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Chapter 17 大雪（1 / 1）
在蒙西的日子，宁静祥和。淳朴的孩子们，求知若渴，天真无邪。
宋知暖对于“小宋老师”这个身份，适应得还不错，偶尔对着李均宜说话间，不禁会流露些小自得。
说着：“你看看，你看看，我老妈说我没天分继承她和老爸的衣钵，够不上当老师的资格，可我现在，不是挺好！”说完，又觉语气过于夸张，咯咯笑开。
李均宜倒也配合，直说：“你妈那是在用过去的眼光对你进行评定，那这个时代是进步的嘛，你这类型的老师，正吃香着呢。”
“哦？什么类型？”一张喜滋滋，求表扬的脸。
“活泼融洽型，”宋知暖一听，咦？评价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李均宜接着道：“是学生还是老师傻傻分不清楚，最后，学生们自动把你归为小伙伴，打成一片，不分你我。”
“你这个家伙，夸我损我呢！”宋知暖笑着作势打上去。
“夸夸夸，我不也是这类型的么！”李均宜叫着伶俐的跑开去。
俩人在教学楼前的水泥坪里，嬉闹着你追我打，远看，的确像是两个还“有待成长”的学生。
稿件需要的材料基本已经取完，但宋知暖一则对孩子们和李均宜有些恋恋不舍，一则觉得自己心情还没完全整理妥当，所以，回程之事也一推再推。
这个村落位于荒漠里的绿洲地带，蒙古族人居多。因为地段过于偏远，加上设施不齐全，几乎搜索不到网络，电话只有村长办公室里唯一的一台，收讯还时断时续，和外界的沟通方式中最方便的。恐怕就是利用书信了。
因为邮递员小哥，每天下午都会来送信，并将要寄出的信带走。
11月份的蒙西，气候条件和B市差不多，气温虽低，但因为空气中没有水分，所以不似南方一般湿冷。
可是这几天冷空气骤降，竟然连带下了几场罕见的大雪，不但和外界联通的道路被封堵，连那唯一的一台电话，也完全接受不到讯号。
因为还没有到过年的时候，村落里的壮年人还没有从外打工回来，所以这场突如其来，又连续了好几天的大雪，为这里带来的，不仅仅只有寒冷，还有病倒的老人和小孩。
在被困5天后，村里的好几个孩子，都因为高烧不退而急需入院，村里设备缺失的卫生所无法提供服务。
“村长，您再不做决定，病患们都会要撑不住了。”李均宜想要尽快打破村长的顾虑，“我和小宋老师都表态了，愿意开车去最近的市政府，寻求帮助。”
“您清楚的，病患太多了，路况又不好，我们无法将他们一个个送出去。”宋知暖也加入劝说行列。
“还是您不信任我们两个外人？怕我们会开着车一去不回？”村里车况最好的小货车仅一辆，李均宜的猜测也不无根据。“那您可以派村里两位您信得过的年轻人和我们一起去的。”
“不，不，我怎会怀疑你们，你们能来这么偏远的地方支教，怎么会不是好人。”村长急忙否认，解释误会，“我是担心你们去了遇到什么不测。”
村长叹了口气，“这雪还会再下，你们也不熟路，稍微一个不注意，就怕有什么意外。就是因为你们都是好人，我怎么能让你们再冒生命危险……”村长没再继续，“我会自己去的，你们放心吧，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出事。”
“村长，这群孩子我教了三个月，个个都好像我的亲弟妹一样可爱亲切，冒着风雪去找支援怎么了？我连这点都不能为弟弟妹妹们做吗？”李均宜是个有话直说的急性子。
“没错。”宋知暖赞同道，“而且我们这趟出去，不仅仅只为了救他们，也为了救我们自己，为了救整个村子啊。”
“您是村长，村子里的大小事宜您最清楚，是村民们最信任的人，更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您怎么能在这么紧要的时刻离开？村子里唯一两个年龄合适的男人，家里又都有病号，所以，我和均宜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
“暖暖说得对！”李均宜恳切地点头，“不论如何，我们一定会将救助人员带到，请您相信我们！”
