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六十章(1 / 1)
陌生的新宅,门上高高挂着的是护国公府的匾额。
之前,新皇要拿回护国公爵位的时候,顾绍礼根本不知道,原来他一早就有了这番计划——让顾绍礼随军,不过也是为了能够顺势再将从前早已名存实亡的护国公爵位,堂堂正正地让他接手。
顾绍礼站在门前,仰头看着匾额,心底默默感念新皇的好意,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顾辛安,也不知他如今会是怎样一副表情,是生气,还是觉得追悔莫及。
回过神来,顾绍礼抬脚跨过门槛进府,门内照壁前正有两个下人在弯腰扫撒,瞧见主子来了,忙停下动作行礼。顾绍礼颔首,绕过照壁往前走,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下人无一不是姿态端正地行礼问安。
还没走进内院,远远就听见了十七的声音。
“阿娘,这宅子真是皇帝赏赐给子仪的?我瞧见外头的门上还挂着护国公府的匾额,那是不是以后子仪就是护国公了?”
“应该是吧,都直接把我们接到这里来了,不过往后子仪下衙,就能早些回家了,这里离皇宫还挺近的。”
之前的房子离皇宫也算不得多远,只是比不得过去的顾府,也没多少下人。如今隆恩浩荡,下旨赐的这座新宅,庭院深深,曲径通幽,屋子比之前的顾府还要多。
如今,从一个普通文官一跃而起,重得护国公的封赏,顾绍礼清楚,日后会在朝野上下得到的非议会比从前更多。
他不担心那些,只担心十七会不会受到那些不好的话的影响。
顾绍礼想着,往内院走了两步。
十七和杜氏还在说话,瞧见他走过来,忙几步迎上前:“回来了?陛下说了什么?”
因为军师这个身份,顾绍礼得候在城外听宣方能进城,十七却自由地很,进城后直奔顾府,说什么都要把杜氏带出来。
本来顾府的那帮子下人人多势众,要想拿下她,实在是轻而易举,可偏偏十七生了个心思,路上让暗卫去了趟左相府搬救兵。于是,在顾辛安就要拿下十七的时候,宁家四兄弟直接带着人手冲过来了。
等到他们把杜氏从顾府带出来后,还没来得及歇上一会儿,宫里头又来人了。领头的公公神态亲和,见人先三分笑,恭恭敬敬给行了个礼,而后又说了新皇的旨意和赏赐,然后当着顾辛安铁青的脸,直接请了她和十七上轿,紧接着一摇一摆的就走了。
“没什么事,只是问我这些赏赐可是够了。”顾绍礼的目光十分清澈,笑容就挂在嘴边,淡淡的,看起来是真的没什么大事。
只是,十七忍不住想,这赏赐要是觉得不够,还能再跟皇帝讨点不成?
在得知儿子平安回来后,杜氏从知道出事后,心里就一直吊着的石头,这会儿总算是彻彻底底的落了下来。
见儿子完好无损地站在眼前,杜氏眼眶湿润,十七见状忙让开,冲着顾绍礼眨了眨眼睛,一闪身就进了自个儿的院子。
十七一走,顾绍礼暗暗叹了口气,看着杜氏,一撩衣摆,当场就双膝跪地,冲着杜氏磕了一个响头,嘴里道:“儿子不孝,让娘挂心了。”
“回来就好!”杜氏眼眶湿润,伸手把他扶起,“护国公的爵位,是你拿命挣回来的,拿紧了,这是拿命挣的啊!”
顾绍礼没法跟杜氏解释,就算没有这次的事,护国公的爵位早晚新皇也会下旨封赏,只能不住地安抚她,并保证日后一定不会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可心里清楚,只要他在西京一日,朝廷的党派斗争,早晚会牵引到他的身上来,尤其是他如今已经不是单纯的一个文官了,他还是国公。
“母亲。”
转瞬间思绪万千,顾绍礼扶着杜氏回了房,屋内并无第三人,所有服侍的婢女都循着之前的规矩安安分分地守在院中。房门关上,顾绍礼又是“噗通”一声跪下。
“母亲,儿子有事不知该如何和您商量。”
杜氏愣了愣,显然被他突然来这么一下惊到了,赶忙追问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非得这么商量?”
