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Chapter 14 释怀（修）（1 / 1）
小锅里的粥煮沸了，从出气口冒着袅袅的热气，霍栩打开玻璃盖，饱满的白色大米已经煮开花。他将剁好的猪肉碎末和姜丝放进去，用勺子搅拌了一下，等再次煮开，转小火。
十分钟后，粥面充起一个个气泡，爆开，然后留下小小的圆坑，表明已熬到合适的浓稠度，淡淡的肉香混合着热气蔓延整个厨房。起锅前，霍栩落了些盐，又撒了些葱花，让色泽更为多彩，香气更为丰富。
这粥尝起来必定是咸香软糯，滑腻可口。
下午霍栩有班，宋知暖又睡着了。他在发现她发烧的时候，就叫醒她吃了药，又逼着不想吃东西的病号，喝了些她昨晚为王奶奶准备的鸡汤。
整个下午，霍栩都因为担心宋知暖的情形，心绪不定，好不容易等到下班，第一次有归心似箭的感受。
回到家已经6点半，见宋知暖还在睡着，烧未完全褪去。便熬了这锅瘦肉粥。
“宋知暖，宋知暖，”缓声叫她，轻推她的肩膀。“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粥。”
“唔……”蠕动着生出干纹的嘴唇，眉头紧蹙，宋知暖费力睁开眼睛。
“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但是一定要吃些东西，再吃药。”
他施力协助宋知暖坐起，再把枕头置于她腰后。递过去一杯温水，“多喝水。”
宋知暖似是也渴极了，两三口就把水喝光。
霍栩接过杯子，端起盛好粥的瓷碗，舀了一匙，细心吹吹，递到送宋知暖唇边。也不知是不是体温升高的原因，霍栩觉得宋知暖脸更红了些。
“我，我还是自己来吧。”宋知暖将他手中的勺子接过，喂入口中。
“也好，我再去帮你倒杯水。”霍栩将碗也递给她，“小心烫。”
将重新倒好的水，放在宋知暖床头，忍不住说教：“宋知暖，这个天气不要再在客厅里睡了，会感冒，你不要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他看到女生本就纤瘦的肩膀微微一抖，然后满是抱歉看向自己：“对不起霍栩，我老是给你添麻烦。”
心里一阵紧绷，霍栩无奈，吐气，“我不是在责备你，我是担心你。”
宋知暖眼里闪过诧异，片刻渐染湿润，连忙低头吃了好几粥，再抬头时已是笑意满面：“粥真好喝。”
怎么，宋知暖，我担心你，让你很惊讶吗？
喝完粥，吃好药，依然全身乏力的宋知暖，躺下休息。不知是不是仍是低烧的缘故，她睡得并不安稳，为了更好的照顾她，霍栩坐在她床边，开着小台灯看书。
“小宁……小宁……”听到细软的梦呓声，霍栩放下书，伸手探了探宋知暖的额头。她已经开始发汗，用毛巾拭干宋知暖的额头和脖颈。
“……开始贪心……怎么办……”秀眉纠结着，似是很苦恼。“我怎么办……小宁……”
贪心？你在贪心什么？橘色的灯光只照到了她右侧的半张脸，其余大部还是隐在暗色里，神秘而晦涩。宋知暖，你心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都是朋友，你宁愿去梦里问安宁，也不愿清醒着问我？
拨开她粘在颈子上汗湿发丝的手一顿，为着自己这个想法里透出的酸意而愕然。他为什么这么想要了解宋知暖？他并不是爱探听隐私的人。
瞅着沉在睡梦中的人儿，霍栩心绪有些紊乱，闭上眼好好休息一下吧，稳清思路再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但是，在宋知暖把她床边的大衣轻盖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已经醒了。
霍栩原本想睁眼的，但耳边骤然清晰的急促呼吸声，让他神经一凛，思忖着到底该不该在这个时候睁眼。
一呼一吸间，节奏不稳，它的主人应是十分紧张。霍栩感到温热的吐息在慢慢贴近他的左颊，顿时，他觉得半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左边脸颊和脖子被喷在皮肤上的气息，撩拨得阵阵麻痒，泛起了一粒粒小疙瘩。他身体另一边的手，偷偷握紧。此时，关于那个该不该睁眼的问题，已经不知被混乱的思绪搅到何方。
女生的唇就快贴到他肌肤的一瞬，那抹呼吸骤然抽离，又回到了当初的距离。
左拳轻轻松开，霍栩竟然发现自己心中浮起了浅淡失望的情绪。
接下来，一只已经恢复正常体温的手指，触上他左脸。没有预警的触碰，让他猛然睁开了眼。
手指的主人慌乱急促的撤回自己的手，却没来得及收回她浸满情意的眼神。被那双晶亮的水眸震慑，霍栩一时忘了言语。
“你、你醒啦？”宋知暖嫣红的双颊，显然不是因为发烧的缘故。“你照顾了我一夜？”
