那么差,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
“她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上午。”
绮罗生心道,“失恋”加“被绑票”加“被赶出家门”,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堆积到一天发生,自己要点背到什么程度。
意琦行“哦”了声,也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的表情,恋恋不舍地再次松开他说,“绮罗生,我们可不可以试试?”
“试?”茫然地眼神扫视过来。
意琦行认真道:“试试跟我恋爱,试试换种相处的方式,试试看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会不会爱上我。”
双手揽在对方肩头轻轻拥抱,又在耳畔轻轻说出这句。
有那个瞬间绮罗生觉得自己的心绪被一根轻柔的羽毛摇曳着拖拽住,让他整个人也漂浮到半空中,俯视大地的视线中两个相拥的人有种不可思议的熟悉感,好像是前世带出来的记忆般,入骨食髓的画面滋生出无数的缠绵的柳絮漫天飞舞不断,密密得让人透不过气。
这一步走出去后,将毫无退路。
是啊,他可以跟轻羽分分合合,甚至两人还能维持朋友的关系;可意琦行呢?如果他们有那个万一,所有的事情都回不去了。
绮罗生在心里细细思量,又悄悄地将这个念头掩埋了起来。
在毫无把握之前,还是站在原有的起点吧,毕竟这世上能纵容他绮罗生坦然失去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而意琦行,绝对是他最不愿割舍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