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八章（1 / 1）
天气越来越热，柳荫低垂，蝉声嘹亮。
晴天和那位侍从坐在茶棚底下喝茶。
忽然，茶棚的对面走过来一伙人，吵闹着，嚣张极了。路上行人纷纷让路，不敢冲撞了他们。
“白少爷，那个花魁漂亮不？”
“那还用说！那小嘴儿甜的，身段软的，赛神仙！”
“白少爷好艳福！我还一次没见过呢！就被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接走了！”
“听说是去平京选魁首！”
“这样啊，嘿嘿，白少爷，我们去凑热闹呗，这么轰动的大事，怎么也少不了我们哥们！”
几位富家公子打扮的人摇着折扇，假装风流，几名小厮恭恭敬敬的在旁跟随。
那群人的最后，还跟着一名男子，他身穿一身青衣，身姿挺拔，既不似随从的卑躬屈膝，也不似少爷的懒散倨傲。他只是随随便便地走着路，神情淡漠，似乎游离在所有人之外，身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少爷少爷，那里有间茶室！”其中一位小厮指道。
“少爷我也累了，正好去喝个茶。”被人众星捧月一般奉承着的白少爷懒洋洋地吩咐道。
他们停下脚步，看了看茶棚附近的茶馆，迈步走了进去。
拐弯的时候，白少爷看见了那位尾随的青衣男子，只觉得看了碍眼，随口骂道：
“你是我家的奴才，别在我面前摆大爷架子，少爷我看了不爽！去去去，离我远点，别跟进来！”
那位青衣男子听了连头都不带转的，顿时停了脚步，脸上无波无澜，随后向茶棚走来。
天儿热，茶棚里的百姓已坐了不少，只有晴天他们这边的桌子仅坐了两个人，还有空位。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坐下，说道：
“来一碗茶！”
侍从吴良看了不喜，斜瞥了他一眼，讽刺他道：
“真是无礼的家伙！”真是一个占了别人的桌子连招呼都不知道打一个的粗人！
“算了，算了，我们也就是喝一碗茶，一会儿就走。”晴天不想多事，随口劝道。
那名青衣男子坐下的姿态很是特别，清隽，挺拔，如一棵竹，即使坐下来也毫无惫懒之意，似乎随时准备着起身，攻击或者防御。晴天不禁多看了几眼。
那吴良本就是忠仆，这种被主子嫌弃还不知道悔改的家伙坐在他身边简直就是侮辱，这时候忍不住讽刺他道：
“连奴才都不会做，真是没用！”
青衣男子仍是脸色淡漠，喝了一口茶，悠悠说道：
“我不会做奴才，只会做人！”
晴天“扑哧”一声笑了，安抚了暴怒的吴良一会儿，对这位青衣男子抱拳说道：
“相见即是有缘！我叫洛晴天，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青竹。”男子的眼中闪过一抹兴味，淡淡说道。
晴天含笑赞道：
“真是人如其名！阁下既然不喜做人奴仆，为何又投在白家门下？”
“只是报恩罢了。”他说。
旁边的吴良这时候却震惊地看向他，说道：
“莫非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义剑青竹！相传青家义薄云天，恩怨分明，剑气纵横，劈天裂云。没想到青家还有后人存在！”
“我是青家的第十三代传人。”青竹轻描淡写道。
吴良激动地说道：
“我是平京武林世家司徒公子的得意随从，我家公子最是喜欢结交武林上的英雄豪杰，若是你到了平京，我家公子定会盛宴款待！那白家的公子真是有眼无珠，不识得人才！……”
吴良在那里滔滔不绝，青竹在一旁听若未闻地喝着茶。
说起来也真是讽刺，吴良刚刚训斥过他不会做奴才，一旦知道了他的身份，马上调转方向隐晦地攻击起白家来！可见谁对谁错，在这世上的大多数人眼里并不是个固定的答案，区别就是实力问题！同样的一件事情，如果你没有实力，那你就是错的，如果你拥有实力，那么你就是对的！这，就是社会的潜规则！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他继续喝茶，任凭那个真正的奴才暗示他司徒家自有明主，大肆挖着白家的墙角，他却悠然走神中……
风吹来，树影摇晃，有光斑在桌面上来回跳动，如小精灵般俏皮可爱。他下意识地盯住那光斑，只觉得有些地方与剑理相合。
忽然，几根纤细的手指悄悄地点住那光斑，似乎要捉住它一般，在桌子上迅速地移动。
他抬眼看去，却看见了一抹顽皮的笑，那少年兴致勃勃地游戏，还偷空冲他吐了吐舌。
他的眼底浮起了一抹笑意。原来身旁那人无聊地侃侃而谈，竟然一个听众都没有！
那根食指忽然慢了下来，在桌子上固定的地方滑动，他仔细地分辨，原来是一些话：
“你是对的，做人，不要做奴仆。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报恩，保重！”
在字里行间，他能够察觉出那名少年的善意，于是，他轻轻颔首。
吴良侃侃而谈了一炷香后，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停了下来。见青竹仍是毫无反应，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佩服青家的人不肯轻易叛主。
