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土产（1 / 1）

十月已是入秋可中午的温度依旧高的吓人，这秋老虎迟迟不走天干地燥的也影响了人的心情。蒲莲现在正站在一棵近乎秃顶的树下等着进一家公司做事的宗政律。这生命正在枯竭的树是不能给蒲莲提供纳凉之地的，炙热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打在蒲莲的脸上让她看东西都是一片斑驳光点。她仰头看了看这家高级写字楼，暗暗摇头。她其实对经济并不怎么上心可也知道这家公司在萧城还是极有影响力的，可如今看着宗政律带着合同走了进去，她就知道这家公司差不多是气数将尽。这么一想怕是做生意的以后都不怎么待见宗政律了，这人现在给人放款利息自然高的惊人。这活以前男人也是做过，只不过手头的闲钱没有这么多倒是也不会牵扯上这样的大公司，现在他有了后盾，自然先今天这样的事情见的也比以往多了许多。

萧城许多的大公司看着极为风光，背后却早已残破不堪无力支持，这个时候他们有些人通过一些特殊途经就会找上宗政律。宗政律按照公司的价值来估算能不能与对方合作以及估测放款的金额，如果是工厂，即便到最后不能还款也可以抵押土地，而没有实业的公司如果不能还款他们会并购其公司。蒲莲只经手一些更为隐晦的账目和整合人际关系网，而这些人和事她大多都没有亲自经历过的。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手底刚记录过信息的公司或是个人其实大多在借钱之后无力还款，最终卖掉公司而他们个人也走上了末路。一开始对于这样的情况蒲莲是吃惊的，她那时候还天真的以为是宗政律的八字不好，做生意只能旺自己衰别人，可这么多事情压在一起估计也不再是巧合，她隐约知道了宗政律的野心，这种带着血腥气息毫不留情的恐怖野心。

宗政律的野心怕是从一开始就不是借款收款，而是借款人背后的公司。梁闻殊给他黑钱，他再拿着黑钱运转公司。洗白之后的钱他偷偷拿来放款，在这些公司无力维持时将他们收入囊中。蒲莲不知道宗政律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做这些事情，她更加害怕当梁闻殊突然问拿自己的钱放款的宗政律要钱时，这个权势极大的男人会不会动杀心。

女人喜欢胡思乱想一点都没有错，因为即便结局如此，她现在这么想着也无济于事，事已至此早已不能回头，她过多的担忧只是困住她自己的枷锁罢了。而考虑到这些问题的女人有些悻悻的低头出神，不知情况者或许有错觉认为她是生物学家正在观察濒死的树干也说不定。

蒲莲保持着那个姿势直至宗政律走到自己身边，也不知道是他脚步太轻还是蒲莲想的太出神，当她听到男人叫自己名字时她着实吓了一跳。

宗政律眼尾扫过大惊小怪的女人心里却是不解，他并不明白为何蒲莲不坐在车里等自己而是非要在这秋末的中午站在太阳下暴晒。自然，他虽是不明白可也不好奇，并没有多问。他只是想着马路斜前方的车子走过去，也没有理会身后的蒲莲有没有跟上自己的脚步，或许对于这个男人来说蒲莲有没有跟上并不重要，或者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这个女人不会跟在自己身后。

上了车，宗政律打开车里的空调，然后把公事包中的文件抽出来递给蒲莲。

宗政律这个人从小就是话不多，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说的话越发的少了起来，上次的失利影响了他的性情导致他现在除非必要，不然定然不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对于他这般不讨人喜欢的性子蒲莲一开始是害怕的，可一想着这也对自己没什么影响也就释然了，毕竟这个男人不仅对自己他对大多数人都是这幅冷漠的样子。

她翻看了一下手中的资料想着如何记录，却在看见代理人姓名的时候愣了一下啊，上面那铅字上分明写着‘宗政律’三个人。她仔细想了想最近过手的资料，确实有一些大案子的代理人都会是宗政律，她本以为他只是署个名，这才才知道这些案子都是他亲自谈的。蒲莲很少会跟宗政律一起出来谈生意，对这个男人来说身边带着一个能力不足的人只能是个累赘，这次带着自己也只是巧合罢了。因为宗政律的父母拖人带了些特产过来，其中一半是分给蒲莲的，宗政律怕拿回自己家再分给蒲莲太麻烦于是就顺路带着她谈完生意之后一起去取特产。

车子是在城郊的一个汽车修理站停下的，二人一下车就见一壮汉灵活的穿过修理厂中各种被拆分的七七八八的汽车架子向他们走来。男人穿着背心裤衩肩膀上还搭着一块毛巾，看见宗政律后咧嘴一笑只见一对白牙闪的人眼晕，然后就给了宗政律一个熊抱。宗政律也是少有的拍了拍男人背脊，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上浮出淡淡笑意。蒲莲站在二人五步开外的地方带着合体的笑意注视着二人，没有多话更没有其他的动作。倒是那汉子看到蒲莲笑得更加开怀，大大咧咧的冲着蒲莲喊了一声：“嫂子也来了！”

