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Chapter 16 逃离(1 / 1)
宋知暖是在下火车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被偷了。
最终她还是做了无望的挣扎——跟火车站报案值班室备了案,她抱有侥幸的期望手机是自己不小心丢掉了,而不是被人偷去了。
出了车站,宋知暖找了一家可以打收费电话的小店。先跟公司报备工作,还让他们告诉秦叶自己的情况。再跟老爸招呼一声,抱怨自己的粗心大意。
挂了第二通电话,手指自然流畅的按下了另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兀地,指尖在最后一个数字按键上一顿。宋知暖匆匆将电话“啪”地一扣,抬头看到老板娘奇怪莫名的眼神望着她,她嘿嘿一笑,问,“老板娘,话费一共多少?”
她明明是慌张得像是逃难似的离开霍栩的,怎么这么不自觉的想着要跟他联络?这几个月以来的惯性,侵入太强。
以后要好好调整过来了。
大三那年10月,她在B大的图书馆前,看到了霍栩眼里未曾展露过的温柔笑意。那本笔记中断之后,她第一次那么强烈的感受到,那句早该说出口的“再见”,已经被霍栩亲自写下。
所以,再见,是那时的宋知暖唯一能做下的决定。
也许,是命运又到了要她下决定的时候。那天在医院的楼下,她又一次看到了,那样类似笑容。
笑容依旧温和浅淡,和她在那几个月中,看到过的一样。可是,霍栩眼里的那味释然,是让她真正想要“逃跑”的原因。
看到那样的,像是终于卸下重担,解开困扰的霍栩,她心里却渗出苦涩。
只是因为,让霍栩露出那种表情的人,不是她。
她开始心痛,开始有所求,开始……想要独享那样的笑容。
这是不该的。
为妄想努力一次而不得之后,她的心一直收得很好。这次重新来到霍栩身边,为了让自己能够断念,她从一开始就麻醉自己,对眼前的人,只是像偶像那样的喜欢。像是年轻小女生天天为之追逐尖叫着的秀气小男明星。
明知不会拥有,依然执着痴迷。
如果一心极端渴求获得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会变得可怜,甚至变得不择手段。
在那年叶城西发生车祸事件之后,她和安宁共同明誓过的,她们决不能让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她们是在爱人,而不是要因为爱而伤人。
她不想让自己变成那样,却又抵挡不了那份积攒了那么多年的情愫,所以,她让自己保持至少“十五厘米”的距离。她以为,不要靠太近,就不会有欲望。
人的贪欲无限,得此求彼,总是不知足的。
十五厘米,正好是她仰望他的高度,一世无法缩短的距离。
这回,是她太过高估自己。她以为那十五厘米是最远的距离,其实,也是最近的诱惑,让她欲心渐现,无法满足。
堪堪十五厘米,引诱着她,让她一点一点的,更想靠近。忍不住想要参与霍栩更多的人生,为两人留下更多值得回忆的片刻。
为照顾受伤的霍栩,一半是因为愧疚,一半是因为想要靠近他;保持与霍栩的“同居”状态,一半是因为无计可施,一半是因为想要靠近他;霍栩的生日为他庆祝,一半是因为想要留下回忆,另一半还是因为想要靠近他。
结果呢?霍栩对她的好,让她开始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的步伐,藏不住那个关于“偶像”的,自欺欺人的假定。
她生病,霍栩彻夜照顾。醒来的那天早晨,她看着霍栩的睡颜,心里的小魔鬼反复试图说服她:“就一下,他睡着了不会知道的……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更不用担心造成他的困扰……满足这次的心愿,以后回忆起来,至少不会只有那本笔记……”
满脑满心都被这些话填满,回过神的时候,她离霍栩近得都能感受到他的吐息了。恍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她立刻抽身坐稳回床上。这算什么?她要做“偷香”的女色狼吗?!
眼睛偷偷瞟向霍栩的侧脸,竟然遗憾自己刚刚在亲上他之前就回神了。偷亲做不到,那至少让她感受一次霍栩的体温吧!
