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受制于人(1 / 1)
宗政律一直知道蒲莲这个人谨慎小心到甚至有些一丝不苟的意思,可临去香港前她的一些列事情却是让他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临走前她仔细的做了一本作品集并印刷了五套成品,然后又赶时间的画了许多油画还有人体素描。当时宗政律还想着蒲莲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要是她开口,他一定不吝惜脸面的去做她的人体模特,当然,人形兽性他都可以。可当他开口时却被蒲莲爽快的拒绝了。问其原因她却只是摇头,宗政律不明白,在蒲莲心中,这种类似施舍的好意她是不会接受的。
当他们在香港过安监时,跟她一起的宗政律都有些傻眼,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女人原来做事情这么周到。
他们彼此认识十几年了,可他从未关心过这个女人学的是什么,喜欢的是什么。所以先前蒲莲说她需要时间准备行李的时候他也并没有当回事,可在安检她打开箱子时,宗政律却是被震惊了。成套的精致作品集,里面的雕塑作品占了大多数,四五本大小不一的素描本和包括伪雕塑在内的四件雕塑作品。最精彩的是她的箱子里还有各种其他的细碎的金属零件和工具,譬如老虎钳和扳手什么的。因为蒲莲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雕塑一一被仔细的扫描。海关也问了她许多的专业问题,最终也是顺利放行了。至于宗政律,除了一路上被一些有色心没色胆的人多看几眼意外,一切均是平安。
两人均是没有来过香港的。这里灯红酒绿、红男绿女,就连那些密密麻麻的广告牌都是新奇的。宗政律带着蒲莲拖着行李箱做出租车到了九龙。车行至目的地才刚到落日时分,熙熙攘攘的街道被铺上一层金色。宗政律一手拖着带有雕塑的行李,一手牵着蒲莲。他俩站在一排骑楼下,一块块广告牌挡住了男人的视线,他全身呈现一种戒备状,机警的观察着四周。其实他除了知道箱子里的东西很重要之外,对其余的他一无所知。如今他所依仗的只有自己兽性中对危险的时刻感知,至于其他的他一无所有。
不是不担心这次他会成为黑吃黑的靶子或者是轻易被人丢弃的棋子。可因为如今的宗政律只有这些价值,也幸好他还有这零星的价值。他天性好强凶狠,根本不可能安于一隅。退伍后的小有成就让他不甘心再唯唯诺诺的度过一生,并不是说顺足安稳的生活不好,但那并不适合他。唯一让他过意不去的就是现在牵着自己的手正兴高采烈看着香港景色的蒲莲。依照宗政律对蒲莲的了解,他知道她是紧张的,感觉一下她冰冷却湿汗的手心就知道。可她对自己的信赖也是毋庸置疑的,对于她的信任他也已有所感,但其他的想法他却生不出来。宗政律深知自己利用她对自己的一片痴情而把她拖进这摊浑水。可又有什么办法,他身边早已无人可用,除了她,也只剩她。
二人今天的行程全部由大佬安排,宗政律只被告知在哪里下车,然后安心等候。至于什么时候会有人来他是根本不知道的。而更让人奇怪的依旧是蒲莲,从出了机场之后她就出奇的安静,出租车上她除了应对司机外再也没有说过多余的话。站在这里等候时她也依旧安静,如若不是她始终牢牢的抓着自己的手,宗政律这时一定会怀疑她是不是心生退意了。蒲莲是慢性子,所以不急。宗政律善于忍耐,所以他等得起。于是俩人站在陌生的香港街口,看着满目的繁华,一站就是半个小时。期间有路人前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蒲莲总会挥一挥手中的相机乖巧的笑着说是男友陪着她来拍摄九龙的喧嚣街头。这时宗政律总会摸一摸蒲莲的后脑勺,笑得温柔宠溺。而这样的应对换来的都是路人们会笑一下。
半个小时后,一名穿着T恤花色七分裤的男人出现了。他头发半长,带着黑色的大眼镜,看着很像学生仔。他往二人走来时,宗政律不着痕迹的往前踏出小半步,把身形小巧的蒲莲完全挡在身后,而二人中间就是那贵重无比的行李箱。
男人离宗政律一步半的距离就停了下来,笑得腼腆而亲切。他目光扫过站在宗政律身后的蒲莲,视线在箱子上停留了片刻就移开了目光。
“你好,你是Mike吧,我是阿Z。三叔公让我来接你们去四姑妈家吃烧鸭饭。”
“我刚好从大陆带了些老家特制的腊肉,招呼亲戚一起来吃啊。”