蒲莲依旧是笑着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礼貌的看着汉子脸上依旧是标准的微笑。一旁的宗政律微微蹙眉看着这一幕，下一刻便又恢复了先前的面无表情。

“毛子，我妈让你带的什么？”

男人一听这话赶忙往车库里面钻，宗政律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蒲莲就跟着男人去了车库。而蒲莲因为参不透宗政律那一瞥里的含义而裹足不前，片刻后又漏过去了可以跟上前的好时机，于是她有些被动的被留在了原地。现在刚是下午四点多，天气依旧热得厉害，她不想干站着等宗政律回来，那样的举动太自轻，自轻的甚至有些的卑贱了，想了想她决定回车上等男人。她侧躺在车座上，看了一眼挂在车上的车钥匙，考虑片刻后还是决定不主动开启车内的空调。其实蒲莲这个人是很矛盾的，因为喜欢宗政律她可以在众人面前厚颜无耻的赖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可另一方面她却不能在二人独处的环境下还依旧这么没羞没臊。因为每每如此她都像是陷入另外一段黑暗的独角戏，她算尽机关最后只得来宗政律嘲讽一笑。

而刚才男人的眼神说不定也是在笑话那一声‘嫂子’吧。

蒲莲第一次认识毛子是在部队上，那个时候宗政律刚刚考上军校，高大的他一身军装站在人群中，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冷意。蒲莲就站在人群之外看着那么引人注意的男人，心思全然是不受控制的跳跃着。她肩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手里还拎着装满水果的塑料袋，然后用空出来的一只手努力挥舞着，希望宗政律可以看见她。可当宗政律把视线聚焦在了她自己的身上时，那一刻一种从灵魂深处孟窜出来的空虚一下子击中了少女的大脑，那时候天真的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而如今她却知道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孤独。

大抵疯狂暗恋一个人的时候，情况都是和蒲莲这个样。尊严什么的都没有爱情来的无价而高贵，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如小说里一样无条件的付出而不求回报。因为少年轻狂时，总想着，爱只是一个人的事情，无关旁人。只是经年之后，当岁月消磨了激情和少不经事，蒲莲才知道，爱与□□是一样的，两个人一起的爱叫‘做/ 爱’，一个人的爱只是‘自/渎’。两者间的差异，十万八千里。

但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懂得如何在感情上如何保护自己，她所知道的就是倾其所有来爱一个人，哪怕受伤也想轰轰烈烈。这份愚蠢便是年少情爱中最可贵最刻骨的部分。而这份愚蠢促成了在宗政律在军校就读时她厚颜无耻的追求。

那个时候风华正茂的宗政律身边并没有适龄女子出现，他依旧是每日独来独往的过活。蒲莲瞅准了这个时机就找了一个法子接近宗政律，她堂而皇之的从宗政家拿着换季的衣服和家中准备的水果，像一名合格的女友一般，每月都去看宗政律。宗政律性子极为冷淡，他从不会对无所谓的人去解释什么。所以当军校同学误以为蒲莲是她女朋友时，他连解释都懒得说一句。当时蒲莲总是开心，心里想着他是因为喜欢自己才默认了下来。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宗政律的一些与他走的比较近的同学们都开始叫蒲莲为‘嫂子’。

而蒲莲就在这种虚假的自我满足中又过了三年，那时的蒲莲已经以美术生的身份考入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只是日子依旧过的散漫，除了逃课和画画，她对人生的期许大多寄托于宗政律身上。闲来无事时，她也会幻想自己和他的未来。因为对她来说毕竟彼此间的关系比从前好了许多，如今自己找他看电影时，碰见他感兴趣的，也会一起去。如果碰上她作品太大要弄回家什么的，他如果有空也偶尔来帮忙。跟自己关系好的朋友都知道宗政律这个人，可见过他的总是少之又少。

那个时候的她是兴奋的，那个时候的宗政律是不屑解释的。

而等她长大，她才知道，因为对自己全然不在意，所以风言流语宗政律根本也不在乎。因为他知道，就是之后有人会因为这件事受到伤害，那受伤的也是蒲莲，而她也只是自作自受罢了。于是，多年后的今日，毛子嘴里的那声‘嫂子’无疑是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的扇在了蒲莲曾经自以为是的脸上。每个人都要为年少无知时的荒唐与愚蠢买单，蒲莲花费了这么多年，到了如今她早已经无法分清自己是依旧活在年少的梦中还是开始为不堪的过去努力买单了。

她当年的行为让宗政律和自己在家庭和朋友间活的憋屈而无奈。多年的纠葛她无法在如同从前一般不顾前后的任性的去否认这默认多年的关系，而一旦这段关系破灭，他会让宗政律在朋友面前难堪，让自己父母伤心。

换个角度看，从未给自己机会的宗政律何其无辜，而屡屡耍心机的自己又何其可恶。她该是感激他的，这么多年了，他总是大度的不予计较自己的自私，他算是真君子，而自己其实事彻头彻尾的真小人。

喜欢一个人，不是任性的借口。

蒲莲爱宗政律，却总是找不对一条正确地路，为此她彷徨迷茫的找不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