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 09 偶像（修）（1 / 1）
历史长河中浸淫过的古都，并没有被磨砺得千疮百孔，而是在沉淀中历久弥新。星光纵然美得绚烂动人，也不及这座满载着故事的城市来得撼人。
吐吸间，再纳一口微凉的空气。
霍栩转身回房，该睡了。
经过客房时驻足，还是决定看看那个醉呼呼的女生有没有创造什么新麻烦。
宋知暖的睡相是算好的，还维持着刚刚平躺微侧的样子，只是把右手打了出来，头又偏了不少，蹭在枕头里。
秋夜里已经渐渐有些凉了，霍栩还是走过去，轻柔的把被子外面的手归位。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动作扰了睡着的人，刚想起身，就听到她低喃自己的名字：“霍栩……”，以为她被吵醒，不知是不是口渴或想吐了，所以霍栩凑耳过去细听。
“霍栩……是偶像……喜欢……要幸福……”字不成句，就这么零零落落、断断续续的，霍栩仍然大概猜出了七八成。
他站直，立在床边看着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在宋知暖身上，她双睫颤了颤，不知梦里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是来追星的吗，宋知暖。
黑暗遮掩了霍栩眼里的情绪，他再次俯下身，停在宋知暖耳边，月光打在他噙着淡笑的嘴角，他掀唇：“晚安了，小粉丝。”
宋知暖像是有所感应，身子向右侧了侧，脸蛋再磨磨枕头，似乎睡得更舒适了些。
翌日早晨，宋知暖拍着宿醉后发沉，还阵阵跳着疼意的脑袋。看到在桌前单手拧牛奶盒瓶盖的霍栩，她马上迎上去，利落帮忙打开。
然后，她眼前出现一碗澄亮褐红的汤水，沿着指节分明的大掌望上去，“家里备了醒酒茶。”
宋知暖接过试了试，温度刚刚好，应该刻意凉了一段时间，她一口气干了下去，不好意思道：“谢谢，昨天……我没失礼吧？”
霍栩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空碗，别有意味的看了宋知暖一眼，“没有。”
“哦。”可是那明明就是有什么的表情……
“喝点小米粥，和胃。”霍栩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奶。
“谢谢。”宋知暖乖巧听话的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昨晚要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请你包涵。”考虑了半天，还是决定说出来。
“宋知暖，你最喜欢的明星是谁？”没边没际抛出来的一句话，果然让宋知暖一脸莫名。
“好像……没有。”宋知暖回神适，对问题加以理解，没多想就摇了头。
“这样啊。”霍栩没再多问。
其实霍栩只是好奇，自己这个“偶像”和她心目中可能存在的另一个偶像，会不会有什么共通之处。本没有特别的意义，但是脑中一闪而过的怪异想法是：宋知暖憨傻的表情，看起来挺有趣。
他不该诧异了，这种念头最近频频冒出来。可依然免不了觉得有些不自然，霍栩拿起牛奶喝了一口，试图趋离它。
虽然宋知暖并没察觉。
今天是霍栩最后一次去医院复查。
因为恢复的很好，咨询过江医生，霍栩干脆将手臂解下来，至少能自然垂放。只待五天后将夹板也撤下。
走出诊室，闻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霍栩想，这次假期，休得真久。
随着他的移动，周围又响起了让他无法不介意的细语。