说完这句话，李均宜和宋知暖向村长深鞠了一躬。
“好，好……”村长感动得眼眶有些泛红，“谢谢，谢谢，我相信你们！”
村长找来一个识路好手——蒙族小姑娘赛罕和两人同行，备了简单的水和干粮，三人向着看不到尽头的茫茫雪地，出发。
宋知暖是三人中唯一会开车的人，因此当仁不让的坐在了驾驶座上。而那位识路的小姑娘则坐在副驾驶上指路。
雪还在下，四周都是积得厚厚的冰雪混合物，好在这里大部分属于荒漠区，车子好几次打滑而偏离车道，都没有撞到障碍物。
饶是如此，宋知暖还是不敢行车太快。毕竟路旁偶尔能够看到被雪压弯了枝干的胡杨树。
车子行进了10公里，坐在副驾驶上的小姑娘，渐渐变得沉默起来。
“糟糕了……”赛罕呐呐道，“好多平时用来识别道路的树和记号都被大雪埋了起来，我、我好想越来越不认识路了。”
“什么？！”宋知暖和李均宜两人异口同声道，大惊。
“完了，你可是村里方向感最强，最会认路的孩子……”李均宜记得村长当时做了保证的，她都不认得路了，那可怎么办？
“是，可是……我……对不起……”才16岁的赛罕，着急得已带了哭腔。
“均宜，你有带手机吗？”宋知暖突然问道。
“有是有，可这里还是没有信号啊！”自从来这里支教，她就再没用过手机，但也时时带着它。
“不，我的意思是，你的手机里不是有自带的指南针吗？”宋知暖解释。
“啊，对！有的！”李均宜恍然大悟，急忙打开手机，翻找出指南针的程序打开，“我们现在……正往东北方向走。”
“赛罕，你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在哪个方向吗？”宋知暖轻声询问忍着眼泪的小姑娘。
“嗯……在村子的东南方。”声音里带着颤抖，让人不忍责怪。
“好的，我了解了。”宋知暖对她扬起她的招牌笑容，暖洋洋的，“每个方向感强的人，都有自己一套记录的方法，雪这么大，影响了你的判断，我们都没有怪你的意思。”
“是、是，”李均宜附和，“来，笑一个给姐姐们看！”伸出食指钩钩小姑娘的下巴，摆出轻浮调戏的样子。
“噗嗤……”小姑娘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被成功回收。
方向对了，因为她们发现了立着指示路牌的国道。三人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
可是路表上标记的数字，却让她们刚松下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460公里。
这个距离，就算是用100码的速度，也要花上4个多小时，更不用说，现在的道路条件，根本开不了那么快。
“现在下午两点，不知能不能赶在天黑之前到达目的地。”李均宜忧心忡忡的道出三人共同的思虑。
“我尽量快些吧。”宋知暖现在才知道，自己不过硬的驾驶技术，可能带来多大的危机，真恨当时不好好练车，只抱着“得过且过”的侥幸心理。
宋知暖尽了最大的努力，在走了4个小时之后，还剩下140公里的路程。
天色渐渐黑了，三人的精神都绷得紧紧的，连原本爱开开玩笑活跃气氛的李均宜，也安静了不少。
在还剩下8公里的时候，宋知暖一直默默担心，不敢说出口的汽油问题，也随之而来。
“我们的油不够了，应该撑不了多久。”宋知暖终于不得不将这个坏消息告诉同伴们，“路程太远，再加上不得不开的空调，油能燃到这里，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
“那……我们怎么办？”赛罕无措的问，“这一路上根本没见到几辆车。”
沉默的低气压笼罩着车内的几个人，在继续行进了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她们意外发现一间蒙古包，迎接她们的是位蒙族奶奶，她儿子和媳妇在几天前外出，只剩她一人在家。
听了赛罕用蒙语的说明，奶奶很热情的为她们倒了热腾腾的马奶酒，准备了一些奶酪充饥暖身。
