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Chapter 13 祝愿（修）（1 / 1）
医院的住院部像是一处交通枢纽，机场或车站，每日迎来新人，送走旧人。只是区别于，目的地只有两个。一边人间，一边天堂。
还有一种人，身在人间，心向天堂。
这是宋知暖的评价。简言之，就是想死。
王奶奶住的6号病房，就迎来一位这样的女生，她叫张筱如，是大二的学生。
霍栩只知道，她天生心脏瓣膜闭合不全，却围着学校的操场跑了两圈。然后，晕倒送医急救。
至于原因，连她的父母都不知道。
心外科医生能负责的，只是救活她的身体，不包括她的精神。
王奶奶最近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没体力下床去小花园了。因为没有家里人的特别照顾，宋知暖近来每晚都会替她煲汤，向当初照顾霍栩那样，每天特别去看她一眼，陪她说会儿话。
老人每回看到她，都觉得很感动，人也乖顺了很多，不似以前那么苛刻挑剔。
宋知暖笑着跟霍栩说：“其实以前她那么做，只是害怕被遗忘，想引人注目，要人关心罢了。现在有人关怀，自然不必再如此。”
“暖暖，你汤熬得还真不错。”王奶奶笑眯眯的夸她。
“是吗？霍栩也说，我的菜炒的一般，但是汤熬得很好。”宋知暖语气里满是自豪感，一点没意识到话里的不妥。
“嗯，小霍有福气。”王奶奶暧昧的笑了笑。
宋知暖没听到王奶奶的低语，接过空碗，回头正好看到躺在另一床上的张筱如。她无焦点的望着墙上某处，仿佛没有知觉。
“你要不要也喝碗汤？”宋知暖走到她床边，轻拍她引她回神，然后微笑。
她空茫的眼神聚焦到宋知暖脸上，摇摇头，“不用，谢谢。”
“嘿，小美女，我送点东西给你，要不要？”宋知暖神秘的凑过去，小声道。
“不用，谢谢。”还是这两个词，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口。
“没办法，那就只能是我强迫你一定要收下啰。”宋知暖耸耸肩，爽朗的笑开，露出招牌笑眼。
病床上的女生有些发愣，看了宋知暖两眼，没说话，仿佛等着宋知暖的礼物。
宋知暖走到放包包的柜旁，在袋子里掏了一下，女生看到她握了什么东西在手上，然后转身走向自己。
张筱如看着宋知暖步步走近，脸上灿烂的笑着，突生起些期待。连王奶奶也好奇的探了探头，想看到底是什么。
宋知暖走到女生床前，轻声说，“闭上眼睛，张开嘴。”
张筱如踌躇一下，还是照做。
然后，她的口中落入一颗凉凉甜甜的东西。
张开眼，宋知暖依然对她笑着。
“薄荷糖。”女生平静的判定，“只是这个而已？”
“当然，”一点也不因自己只为一颗糖故作神秘而不好意思，“记住这个的味道，你现在的心情，是薄荷糖的味道。”
张筱如原本欲摆正的头一顿，重新抬睫望入宋知暖的亮眸，没有掩饰眼底的那抹忧伤。
“以后记得，现在发生的事让你心里觉得苦涩，但是口里的回味，是糖的甜，薄荷的香。”宋知暖依然是笑，对着她右眼一眨，“提神醒脑。”
霍栩在宋知暖说要送礼物的时候就来巡房了，他只是站在门口，安静的听着，好奇想知道宋知暖有什么新花招。
提神醒脑？既是为现在被绝望蒙蔽的心情暂缓降温，也是为今后的人生提供一堂培训课，不要重蹈覆辙。好个一语双关！
女孩的样子，该是听懂了。
宋知暖又一次给他意外，让他惊艳。
“小霍，来巡房啊。”还是王奶奶首先发现霍栩，宋知暖听到，立即转身看向他。
“嗯。”霍栩轻点头，“今天感觉怎么样？”拿起挂在床脚的记录，用笔标记。
“老样子，反正我活够本了，这都是早晚的事。”王奶奶心中一片宁和，语气也是平静没有起伏的。
“都每天喂汤了，怎么还是烫不到您的舌头啊！”宋知暖一脸遗憾又委屈的样子，向王奶奶投去一眼。