看似随意的两句话其实是接头用的暗语,一个字都不能错。二人看似随意,可彼此间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紧绷感,敌意却没有。这只见的空白停顿也只是二人短暂的视线交汇,那是一种试探和对决,利用着在复杂生存环境下历练出来的对危险的直觉。那对视的时间极为短暂,片刻后阿Z就带着宗政律和蒲莲往骑楼后面走去。高温让二人交握的手心变得湿汗可却没有一个人先放手,在途经一处漆黑狭小的弯道时宗政律重重的握了一下蒲莲的手。那是他少有传达善意的时候,他表达着自己保护她的决心,而这些信息也都被蒲莲捕捉到了。她很开心,嘴角荡起浅浅微笑,和着男人的步伐紧紧跟着他身后。
那一刻,蒲莲脑中闪过那句话,你若不弃,我必不离。
在穿过狭小黑暗的后巷,他们被阿Z带入一栋老旧的公寓楼。那里灯光昏黄而微弱好像视线都被涂上了一层水雾。他们站在的地方是一片片看起来无差别的老楼,一般人根本无法分别这些建筑物之间的差别。就在这时,阿Z从宽大短裤的口袋里掏出两个黑色布袋子,他拿在手里晃动一下,笑得有些尴尬。
“道上规矩。”他的普通话说的并不标准,发音古怪的如同喝醉之后说出来的醉话,“啊,对了,还要搜身。”
宗政律知道多说无益,点了点头:“搜身戴头套是可以的,但是我有两个要求。”
阿Z挠了挠头,又搓了搓手:“啊,你讲。”
“行李我们依旧自己拿,一路上我跟她不能分开。”说着微微扬了扬他与蒲莲扣在一起的手。
阿Z听完笑了笑:“Mike还真是心疼自己的女友,没有问题的。”他说话很注意,避开了彼此敏感的话题,只捡不会触及底线的话来说。
“都没有异义的话咱们就开始吧。”
出于本能,宗政律并不喜欢不熟悉的人靠近自己,尤其接触自己的命脉要害,可碍于形势他只得忍耐。
阿Z要给蒲莲搜身的时候,宗政律眉头微微皱起,他那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看他这样想必也让阿Z有些紧张,他打着哈哈含糊道:“我系很专业的,很快,don’t worry啊。”
蒲莲心底虽然觉得羞耻和害怕却克制自己不要表现出来,她不能再这个时候添乱。所以她只是笑了笑,轻轻晃了晃宗政律握着自己的手:“不要担心,我不介意。”
阿Z忙帮腔说:“你女友好乖好懂事,我真的很专业的。”
他说着时蒲莲已经站直身体,打开双手,目光坦诚平静的望着前方。阿Z在宗政律发火前给蒲莲做完了检查。当宗政律看着阿Z给蒲莲带上头套的那一刹那,他清楚的感觉出女人虽然忍耐但无法克制的僵硬和恐惧。他改握为十指相扣,想要减缓蒲莲的焦躁和紧张感,而这却收效甚微。倒是他自己坦然而忍耐的接受搜身然后带上了那漆黑的东西,在视线闭合的瞬间,他合上的眼睑内是凌厉而冷酷的光芒。这种受制于人且无能为力的羞耻感,他以后不想再经历了。
之后的那段路是阿Z抓着宗政律的一只手臂慢慢引着他走的。而宗政律也紧紧扣住蒲莲的手让她一步步慢慢跟着他往前走。印象中,二人走了不远不近的一段路,然后进入了一栋老楼内。宗政律即便无法视物,可听觉嗅觉依旧灵敏。他紧张的感知着身体外部环境的变化,那些飞扬在空气中的粉尘,楼道因为潮湿而散发的腐朽味道,还有从各家窗户传来的声音。小孩的哭闹声,电视机中大段港语的对白,收音机里粤剧的唱腔,还有那些水流的声音都为他辨别方位做着准备。而他们乘坐的电梯也老旧的厉害,每每上升一层都能感觉出那种地板晃动的不真实感。电梯间金属摩擦而生出刺耳声阵阵传来,每每这样,蒲莲的手就更加僵硬的紧握一下宗政律,就因为她这些细小的动作,不知道为何隐没在黑暗中的宗政律竟然无声的笑了。
而这时的蒲莲却是是怕的。她觉得自己突然间就融入了古惑仔电影里的世界,只是因为被抹去了实现,她的世界随着宗政律坚定的脚步和紧握的手而变成了一部蒙太奇电影。她周围的一切像是被无限的放大,她甚至觉得她听见了宗政律的呼吸,虽然她知道那仅仅是她的幻觉。她的脚步与宗政律的脚步重叠在一起,每次都她踩在了她心底的某一个节拍上,自然而镇定。她这个时候脑子想的却是上百上千帧的长镜头。他们的前路黑暗而深邃,而他们两人可以相互扶持的一直走下去。宗政律掌心的温度会便是她走下去的唯一动力。而行李箱的万向轮摩擦这地面发出的声响好像也把蒲莲的思绪蒙在了一个透明而真空的玻璃罐子里,隆隆作响又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