用完食物的三人，都没立刻出声。
“走着去吧！”李均宜开口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看到宋知暖本欲启口，却在听到她的提议后，没再说话，反而给予认同一笑。
“我赞同。”宋知暖吐出三个字。“但是赛罕，你留在这里。”
“不，我也……”小姑娘摇头，却被打断。
“赛罕，我们知道你也很想跟我们一起，但是还有6公里的路程，我们需要徒步，天黑了，恐怕又会下雪，你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选择。”宋知暖耐心解释。
“是，暖暖姐姐说的没错，我们两人本来就自顾不暇了，你要是去了，我们还得担心你，你说对吗？”李均宜也轻声劝她。
“听我们一次吧，好不好？赛罕？”宋知暖又补上一句。
姐姐们用满是商量的语气跟她说话，让赛罕也不忍再拒绝，只得乖乖点头应下。
黑暗悄悄的来临了，宋知暖和李均宜的身影，统统被黑色笼住，只剩下两人手中各自拿的手电筒发出的光束划开夜色的包裹，为两人探路。
虽然裹着羊皮大袄，疯狂呼啸着的寒风还是能找到空隙钻进两人衣物之间，半点不留情面。雪花也越来越大，只是还好，落得并不急。
“暖暖，没想到我们认识不到一个月，竟然有可能成为同生共死的朋友。”顶着呼呼地寒风，在越来越恶劣的天气条件下，李均宜竟还有心思打趣。
“是是是，要是这次没到‘共死’那么不幸的地步，我会花些时间好好的多了解你一些。”宋知暖也笑着回她，呼出一口口的白雾，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要是这次的任务顺利完成，我想，我该回家去看看我爸了，”为了对抗毫不示弱的风声，李均宜大声说着，“他一直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了，我要让他知道，他错得有多离谱！”
“是吗？那你一定得好好挑战一下他的权威了！”宋知暖握拳表示支持。
“我还想回家吃我妈烧的秘制烧肉！”李均宜接着说，“还有还有，我一定要去真正追求属于我自己的梦想！”
李均宜越说越有劲，不知是为了忘却寒冷的袭击，还是为了忘却被漆黑夜色包围的恐惧。宋知暖也很配合的听着，并时不时附和上两句。
“我还要很严肃的跟那个人聊一聊，他到底不喜欢我哪点。”李均宜继续大声道。
“我一定不改，绝对不改，死都不改，我要继续把它发扬光大，然后用来烦死他！谁让他不喜欢我，哼！”
“然后，我就要好好的谈场恋爱，不然我这么年轻貌美的，就被老妈逼着相亲多没意思啊！”
似乎在这样满是困难的情境中，人的情感防御机制特别脆弱，李均宜大喊透露着自己的心声，鼓励自己般做着宣誓。
“那你呢？”李均宜停下自己的畅想曲，转而询问宋知暖。
“我？”宋知暖一直在听着李均宜的话瞎乐，冷不防被提问，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任务成功，回家后，你想做些什么啊？”重复一下问题。
宋知暖安静片刻，想了想，“我想啊……我也想回家见我爸妈，”她回答，“我还想给安宁送一束花，给初晓打个越洋电话，还有……”
“还有什么？”见她犹豫，李均宜追问。
许是冷风，暗夜和李均宜的大胆爽朗让她豁然开朗，宋知暖喊出来，用无畏无惧的语气：“还有我要告诉霍栩，我喜欢他，不是偶像的崇拜，是想要和他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然后再彻底忘记他，跟他说再见！”多一句补充。
“好样的！”李均宜也畅快的吼上一嗓子，“让那些没眼光的臭男人们后悔去吧！”
空旷的国道被雪盖得不留一丝缝隙，却在那之上，响荡着两个女生灵动的笑声，和“豪气冲天”的心愿。
两人在厚厚的雪地上笨拙的移动着脚步，心情却是轻盈无比的。
这个雪夜，对她们来说，终将不会只是一抹平凡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