“哈哈哈……好好好，我不说了。”王奶奶不介意宋知暖的无礼，反而被逗得开怀，不似刚才看破世事的样子那般让人鼻酸。
霍栩听到，也缓缓扬起笑，依然向王奶奶问些基本情况，嘱咐些注意事项。
宋知暖瞧着霍栩的侧脸，比小时候的他轮廓要分明了些。鼻梁高挺，额头饱满。眼睛舒长内双，常如一泓幽潭，让人辨不清情绪。浅色的天生唇线绘着厚薄适中的唇形，侧面看向外微嘟，带了那么些孩子气。
霍栩是好看的，从他在医院病房老少通吃的情形就能看出来。但是他的表情却很淡，淡得让人总觉得这张清俊雅致的脸有那么点不真实。
现在，宋知暖的眼里是另一番风景。宋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告诉她的，笑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表情，她现在切身体味到了。霍栩本就好看的五官，此刻由浅笑牵动舒展，全是生动的色彩，不怪得宋知暖会看呆。
“宋知暖，请让一下。”霍栩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位盯着他脸发呆的女生，那对眸子里掩饰不住的迷恋崇拜，让他的心情即刻舒朗起来。
“啊，哦，对不起。”尴尬低头，迅速让开，耳廓又红了。宋知暖害羞和尴尬的时候，会先红耳朵，再红脸蛋，这是这么久以来霍栩的小发现。
“巡完房我就午休了，待会过来叫你吃饭？”霍栩离开6号房前，询问坐在王奶奶床边削苹果的宋知暖。
“好！”女生爽快冲他一笑。
步入11月中，天气凉了许多，路边的杨树也变得只剩光秃秃的枝桠。
“霍栩，这个星期四，你会不会按时下班？”宋知暖是在下车后，又跑回来问他的。
“应该可以，那天只排了一个手术。”霍栩回想了一下排班表，答道。
“那……我可不可以订下你的晚餐时间？”俏皮的眨眼，摆出恳求的手势。
“好。”他点头。
他的回答，让女生带着期待和兴奋的表情离开了。
周四一大早，宋知暖就一脸笑意的对霍栩说，今天不去医院，要准备食材做大餐好好宴请他。
“晚上7点，记得准时到家。”宋知暖在他出门前的叮嘱。
“好。”淡笑应允。
可意外，总习惯在人最不经意的时候降临。
6点半的时候，霍栩准备下班，可王奶奶突发病情，需要立刻手术。而她早早的签字指定过，不管手术成败，她只要霍栩主刀。
因此，王奶奶成为了霍栩职业生涯中第一个主刀手术的病人。
他没有忘记宋知暖的晚餐之约，但却不得不按下手机里的那串号码。
“霍栩，下班准备回来了吗？”电话那头的女声散播着欢快的情绪。
“对不起，”霍栩轻声道歉，“突发的临时手术，我走不开了。你不要等我，自己先吃吧。”
“哦……这样啊。”声音里的情绪低落了些，但很快又提高音调，“没关系，病人要紧，预祝手术成功，加油！”
“嗯，谢谢。”挂上电话，霍栩竟为失约而感到一丝遗憾。
护士在叫他，他全新的战斗要开始了。
将近五个小时的抢救手术，还是救回了王奶奶。
走出手术室的那一刻，霍栩觉得高度紧张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然后是像潮水般袭来的疲累。第一次的主刀，让他深刻体会到了，手里握着的生命是多么的真实鲜活，多么值得他敬畏、挽救。
回到家已11点40分，霍栩轻巧打开家门，发现客厅灯亮着，还有电视机的声音。走过去，宋知暖已经蜷在沙发上安逸的吐息，睡着了。
今晚的她，看起来精心打扮过。她画了淡妆，穿着一条羊毛衫材质的嫩黄色连衣裙，绢黑的发被放下来，披散在肩上，头上还卡了一个银白色的发箍。
转头看到餐桌上用碗碟盖着好几个菜，胸口泛起一阵异样的感受，目光再移至茶几，上头放了一个盒子。