她这个儿子,打小是个有主意的,从来都不需她有多担心,更是从来不会向她请求什么。
这一下,她有些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顾绍礼连着磕了几个头,这才直起上身,神情严肃地说道:“母亲,儿子打算将手头的事清一清,带着您和阿芙回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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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在西京城内清一清的事,仔细算来,只剩一件。
想要带着母亲和十七离开西京,去别地生活,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彻彻底底和顾家断绝关系。
如今,护国公的爵位相当于是重新回到顾家,不同的只是拥有者身份的改变——从顾辛安本人,到顾绍礼,这样的转变显然是顾辛安不愿意看到的。
然而,对顾绍礼来说,护国公的爵位如果说真要继承,也理当由他这个正正当当的嫡子承爵,而非是后来居上的顾绍义。
如今,顾绍义没了,顾辛安又并无别的子嗣,护国公之位落到顾绍礼的头上,他心底有多气恼,不用说出来,旁人也猜得到。
和顾家断绝关系,光靠一个爵位,是起不了作用的,甚至还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抓着把柄,告他不孝。
新皇以仁孝治国,一个“孝”字如若站不住理,丢爵位是小,只怕还会丢了官位。
为此,顾绍礼表示,有些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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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政的事,十七表示她什么都不懂。但是,自家夫君觉得头疼,她确实看在眼里的。
然而这个时候,十七却突然没法分出神来担心顾绍礼。只因为,那个害得她亲娘早早丢了性命的男人,意外没了。而北疆侯府那,却命人快马加鞭寄信来说,想请她过去帮忙料理后事。
十七是单纯。可单纯不是愚蠢。她和阮庭这些年来,别说是父女之情,便是连陌生人之间的萍水相逢也没这感觉,要她去千万里外的北疆侯府为一个不愿承认他,甚至根本称不上是个父亲的男人料理后事。
十七表示不能理解。
同样不能理解的,还有阮庭的死。
“听说那个混蛋死得并不光彩。”
宁老三的消息最灵通,这会儿喝着茶,慢吞吞说道。
宁老二脾气暴,性子急,受不了他这慢吞吞的样子,抬手一巴掌拍在老三的肩膀上:“说话急死了人了!赶紧说呀!”
“二哥你倒是轻些。”宁老三揉着胳膊,吃痛道,“你们猜那混蛋是怎么死的?”正打算让人好好猜一猜,结果一抬眼瞧见宁老二那要生吞了自己的表情,老三立马改口,“他……他是死在北疆侯一个小妾的床上!”
这话一出来,十七懂了,恍然大悟:“他睡了北疆侯的小妾,于是被北疆侯一剑杀了?”
“……杀他的是宥嘉郡主。”
宁老三说罢,便将得来的消息从头到尾说了一通。
却原来,阮庭和宥嘉郡主回北疆侯府不过两三日。阮庭就偷偷和北疆侯新纳的小妾有了收尾。这事做得极隐秘,可宥嘉郡主是何人?这一位,独霸夫君多年,连个近身服侍夫妻俩的下人都不愿意用漂亮的,怎么可能会仍由他跟父亲的小妾胡来。
盛怒中的宥嘉郡主,没压下火气,责难了几个从西京城一路跟到北疆侯府的小妾。结果一不小心,之前那个外室滑胎了。落地的是个成了形的胎儿,却长了六个指头、一条尾巴,活脱脱一个怪物。
宥嘉郡主吓得一夜未眠,不想却又发现阮庭偷偷去跟父亲的小妾幽会。暴怒中,她拿着平日里用来裁剪布匹的一把剪刀,冲进那对奸/夫淫/妇睡觉的屋子里,趁人还来不及反应,狠狠地捅进了阮庭的心口。他尚来不及惨叫,蓦地就没了声息。
那个小妾吓得尖叫,北疆侯府的下人们赶到屋子里的时候,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小妾,已经被发了狂的宥嘉郡主划花了一张脸。
床上,到处都是血。
再后来,为了能息事宁人。北疆侯府将当时在场的所有下人全都拖下去喂药埋了。阮庭那几个都怀了胎的小妾,被疯魔的宥嘉郡主逼着一个个都喝了落胎药,结果下来的都是些还没成型的肉团,只模模糊糊有了人的形状,尚且还看不出是怪物,还是男胎。
北疆侯虽有心阻拦,可一想起阮庭竟是连自己的妾都敢染指,愤怒之余,便放纵了宥嘉郡主的这种行为。于是到了最后,阮庭至死留在世间的唯一子嗣,竟只有十七一人。
而偏偏十七,却是他早年抛弃的宁佳之女。
“那他们要我去北疆侯府做什么……”十七皱了皱眉头,表示仍旧不能理解。
“大概是为了让你认祖归宗,一个有庶女的寡妇,和一个不仅没嫡出甚至连庶出都没有的寡妇,显然后者不光可能不能生养,更是个不能容人的妒妇。”宁老大沉默半晌,如此猜测道,“毕竟,阮庭一死,以北疆侯府的势力,不可能让郡主守寡太久。而且……阮庭死得太不光彩了,必然要想办法将事情压过去。”
十七皱眉。
“你要不要去?”宁老四出声询问。
她抬头,摇了摇,却说了另一番话:“舅舅们为什么不猜,他们的目标其实不是我,而是可能会陪着我过去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