不是自己敏感，霍栩总觉得今天一路走至骨科，遇到其他科室的陌生小护士时，她们都会迅速结群，而后絮絮低语。
虽然以前霍栩也不时收到打量的目光，可没有一次像这回，让他觉得应该低头检查一下，是否自己着装有不妥之处。
直到已从西南山区回来的文景然，拿着一本杂志塞到他怀里，他才知道今天一串莫名其妙的情形究竟是怎么回事。
手里是最新一期的《行路》。封面上那个披着白大褂的人，虽然只是侧面，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他。
霍栩不得不佩服宋知暖敏锐的抓拍能力，他那时候刚刚结束一位小朋友的看诊，正拿着登记本做记录，身前的小男生却并不安分，扯着他胸前的听诊器胶管，就把胸件放在了耳朵上，想听听里面的声音。
照片上的一幕，是他发现男生的小动作，偏头朝他微笑，小男生仰着头，手拿胸件放在耳旁，朝他回以一笑的画面。
整个画面，祥和中带着希望，像一杯淡而不寡的清茶，透着温馨。
“原来在我们暖小妹的心里，你是这样笑的。”反正事不关己，文景然看热闹般的调侃了他一句。
的确，这样的他太过温柔，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能温和待人，却依然会时刻留意保持适当的距离。
大学时，有学长给过他唯一的评价是四个字：进退得宜。除了他愿意主动放在心上的，其余人眼中的他，再是谦和有礼，也抵不过被他刻意疏离产生的挫败感。
因此，到如今，称得上“朋友”的也不过寥寥，其中往来时限最少的也超过了3年。
除了，宋知暖这个意外。
可想来，从他们认识到现在，竟已有……15年！
只是被当成“朋友”，也不过是这一个月来的事，速度却快到，已然让她“登堂入室”。
常说摄影师照片里拍到的，就是他眼睛里的真实。像是作家会在他的文章中道出他的观点，照片里的内容，就是摄影师想要表达的，最直接的感受。
原来，宋知暖眼里的霍栩，连他本人都不认识。
回程的时候，他看到医院旁的报刊亭，竟然还贴着新一期《行路》封面的海报。
霍栩叹气，怪不得他今天会被行注目礼，这么张扬，想不被看到都不行。
幸好，只有认识他的人才会留心去探究照片里的人是谁。他无法想象活在镁光灯下的艺人，是如何对待这些“关心”的。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他不能做艺人，只能当医生。职业不同，追求自然不同。他的成就感来自于救治病人，而艺人的成就感来自于受到关注和喜爱。
提到“明星”，霍栩又想起那个迷糊的女生最后一句梦呓——偶像？他自认还是没有这个能力和魅力的。
到家的时候，霍栩看下时间，才5点。于是拿过文景然塞给他的那本杂志翻起来。
《行路》是国内前两年新崛起的旅游杂志，他们良好的品牌意识，让其保持着上等的品质内容，如今已然跻身一流杂志的行列。《行路》受业界和读者广泛追捧，是因为他们不仅仅只关注于介绍名胜、发掘新景之类的常规栏目，还设有特别的人道主义专题，这也一直是这本杂志的亮点。
而这次此专题的主角，就是他们的义诊队。
“Alive Not Live”（生存，不是生活）硕大的专题标语像警句，逼得人不得不正视。后面跟着的“Ⅶ”提示着霍栩，这是系列专题。
《深山里的洁白》是这一篇的正文标题，后面跟着“图、文/宋知暖”。
有的是整个页面以照片为背景，浅色处配上两段文字，有的页面用照片拼凑而成，留白的地方，被文字填满。
洋洋洒洒的六页，竟是唤起了霍栩那几天的记忆。
宋知暖的文字并不华丽，质朴流畅，读下来觉得一气呵成。
最后的结束语，并没有落入俗套的号召更多医生参加，只是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你可以不表明你不关心，但请不要装作你不知道。