他走过去细看，原来是蛋糕。心一跳，今天是宋知暖的生日？
“宋知暖？”他上前轻拍沙发上的人儿，发现客厅里其实很凉。
宋知暖动了动，迷糊睁开眼，坐起，见是霍栩，立刻看看墙上的钟，然后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对他说：“霍栩，生日快乐！”
霍栩觉得自己的心被震得大大地跳动了两下，他是心外科医生，但却不知道这是哪种病症的先兆。
今天吗？拿出手机，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手术的时候打过来的。
对，今天是他自己的生日，他竟忙到忘了。他收起手机，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回吧。
“你知道我的生日？”压抑内心的撼动，问她。
“你给我签过同学册的，不记得了？”宋知暖起身，“要吃点东西吧，我帮你热菜。嗯……不好，还是先开蛋糕吧，趁12点前，把生日愿望许了。”
霍栩伸手帮宋知暖拆开蛋糕盒。是一枚纯白色的蛋糕，上面由鲜红果酱排出英文字母，没有多余的花饰，上面写着“Perhaps，Happy birthday！”
Perhaps，霍栩目光亮了亮，青春的记忆纷涌而上。这是他的□□名字，风靡一时的聊天工具，已经好多年没用过了，没想到宋知暖记得。
“是我亲自在蛋糕房做的，有点丑。”宋知暖吐吐舌，点燃插好的蜡烛。
“不，这很好，谢谢。”似乎除了说谢谢，有些词穷。
“快许愿！”她关灯，然后催促。
看着女生认真的样子，他合上眼，不知该许什么愿望，只是眼前无端端的又闪过那张飞扬着的笑脸，那阵清越的笑声，和那句笃定的：“霍栩，我喜欢你。”
蓦地睁开眼睛，霍栩强制性地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许完啦？吹蜡烛咯！”见他睁眼，宋知暖拍拍手。
烛光映在宋知暖盈盈发亮的眼眸里，霍栩就那么直直的望了进去，像被秘语下咒般，沉浸在那两汪清泉里。今晚的她，美得让人心颤。
任蜡烛燃烧，烛泪滑落，空气中散发着蛊惑人心的气息。两人静静注视着对方，都有些失神。
这涌动着异样的气氛，被一阵因饥饿产生的意外声响打破。宋知暖捂着肚子，霎时红了耳根。
“你也还没吃饭？”霍栩惊讶，继而有些不赞同她忽略自己身体的行为。
“我、我去帮你把菜热一热，你把蜡烛吹了。”宋知暖逃离尴尬的境地，跑向厨房。
“今天的临时手术，是王奶奶的。”坐在桌边吃着迟来的晚餐，霍栩告诉宋知暖。
“什么？！”吓得放下手中的碗筷。
“手术很成功，我一开始没告诉你，就是不希望你太担心，希望你体谅。”尽量放轻语气安抚对面的女孩。
“那就好。”很明显的舒了口气。
“明天上午我没有排班，你要去医院的话，我可以送你。”知道她不亲自确认过，必然是放心不下的。
“好。”好像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在12点前，霍栩吃上了宋知暖亲自为他烹制，而他差点错过的生日宴。
他也发现，自己心中泛起微澜的情绪，其实，并不陌生。
晨光早已不能称之为晨光，宋知暖却并没有来敲他的门，现在已经是上午9点。
她心里挂着事，还会睡迟？带着疑惑，霍栩打算叫醒宋知暖。
敲了几下门没有响应之后，霍栩推门进入，然后，他知道了为什么宋知暖会没有起床。因为，她发烧了，水银指向的位置是38.7度。
霍栩拧眉，盯着发红的脸蛋，应该是昨晚在客厅里睡觉，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