霍栩的视线从她的脸上，转移到她刚刚迅速抽回的右手。那只刚刚触碰过他的右手，被紧紧包在左手中，指节握得有些发白，左手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右手肌肤。
霍栩探出手放在宋知暖额上，感觉到她的轻颤，片刻，收回手，“嗯，已经不烧了，但还是要记得吃感冒药。”
他看看时间，“我要准备去医院了，你好好休息，锅里还有粥，吃点东西再吃药。”
说完，起身离开。没错过床上的人儿松了口气的小动作。
午间，霍栩还是打了电话确认宋知暖的情况。
今天杂事有些多，所以等到霍栩好不容易有时间吃饭，已经一点多了。
两点时医院下午的门诊已经开始，用完餐，霍栩穿过人群，往门诊楼走去。见到一个孕妇，一手撑腰，一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肚腹上，走得艰难而缓慢。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目光触到那湿了一片的裤子上，心中一惊，疾步走上去。
“小姐，你羊水破了。”霍栩迎上去，正面看向即将临盆的孕妇，她有些慌张，满额大汗。“你不要紧张，先调整呼吸。”
安抚着孕妇，霍栩把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记住呼吸节奏，我去叫推床，联系产科。”门诊楼对产妇来说还有些距离。
这时候，周围匆匆的的行人才终于发现这位孕妇要临盆了。一位好心的大妈，走上来，自告奋勇告诉霍栩她先照顾着，让霍栩放心。
霍栩道谢，立即奔向门诊楼。
与产科护士将孕妇一起送到产房，霍栩才退出来。
产房外，有个提着一袋包子，急得左右踱步的男人，一见霍栩，立马抓着他问：“我老婆怎么样啦？”
“还在进行中，耐心等候，不用紧张。”霍栩淡定答他。
“怎么可能不紧张，”男人抓抓头发，有些懊恼，“要不是她要吃梅干菜肉包，就不会第一时间不在她身边了。”
霍栩见他的样子，一笑，离开产科。
经过妇产科门诊区，霍栩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正从门诊房间出来，手里拿着化验单。
霍栩望着她，她低头看化验单，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多了些柔和的母性韵味。他瞬间有些恍然，快一年时间了，对她好像陌生了许多。
一年前，看她身披白纱的样子，心中那股酸涩，也只留淡淡的余味。他心中最先泛起的感觉，是意外，而后是为她高兴。因为她眉目间的光彩在在说明着，她现在很幸福。
那个女人抬头，一眼，正好迎上霍栩的视线。
她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然后，扬起一个笑容，主动走向霍栩。
“这么巧，没想到会在妇产科遇见你，你转科室了？”她像以前一样，开着玩笑。
“是巧合，”霍栩回以淡笑，“恭喜你。”他的目光落到她手上的化验单。
“啊！”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不想这么早要，但他很喜欢小孩，现在这个结果，他不知又会得意多久。”努努鼻子，说得好似不甘心，脸上开心的神色却是掩不住。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因为兴奋情不自禁，说得太具体，不自然地看了眼霍栩，笑意收了收。霍栩没有说什么，只是眼中一片清明，温和的对她笑。
她似是舒了口气，笑容又回到脸上，“霍医生，你要不要送我这个孕妇到门口？”
“好。”她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所以霍栩和她并肩走向扶梯。
“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安心了。”她说，“对你的内疚，我也可以放下了。对不对？”转头问他。
“你本就不用内疚，你只是不喜欢我，并非对不起我。”
“就是这个样子，你太过温和冷静，总爱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她笑叹。
“这样才公平，不是吗？”霍栩并不否认这一点。
她突然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霍栩，然后目光望向别处，好像陷入回忆，“霍栩，你知道为什么，在我被他伤的最深的时候都没有接受你吗？”
她没有等霍栩的回答，也根本没想过要等到他的回答就径自继续说：“因为，我觉得你喜欢的并不是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直直望入霍栩眼里，那认真的神情和语气，让霍栩一惊。