“好了，我们该上路了，后会有期！”吴良喝了几碗茶，补充口水，辞别道。
晴天也随即站了起来，行礼作别。
青竹随意地朝他们拱了拱手，就入神地继续观察那桌子上的光斑。
“青家的人都是怪人！”吴良在路上感慨了一声，“孤傲山庄的白家看来要没落了！少主竟如此不堪！”
晴天在一旁仔细地观察着这里，发现集市繁华，男男女女，都在街面上随意行走，女子们的神情舒展自在，可见这个世界对女子的要求不是很严格。
晴天在路旁的书摊上捡起一本破旧的书，说道：
“吴大哥，我想买这本书！”
吴良扫了一眼，看清楚封面上写的是人物游记，不禁皱眉道：
“司徒府里的书籍众多，就不要花闲钱买了。”
“我想路上看！”晴天坚持道。这是她出了荒漠之后，第一次强烈地想买一样东西。
“真是浪费公子的银子！不仅供你吃穿，还要管你零花！败家子！”吴良瞪了她一眼，不满地嘟嘟囔囔道。不过，他还是掏了几个铜板，买了下来。
晴天对此人极其不喜，她路上问一些简单的问题，他就一直冷嘲热讽，她想买本书，明明是公家的钱，他还这么抠门。她每次受了他的训斥，都在心里暗自决定，以后她发达了见着了他绝对不理他！哼，看他那个鬼样！
不过，她知道这一路上还得受他照顾，所以也在面上不显，照样热络地叫着大哥。
这一次，虽然吴良反对，在她的坚持下，他还是买了书给她，让她不禁对他改观起来——明明最后还是应她所求，为什么偏偏还要阻拦她一下呢？而且，一路上他们只是住小店，吃便宜的菜，喝茶棚里的茶，一点都不大手大脚地享受。要知道，公款是可以报销的啊，并不是每一个仆人都这么尽责地为主子省钱！可见，此人的心实在，虽然嘴巴恶毒些，实为忠仆！
从那以后，晴天对他不再是面上好看，而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起来。
“吴大哥，这个字念什么？”
“吴大哥，村头的那些红布是干什么用的？”
“吴大哥，这条河叫什么名字？”
“吴大哥，……”
自从明白了他的本性，晴天一路上的问题越来越多，只把吴良烦的够呛。
“你眼睛是瞎的吗？这个字明明是樊！”
“哼，真是小地方来的，连这都不知道。村头挂红布表示村里有人娶亲啊！凡是路过的都可以去吃酒！”
“你个笨蛋啊！看见那块石碑没有，这是越河！”
吴良极尽嘲讽之能事，谁知道，晴天不仅不闭嘴，反而问的越多。谁叫这个家伙刀子嘴，豆腐心，每个答案都会详细地告诉她，从来学不会偷工减料呢！
“你才是笨蛋！你不觉得我学东西多快！还有啊，我的脾气多好，除了我能忍你，别人都受不了啊！看你一路上跟多少人吵架，都是我在劝和！活该你一把年纪，都没有女人嫁你！”晴天有时候也气不过，骂他道。
“你你你……”吴良气得要翻白眼。
“你什么呀你，你主子要你照顾我，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天天骂我！看我去司徒那里告你一状！”晴天狡猾地狐假虎威。
“哼！”吴良转过身不再理她！
不大一会儿，晴天就又凑过来，笑脸盈盈：
“吴大哥，你教我骑马吧，教我吧，教我吧！”
吴良本来在心里打算好了不肯理她，也禁不住她几次三番地笑语相缠，想着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少年，就原谅了她，一路上教她骑马。
不一会儿就又吼起她来：
“笨蛋，脚踩哪呢？手，注意手的姿势！”
就这样，两个人吵翻了和好，和好了又吵，一路上往平京行来。
这一日，他们来到了上京城。
上京城是一个繁华的交通枢纽，陆路水路都能通行。如果把此地看做心脏的话，由它往北行是更有中原代表性的城市平京城，司徒一族牢牢地盘踞在此地上千年；由此往东，顺着越河走水路，就是有名的蜀山山脉，蜀山派世世代代扎根于此。上京城的南边是黑暗谷的属地；上京城的西边则是一些少有名气、贫瘠的普通村镇，那里终年气候寒冷，孤傲山庄就挺立在那里。
换句话说，上京城是一个兼容了各地特色的商业城市，这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北方的刀剑，南方的药材，西边的丝绸，东边的鱼虾，各种翡翠珠玉丝线乐器，这里通通应有尽有。
洛晴天跟着吴良在大街上穿行，眼睛忙着左看右看，简直眼花缭乱。除了物品的丰富，她发现街上的女人们更是穿了样式不一、色彩鲜艳的服饰，操着不同口音的土话交谈，可以看出明显属于不同的种族。
“看衣服就知道了，我们是夏族，这些高鼻深目喜穿白、蓝两色的人们是回目族，这些喜穿彩色裙装的男女老幼属于舞月族，还有一些其他的民族，不过这三族是人数最多的。”吴良一边牵着马向前走，一边回答着晴天的问题。
“书上说舞月族的人们通通都能歌善舞，是不是真的？”晴天好奇地问。
“对，回目族擅长经商，舞月族擅长乐理，我们夏族嘛，人人都崇尚武力。”吴良继续解说。
忽然，晴天停在了街道中央，她一只手拉着马的缰绳，另一只手指向一个地方，激动地喊道：
“是公子，司徒公子！”
“什么？”吴良以为自己没听清，说道，“公子在平京呢！”
“是真的！我看见公子进了那家酒楼，和好几个人一起进去的！”晴天神采飞扬，两眼放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