没顾得上平复呼吸,趁着这估计在昨天被烧坏的胆子,她一狠心,手已经触上了霍栩的脸颊。
温暖的触感,由指尖传达到心里,麻麻痒痒。没来得及感受更多,霍栩蓦然睁开的眼睛,让她差些来不及抽回手。
霍栩什么都没说,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发现。或者,为什么发现了,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
还没来得及花时间整理这些,就让她撞见了那一幕。以至于为了自保,而彻底逃开。
那天门诊楼下,霍栩的表情。她知道,是已经走出失落阴影的样子。那瞬间自己的怦然和酸涩,让她彻底明白,对于霍栩,她是永远也做不到那种所谓的,仅是对于明星一般的崇拜和痴迷了。
以前离他那么远,至少能骗过自己,可是现在,不过“十五厘米”,她怎么能视若无睹?怎么能不去正视。
霍栩之于她,是求而不得的,爱情。
少时的崇拜和萌动已经随着时间而滋长累积,在她不自知的岁月中,生成了爱情的模样。当她发现时,已然植入骨血,长成参天大树。
她无法抗拒,所以由着沉沦。可是,安宁的离世,让她认清,这样的沉沦,可能会有的,一个最为悲惨的结局。
她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死亡之后,留在世上爱她的人会面临怎样一种绝望,因为她经历过那样的绝望,愈发胆颤。
如果爱到深处的一种结局是灭亡,那她留下的绝望,怎能让亲友品尝?
所以,在“走下去”和“走开去”两种选择中,她选择了后者。她要保住自己,虽然她知道自己不会伤害别人,却难保不会伤害自己。
她不想困在感情的泥沼里,生命还有其他的精彩不是吗?
工作能让她忘记霍栩,工作的完成,更能够让她觉得,抛开爱情,生活也能过得有自己的滋味。
也许是她的工作,能够让一些更需要爱的人,被人察觉和发现。当那些人得到帮助和爱护的时候,她也能感同身受。这样的获得,是双倍的,让她也觉得被这个世上满满的善意和美好,热切的爱着。
虽然两种爱是不一样的,但她却依然满足自得于这样的生活。
毕竟,自己的快乐和满足不应该源于强求。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是对于宋知暖来说,没有手机的日子,是一种享受。
平时找她的人其实不算很多,但是也总有那么两个,多是因为报道需要相关的人。且不说找上她的事情好不好解决,毕竟总要花时间斡旋,绝对称不上轻松。
现在耳根清净,自在许多。
呼吸着清冷的空气,看着眼前四处乱窜的孩子,体验着难得一尝的简单生活。宋知暖发现,带着一颗并不简单的心,想要融入这样的生活,实属难事。但是,这样的生活,也能平复纷乱的心情。
她这次采访的地点是蒙西的一个希望小学。本来就是地广人稀的地段,又十分偏僻,所以这个学校的孩子并不多,常驻的老师只有两个,校长是个年长的老人,他负责教务工作,不教课。负责教课的,只有一位年轻老师。突然造访的宋知暖,也志愿当起了不怎么专业的临时英语老师。
“不冷吗?”小李老师凑过来坐在宋知暖身边,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小李老师全名叫李均宜,也就是这所学校唯一的带课老师。
“谢谢。”接过水,对她一笑,“在这里看着孩子们满是朝气的样子,好像自己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时代。年轻,可不会输给低温。”
李均宜愣了愣,道:“是啊,年轻无惧无畏。”
“你还这么年轻,怎么用过来人的语气说这话。”甚至比她还小两岁。
李均宜没做回答,只是笑。
宋知暖看着这样的笑容,这是她熟悉的恬然沉静。这些天的相处,让她对李均宜的性格也大概有些了解,这样的笑,仿佛不该出现在她满是朝气和活力的脸上。
自己又被吸引了。从霍栩到安宁,再到现在的李均宜,她一次又一次的,被这样的笑容吸引。
人就是这样,总被自己没有的东西吸引目光。
就在宋知暖以为她不会做出回答的时候,李均宜意外的开口了:“可能听过太多次,在心里也重复过太多次,说出口的时候,倒变成了感慨。”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两句铭心的话。”握握胸前的项链链坠,仿佛陷入回忆。
“很重要的人送的?”宋知暖回头,见李均宜的目光锁住她握在手中的链坠。
“啊,不是,”宋知暖扬起笑,第一次对这条项链做正面解释,“这里面放着对我很重要的人。”
“这样啊。”李均宜对上宋知暖的眼睛,“我有些好奇呢。”
宋知暖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惊讶过后,也释然道,“要不要看?”