“你在透过我，寻找另外一个人。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谈过恋爱，但这就是一种感觉。”她觉得自己说了逻辑不清的话，笑出声。
“结婚那天看到你的时候，我想了很久，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回忆起和你说过的话题，才发现，你喜欢的是那个看到你被排挤时，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触动到你的我，还有依赖奶奶，喜欢写日记，喜欢向日葵，喜欢听歌还刻碟的我……怎么说呢……”
“你喜欢的是片段式的我，不是全部的我。”她略为沉思一下，得出这个结论。“其实，那时我还抽烟、喝酒，颓废无畏得让现在的我都不愿回想。你没有真正了解，也没有试图想要了解过其他方面的我……你有发现吗，你对某些特定条件之外的我，并没有探究的兴趣。”
霍栩听到这段话，心中的波动是巨大的，因为她列出种种证据，推翻了一个长久以来，自己认定的事实。但是他脸上只是微微表现出错愕。
霍栩仔细的审视着这张秀美的脸，看得出来，她并不是在故意找借口，而是经过了深思，在今天终于觉得时机适合，才放心的正式说出口。
这刻，他心中的感觉并不是被喜欢的人怀疑和不信任的委屈，而是有种恍若隔世的空茫感。他有些理不清思绪，像一只飘荡在大雾中的船，分不清四周的方向。
“你吓到了吗？”她打破沉默，笑道，“你一直都是选择性的去看自己想看到的我，知道吗，有时，甚至让我觉得，你很庆幸我的出现，让你积累已久的心意终于有了纾解的对象。”
“霍栩，我并不是在否定你，只是提出一种也许你自己都忽略了的可能。你喜欢上的是我身上某些触动到你的地方，继而喜欢上我这个人。可是你却没有再去区分，这种喜欢和那种喜欢，究竟有什么不同。”
霍栩回望她，是，他确定自己喜欢过她，那三年里的所有用心，不会是心血来潮。可是她说对了，自己对她的观察，是带有目的性的。她所提出的点，的确是她吸引自己的原因。
他安静周全的伴她，护她，希望她开怀、无忧，渴望她回头看到自己。却从没有对她深入了解，并不知道除了他看到的这些，另一面的她。
自己竟然把对待别人最基础的方式，也用在了她的身上——不去深挖他人不想为人知的秘密。
可其实，若全心喜欢一个人，不论她希不希望你知道，你都会渴望了解她的一切。
那么，这又算什么呢？
“霍栩，你对我，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最后的总结，一针见血，如一阵飓风，吹散迷雾，重现阳光。
“我说这些，不是想要抹杀你那两年里为我做的一切，相反，我很感激你在我最难受的日子，一直都陪在我身边。甚至让我这颗固执的硬脑袋都想过要不要动摇一下，但是，还好我守住了。不然，等到我们真在一起，我爱上你，你却自己发现我不是你脑海里勾勒的那个样子时，我一定又会被你弄心碎一次。”
“霍栩，我是真的希望你幸福。”她依然笑着，本就清丽的五官现下温情万千，许是即将成为母亲的缘故。
他突然忆起，第一次见她的样子。她朝着在他背后对他冷嘲热讽的人大叫：“你们以为自己是真理吗？这么猖狂。就算你们是真理，你们又能拿他怎么样？”
“不就是输给他了吗，这就不服气了？失败只是一次结果，认输就是永远的定论，你们自己没志气，还说别人的风凉话！”
那时的自己，被她的朝气蓬勃，和口中熟悉万分的句子吸引，然后是长达700多个日子的追逐、守候、等待。
如今，他不后悔，也不怨恨，再无酸楚，亦无苦涩。他是真实的喜欢过这个曾经的女生，即便她说，那种“喜欢”要被重新定义，他还是十分肯定，他是真的喜欢过她。那段日子，让他知道如何去对另一个人好，如何试着去体会另一个人的感受。也使他领会，想得却不可得的失望。
淡笑和她道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现在他能释然的面对那段过去了，不是因为发现了那种“喜欢”要被重新定义，而是知道他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现在如此幸福安康。
忽然，来去的人潮中，宋知暖突兀的出现在自己视线内，他不知道她是何时开始站在那里的。
她发现自己看到她了，冲他扬起标志性笑容。
霍栩猛然想起那日宋知暖送出的那颗薄荷糖。若是当时满心失恋酸涩的他重遇宋知暖，不知她会塞一颗什么味道的糖给自己呢？
也会是薄荷口味的吗？
若是那样，他现在口里的回味，应该会是薄荷糖凉爽清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