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一章 拈一朵微笑的花(1 / 1)
渡头上,晴天跳上渡船,第一次上船不习水性的人总是适应不了那船儿的摇晃,她也随之晃了一晃,差点摔进水里,幸亏一只有力的手伸过来,扶住了她。
扶住她的人是司徒朗。
“公子,平京远吗?”晴天掩饰般问道。
“不远,我们走陆路,先渡此河,然后骑马十日,就到平京。”司徒朗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绯红的脸颊说道。
他们在船头坐下,这才发现司徒朗的衣襟玉饰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朵路旁的金黄色的花。
晴天打趣道:
“我只知道有一幅画是‘踏花归来马蹄香’,今儿个就见识了‘赏花归来人余香’,还是活色生香!”
司徒朗本就是风流公子,听闻此语,他不禁伸出三根手指将花拈起,粲然一笑:
“此花实在是知情知趣!”
他拈起那朵花,似要丢到水中,却又不舍,便停留在手指之间。
英俊的面孔,因那一笑,更是犹如雨后初晴的阳光一般,灿烂得耀眼,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清风拂面,晴天掩饰住“砰砰”乱跳的心,抬头看去,见那云朵在阳光里明亮洁白,映着蔚蓝色的天空,只觉得心旷神怡,向下看,身侧是万顷的碧波,倒映着云朵、小船和那拈花而笑的人。她的心情是那般舒畅,不禁倚船歌道:
“拈一朵微笑的花,那么优雅啊,看人间的世情变化;拈一朵微笑的花,那光华啊,掬一片水月在心间;拈一朵微笑的花,那花香啊,点缀一生如水芳华……”
歌声悠扬,与白云追逐。
白傲雪和宁心琳带领着随从,都乘坐着各自的小船,正想靠近了打个招呼,此时听到歌声,俱都静寂无声。
片刻后,不知哪里来的琴声相合,越发显得歌声美妙悠远。
晴天唱了几句,就好奇地停下歌声专心听琴,那琴声是从上游的一艘画舫里传出。歌声停了,谁知那琴声不仅未消,反而将那曲调记了下来,反复吟唱,每一遍都比上一遍丰富了许多,那调子最后是那般丰盛华美,在云水间摇曳,简直引诱着人实在忍不住要接着再唱下去。
于是,晴天的好奇心更胜,跟随那曲调继续唱到:
“拈一朵微笑的花,享一段人世变幻;拈一朵微笑的花,看一段人世繁华。日与月互消长,富与贵难久长,到头来输赢又何妨,谁不是把悲喜在尝。”
晴天那歌声一起,随即就变了曲调,那弹琴的人也是极有意思,那琴声简直立刻就变得简单悠远起来,与那歌声并行。虽然从未相识过,但是在这一刻,那琴与那歌确实是最好的融合。
“拈一朵微笑的花,看一段人间风华;拈一朵微笑的花,想一番人世变化。浪滔滔人渺渺,纵然是千古风流浪里摇。风潇潇人渺渺,快意刀山中草,爱恨的滋味自知道。”
歌声激昂起来,调子也越来越快,那琴声竟然也未被落下,好似曲调到了此处,不得不高,不得不快,不得不激昂。
众人听到最后,只觉得心中激荡,有几人不禁长啸出声,只觉得快意人生,快意江湖,就该如此一般。
船到中流,宝蓝色的袍子一闪,司徒公子一个云中踏月,翻身而起,落在江面,长啸一声,哈哈大笑道:
“吾友,听得此曲,焉能不比试一番!”
他话音未落,白傲雪已施出绝顶的轻功——踏雪无痕,一袭白衣潇潇洒洒立于江面。
“好说!好说!”白傲雪傲然应道。
两人刚要开始比试轻功,一位女子的声音豪爽地笑道:
“如此盛事,我岂可缺席!”