放下杂志，霍栩没有再往下翻，意兴阑珊的看了眼钟，5点20分。既然已经能自如活动手臂了，就亲自准备晚餐吧。
因为同是来自那座天气、食物、居民性格，都火辣辣的南方城市，两人在饮食上也就理所当然的一致，偏爱咸香火辣，口味稍重的菜品。霍栩因为是医生，会有所节制，加上自己也不是对食物挑剔的性格。所以离家几年下来，也就慢慢习惯了有什么吃什么。
宋知暖来照顾他刚开始那两天，做的菜都清淡少油，他也从善如流，只是意外这个C城出来的女生竟然不爱吃辣。
三天后，看到宋知暖遮掩着从包里把一瓶腐乳拿出来时，才听她支支吾吾交代，那些菜都是为了配合伤病在身的自己“特地”烹调的。
无辣不欢的宋知暖，连着几天吃得素淡，是忍得辛苦了，才带腐乳来的。
听到一声细微的关门声，霍栩没有停下手边的工作，最后一道汤，材料已经下锅，就等沸腾了。
宋知暖悄无声息的走到厨房，还没出声，就听霍栩说：“等汤开了就好，你把做好的菜先端出去吧。”宋知暖乖乖的把已经做好的三菜端到餐桌上。再拿了碗筷，盛好米饭，出来看时，最后那道汤已经冒着热气摆在了桌上。
爆炒虾仁，小炒肉，蒜泥西兰花，西红柿豆腐汤。三菜一汤，分量都不大，两个人正好能吃完。
今天回来的宋知暖异常沉默，霍栩当作没看到她的踌躇欲言。最终还是宋知暖没沉得住气，开口了：“霍栩，那个，我刚看到沙发上有本杂志……”
霍栩抬头迎上宋知暖的双眼，见她突然像被雷劈到了似的，冲口而出：“那个图是主编亲自选出来，直接批的，我也是最后才知道。”
经常笑扬着上翘的眼尾现下正垂着，直视霍栩，“主编认为，你们同意这次的随队采访，一切资料就可以由杂志社自行配稿使用，所以擅自主张发了。当然，我也有错，没有及时和主编沟通清楚。”
“我如果知道，肯定会先征得你同意的。真的，很对不起。”
“嗯，我相信你。”霍栩颔首。
“那就好……”重重吐出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天大的担子。
霍栩皱眉，他不喜欢宋知暖这样。
他已经不记得多年前的宋知暖对待他是什么样子了，毕竟交集的次数寥寥可数。他也不是会关心每一位同学的人。
重遇时的宋知暖，那种洒脱乐观的样子，还没在他的记忆中消失。
可是自从他因宋知暖受了伤之后，就总对他小心翼翼，关怀备至，照拂妥帖。宋知暖说喜欢他，可是她的态度却让他觉得那不是男女之情，就好像是……
对了，偶像，那天醉酒之后说的话又在脑中浮现。
宋知暖像是在仰视一个可望不可即的对象，自己被她安上了神圣的光环，她在两人之间划分了无形的区域，这让她有时在自己面前，甚至都显得有些卑微。
单方面的恋爱，曾让他无力失望，酸涩心伤。但是，没有让他变得失去自我和自信。而宋知暖……她对他的喜欢，都不算是想要据为己有的恋爱，不是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不喜欢，很不喜欢。
“宋知暖，不要对我这么小心翼翼，”霍栩叹气，放下手中的碗，一字一句缓道：“你不需要事事时时都以我为先，你明明是个爽朗乐观的女生，不要为了任何人屈就自己。”
“没关系，我希望你开心！”回答得好顺口。
“可是我介意。”霍栩目光灼灼地看她。
宋知暖吃了一惊，有些愕然，也有些慌乱。
“我不想看你受委屈。”知道她误会了，霍栩补上解释。
这次换来的是呆愣和茫然，霍栩被逗笑，说：“我们是朋友，对吗？”
看她点头，霍栩满意，继续道：“是，我们是比肩同行的朋友，你我都是普通人。没有谁比较高贵，就算偶像，卸了光环也不过沧海一粟。不要在任何人面前自卑，至少，不要是我。”
一阵沉默，宋知暖久久没有接话回应。
她现在的眼神，霍栩看不懂。难以捕捉分明的波澜万千，竟会出现在他本以为会是他见过最单纯的明眸里。
久久，宋知暖眼里竟然扬起湿气，敛眸轻声说：“霍栩，不要对我太好。”