“不必在意,我好奇心重而已。”李均宜耸耸肩,无所谓笑笑,看向操场上玩闹的孩子。
宋知暖依然取下了链坠,链坠是怀表样式的,可以开合。宋知暖打开坠子,看着印在里头的人,勾唇笑起来,“她叫安宁,是我的朋友。”
李均宜望过去,看到一张温柔清雅的笑脸,被框在椭圆的坠子里。“一定是很要好的朋友,你才会想把她锁在这个里面,留在身边。”
“是啊,很要好的,”宋知暖盯着安宁的照片,自顾自地说,“可惜,她是个傻瓜。”
“是吗?不像啊。”李均宜觉得照片里的女生眉眼间的通达和睿智,怎么都不像是一个智力有问题的人。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宋知暖爽朗的笑了两声,“她很优秀,教了我很多东西,从认识的那天开始就是,一直到最后……”
“只是,用了最傻的方式……”
“她……”看到宋知暖瞬间低沉的音量,李均宜犹豫着该不该继续问,或者,怎么问。
“她死了,”宋知暖回答,抬头看向李均宜,清淡一笑,“在最后,还给我上了最震撼的一课。”
像是看到李均宜脸上的讶异,便安抚她:“我已经没事了,最难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现在一直都在那里看着我,陪着我的,我知道。”
“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真令人羡慕。”李均宜眯着眼,笑得很向往。
“是啊,我很幸运。”
“就算,她的去世让你那么痛苦,你还是觉得自己幸运吗?”李均宜好奇的打量着宋知暖。
宋知暖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有些意外。不过,又马上露出了笑容,“是啊,因为她带给我的快乐和回忆比痛苦更多。”
宋知暖突然想,霍栩对于她来说也是这样吧,她愿意只去记着仅有的快乐。所以这么多年她都欲放不放,念念不忘。
“是吗……”李均宜若有所思的点头。
“你这么年轻,为什么会想要到这里来?” 宋知暖潜伏已久的记者职业病终于重新露面。
“想给自己换一种生活,”李均宜深深的吐息,“想要避开原来的状态,安静下来。”
原本以为她已经说完,没想到又调皮的加了一句,“顺便好好思考人生。”说完自己又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那让我们一起来,用45度角仰望明媚晴空,非常认真的思考一下人生吧!”宋知暖也翘起眼尾,一同笑开。
中午的谈话,让宋知暖突生了些感慨,下午的时候,挑了一张自己在希望小学门前照的照片,在背面附了“一切均安”四个字。撕了张信纸,用它将照片包好,再在封面写上霍栩家的地址。
报个平安给关照了我一个月的老同学,应该是基本的礼节吧?将这类似明信片的东西递给邮递员小哥时,她暗暗忖度着。
突然觉得自己在感情上,是个莫名其妙又极度别扭的人。
估计霍栩被她搅得很无奈,因为她明明跟他说“喜欢他”,却又没点明,这里“喜欢”的意思是类似偶像的崇拜。
而自己呢?又的确是有“不良用心”,想借此次树立了好久的决心,将暗藏了十几年的真实心声一股脑表达出来。
她看来是一声不吭的不告而别,实则是慌乱不堪的逃之夭夭。这回冷静下来,又以礼节为名,不想跟人完全脱离联系。
啧,看吧,一面对感情,宋知暖就是个这么纠结别扭的人。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