说话者正是宁家小姐。话未完,红衣女子便如霞光忽现一般,婷婷袅袅立于江面,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三人如离弦之箭,纵身向江岸行去,顷刻间只余一蓝、一白、一红三条身影,飞翔于江水云天之间,司徒家,白家,宁家,三条小船上的人不禁齐声喝彩!
一曲终了,画舫中的人并未露面,只静悄悄地行远了。
无人知那画舫中的一声轻叹:姐姐,那个就是我喜欢的人!
所爱啊——为了心中所爱,她不能修习本门派武功;为了心中所爱,她耐心等待了八年;为了心中所爱,她不顾一切,千里迢迢地找来;为了心中所爱,她要用自己去填平那几百几千个血和死亡形成的鸿沟,只为了能和他在一起!
他会爱上她吗?那是一个未知!即使他们最后彼此相爱,又能不能抵得过那上一辈的恩怨?
他在鸿沟的那一端,而她在鸿沟的这一端。希望是那般飘渺,而她坚信,她执着,为了心中所爱,哪怕赤脚踏遍荆棘,她仍不回不悔,一往无前!
“江湖,这就是我向往的江湖!”晴天说。
“什么样的江湖?”一位不显眼的少年随从突然出现在她身边,问道。他有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还有着樱桃一样翘起的嘴唇。
晴天先是吃了一惊——真不知道他藏在哪里,又是从哪儿钻出来的。随后,她笑着摇摇头,不再想其他,只专注地答道:
“在我心里,江湖并不是血腥杀戮有着勾心斗角刀光剑影的江湖。江湖,本就应该是最干净的一个词。英雄豪杰、游客浪子,商人书生、丫环走卒,小姐公子,无数的人在江中湖上相遇,互相不知底细,只是因为缘分,才会在船上相遇。谈得兴起,聊得知音,可以随性相处,谈到兴尽,大不了一拍两散,双方也并不知姓名,不过是路途中抛开身份的一个同船渡河的人罢了。随水飘去,遇岸则安,这江湖之上本是最安宁最随意的一段时光。这江湖原本就是最清楚、最干净的缘分。可惜上了岸之后的江湖,就复杂得多了。”
“所以你并不想知道那画舫中的弹琴人是谁?”少年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说的话,只管好奇地问道。
“对啊!”晴天大方地承认。
“只是还有一点小小的遗憾罢了。”她微微叹气。
“是什么?”少年刨根问底道。
“我希望他的眼睛一直都在看我!”晴天不甘心地嘟嚷道,那语气里已是带了醋味了。
那少年心怀不满,立刻气鼓鼓地瞪向她!
他还是不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但是他听到那句话似乎明白了一点儿什么,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怒道:
“不许看他!”
晴天顿时讶然。
“要看只能看我!”少年理直气壮道。
晴天不禁失笑——孩子莫名其妙的独占欲啊,真是霸道!
她伸出手,想去揉揉他的头发,却被他恼怒地打开。
多年以后,世事湮没,而这一幕仍然铭记在人们心里,那大江之上前所未有的一曲风华——歌声也好,琴声也罢,还有那三位施展轻功你追我赶之人——无论哪一个细节都被人津津乐道,讲给自己的孙子孙女听。
可惜的是,那个时候,那五位出类拔萃的人已经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高点,站在对立的阵营,再不可能心中无牵无挂,如同年轻时候,兴致所致,只管和曲长啸,肆意畅游。
一路无事,仅因赏景玩乐偶有耽搁,十几日后,一行人站在平京城外。
这座城市恢宏大气,在层层叠叠的深绿浅翠中,犹如盘卧在云霓之上的青龙。
“公子,公子回来了!”从守城的人开始激动起来,这条消息就像长了翅膀的鸟儿,瞬间飞到了武林盟主的耳中。
司徒雄高兴地摸着自己的胡子,在大厅里热情招待了各位。
他是一位英挺俊朗的中年男子,笑声豪迈,好似在山中带着回声一般。就算他在大笑,也丝毫不减他身上的威严。如果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他,那就是——如日中天!不管是年龄,还是事业!一见到他,人们在尊敬他的同时,会下意识地觉得他所说的任何话都不能违背!
此时此刻,他热情地招呼着各位小辈,极有大师风范,不管走到哪里,和谁说话,都是大厅里最耀眼的那个发光体。他的儿子和他相比还显得稚嫩,而他的夫人——那个优雅美丽的女人,简直都暗淡成了他的背景。
咳,换句话说,就是这位武林盟主很有绝世高人的气场!
“洛姑娘,来了平京城不要客气,就像到了自己家里!”
不愧是人人称道的武林盟主!司徒雄果然面面俱到,连她这个小人物都没忘了打个招呼。
“好,好的!”晴天有些紧张地回答。她总觉得司徒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许是错觉吧!她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朗儿,要好好招待洛姑娘!”司徒雄殷殷嘱咐道。
“好的,爹。”司徒朗痛快地应道。
不久,长辈们就退场了,只留下司徒朗吩咐开宴,来招待自己同龄的朋友。宁小姐坐在了司徒朗的左侧,白公子坐在了司徒朗的右侧,还有其他贵公子也纷纷落座,最后,座位还剩下一个,在大家惊诧的目光中,管家引来了晴天坐下。
“嘁,她是什么身份?这里焉能有她这个下人一席之地!”有人鄙夷道。
司徒朗还未来得及说话,他身侧的宁小姐早已笑道:
“哦,这是我们去无归城历练时认识的一名客栈伙计,后来才知道是女子,是司徒公子带回来的朋友。”
而司徒朗还太年轻——即使是有些上了年纪的男子吧,也一辈子都不了解女人的温柔言辞里暗自隐藏的凛冽刀锋——他只觉得她说的是事实,于是点头认同。
客人们用鄙视的眼神看向她,甚至有的都不屑看上一眼,都纷纷夸赞司徒公子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却在心里暗自鄙夷道:切!原来是个客栈的伙计!
就算是听到此话的下人们,也禁不住想:原来是从无归城那个邪地方来的,以后一定要避而远之!
那时候,骄傲尊贵的宁小姐根本不把洛晴天放在眼里,她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洛晴天打入了底层——以后,即使洛晴天做得再好,也避免不了她被众人排斥的命运!
很多年后,当司徒朗痛心疾首地一遍遍回忆过往,回忆起那个细节,他才知道,那时候,他应该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走过去,用保护的姿态,对所有人昭告她的重要,郑重其事地宣布:她是我的朋友!她救过我的命!——如果他那么做了,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以后的那些痛苦,以及最后的万劫不复!
然而,那时候,他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满意地听着周围的人一片奉承颂扬之声,甚至认为自己真的可以与父亲比肩了!真是可笑的幼稚!就那么任由那名平凡的女子孤寂地坐在角落,嘴角挂着落寞的笑,脸色如宣纸一般苍白。
在被羞辱的那一刻,晴天好不容易撑了下来。她不能发火,因为如果她发了怒,会被人说是无理取闹,会让她喜欢的人不高兴!
在宴席正盛时,晴天悄悄地溜了出来,没有人注意到她,即使有人注意到了,也毫不在意。
细心的管家吩咐丫环领她去了房间,她托他向司徒公子告罪,说她旅途疲乏,先去歇息了。
不知道是谁说过:爱情如博弈,先爱上的人就输了!
那么,是不是在每一段爱情里,先爱上的人都是这么宽容、这么隐忍,都是这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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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晴天,”她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儿,试图微笑,“有太阳,风很好,没有烦恼的晴天哦!”
“我会平平安安地住在平京城里,住在我爱的人附近,我会努力让他爱上我!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她终于能够微笑如常,跟随着丫环,跨进了那个偏僻的院落——那间屋子,以后就是她的家了。
家,是多么温馨的字眼!家,不仅仅是居住的地方,还是有着归属感,亲切熟悉的地方。在那一刻,她用温柔的目光抚摸过院子里高大的泡桐树,抚摸过那小小的三间房屋。她在心里认同了这就是她的家,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